胡藍月
摘 要:1925年,凌叔華的作品《繡枕》載于《現代評論》。該作品生動地刻畫了深閨大小姐、女傭張媽、女傭之女小妞兒三位女性的形象,而這三位女性暗示著在舊中國舊家庭中女性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繡枕》;女性形象;悲劇命運
一、前言
1925年,凌叔華的作品《繡枕》發表于《現代評論》,該作品關注舊中國舊式家庭中女性人物的命運,依次刻畫賢惠端莊的深閨大小姐、卑微的底層女傭和自由活潑的女傭之女的形象。本文將按照原文中女性人物出場的順序,依次解讀其形象并分析其特點。
二、賢惠端莊的大小姐
在《繡枕》中,第一個出場的人物是本文的主人公——大小姐。原文是這樣寫的:“大小姐正在低頭繡一個靠墊。”
這暗示大小姐的重要性,她不僅是主人公,更是標題所指“繡枕”的制造者。首句建立大小姐與繡枕的聯系,讓讀者第一時間抓住本文的中心人物,同時也暗示本文將圍繞“大小姐的繡枕”展開故事。
首先,為了讓讀者體會到“大小姐做繡枕”的困難,凌叔華先寫的不是大小姐如何繡,而是天氣是多么悶熱。這時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連“小巴狗只有躺在桌底伸出舌頭喘氣的分兒”,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卻不停下手中的活兒我們可以看到她做繡枕時既嚴謹又虔誠。鳥冠子“曾拆了又繡,足足三次”才滿意;為繡出靈動的荷葉,“用一樣綠色太板滯”,她“足足配了十二色綠線”;她在洗完手后必須用爽身粉擦了手才能碰嫩粉色的線;為了靠墊,她“害了十多天的眼病”。這個心細又賢惠的大小姐非常符合封建社會對于女性的要求和審美。
其次,本文還用一定篇幅寫出大小姐制作繡枕過程中的一些語言和神態:
“‘他說了明兒早上十二點以前,必得送去才好,不能不趕了。你站過來扇扇。小姐答完仍舊低頭做活。
‘張媽,少胡扯吧。大小姐停針打住說,她的臉上微微紅暈起來。
大小姐抬頭望望小妞兒,見她的衣服很臟……她不覺皺眉答——“叫她先出去,等會兒再說吧。”
我們可以看出,大小姐在繡這個靠墊的時候,話不多,還不到五十個字(不包括標點符號)。可見大小姐把全身心投入到“繡靠墊”之中,心無旁騖,把“繡靠墊”當作人生非常重要的大事。
雖然大小姐話不多,但神態很精彩。張媽夸獎她時,她“嘴邊輕輕的顯露一弧笑渦,但剎那便止”;在張媽說到她的終身大事時,她臉上“微微紅暈起來”。她很矜持又優雅。唯一不優雅時,就是臟兮兮的小妞兒想看靠墊時,她皺眉了,還表現出自己的嫌棄。可見她十分愛惜這對靠墊。
同時,本文還描寫了大小姐繡好繡枕后美好的想象:
“她夜里也曾夢到她從來未經歷過的嬌羞傲氣,穿戴著此生未有過的衣飾,許多小姑娘追她看,很羨慕她,許多女伴面上顯出嫉妒顏色。那種是幻境,不久她也懂得。”
前面的動作、語言和神態描寫,展示的是一個賢惠優雅的深閨女性的形象,后文這些對未來的憧憬,展示的是這個女性的悲劇。她的憧憬,像大部分女性一樣。這些憧憬,她以為可以通過精心縫制的繡枕實現,卻得知繡枕早就被人踐踏,就像她的希望被人糟蹋,一切幸福不過是“幻境”罷了。
在舊中國,這個賢惠又優雅的大小姐從來沒有機會主宰自己的命運,她雖然做出了努力,但是決定權還是在男性手里,比如父親,比如白家少爺,一切取決于男性的好惡。大小姐既卑微,又悲哀。這對做工精細的繡枕的悲劇命運,也是這個溫柔美好的大小姐的命運。
三、底層的女傭人張媽
在《繡枕》中,緊接著大小姐,第二個出場的人便是大小姐家里的女傭人張媽:“張媽站在背后打扇子,臉上一道一道的汗漬,她不住的用手巾擦,可總擦不干。”
這是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女性,一直跟在大小姐身邊并且服侍著她。她可以說是被整個社會壓迫的人,但是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點她的不情愿或者屈辱,好像早就習慣了。這些可以從本文大量對她語言的描寫中看出端倪。
“她瞧著她主人的汗雖然沒有她那樣多,可是臉熱的醬紅,白細夏布褂汗濕了一背脊,忍不住說道:‘大小姐,歇會兒,涼快涼快吧。
張媽話興不斷,接著說:‘哼,這一封靠枕兒送到白總長那里,大家看了,別提有多少人來說親呢。門也得擠破了……
張媽聽完連忙陪笑問:‘大小姐,你瞧小妞兒多么不自量,想看看你的活計哪!
張媽會意這因為嫌她的女兒臟,不愿使她看的話,立刻對小妞兒說:‘瞧瞧你鼻子上的汗,還不擦把臉去。我屋里有臉水,大熱天的這汗味兒可別薰著大小姐。”
張媽雖然很熱,不停流汗,但是她不能給自己扇扇子,也不敢說自己熱,只好讓小姐“歇一會,涼快涼快吧”,可是大小姐偏偏不愿意休息,她也只好繼續幫小姐扇扇子。在她的心里,她有什么資格怕熱呢?張媽非常了解大小姐,也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兒,所以自己女兒臟兮兮地湊過時,張媽連忙“陪笑”詢問大小姐意見。然而,在大小姐表現出嫌棄時,她馬上放棄了自己女兒的小心愿,選擇了照顧大小姐的感受。哪有母親嫌棄女兒臟的呢,張媽不過是沒有一絲猶豫地選擇了主人的利益,這揭示了張媽作為底層人民的悲劇命運。
張媽語言描寫中,一半是她在夸贊大小姐。我們可以從她的夸贊中看出舊社會對于女性的審美標準。首先當然是要“長得俊”,其次是要“心靈手巧”,這是舊社會對于女性的要求。張媽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的主人大小姐一定很受歡迎,“別提有多少人來說親呢”。
張媽作為底層的女性,早就習慣了被壓迫,也習慣了女性的命運取決于男性的決定。她根本感受不到“屈辱”,也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和大小姐都處在悲劇之中,所以也意識不到自己的女兒正在走向悲劇。
四、卑微的奴仆之女小妞兒
在《繡枕》中,最后一個出場的女性人物就是張媽的女兒小妞兒,她對揭示“大小姐與繡枕”的悲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小妞兒跟大小姐算是同齡人,但是性格卻截然不同。就連小妞兒的出場方式都是很特別的:“忽聽竹簾外邊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叫道:‘媽,我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小妞兒跟大小姐的矜持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在大老遠就開始叫喊起來。《繡枕》中并沒有描寫大小姐或者張媽的衣著打扮,卻提到了小妞兒的穿著:
“小妞兒穿著一身的藍布褲褂,滿頭滿臉的汗珠,一張窩瓜臉熱得紫漲,此時已經閃身入到簾內,站在房門口邊,只望著大小姐出神……只見小妞拿起前襟擦額上的汗,大半塊衣襟都濕了。”
短短幾句,就可以看出小妞兒從內到外煥發的生氣,她很真實,她更像一個少女應該有的樣子。雖然她穿著很普通,但是擋不住她的活力。她隨意地用衣服的“前襟”擦汗,這看起來不雅觀,也不矜持,這是端莊的大小姐做不到的動作。小妞兒是動態的人物,看起來自由自在,最接近人的本性。
兩年后,小妞兒無意跟大小姐的談話,直接揭示了“大小姐與繡枕”的悲劇命運,同時也暗示了她自己的悲劇命運:
“‘大小姐,前天干媽送我一對枕頭頂兒,……她說這是從兩個大靠墊子上剪下來的,因為已經弄臟了……頭一天,人家送給她們老爺,就放在客廳的椅子上,當晚便被吃醉了的客人吐臟了一大片;另一個給打牌的人,擠掉地在上,便有人拿來當作腳踏墊子用,好好的緞地子,滿是泥腳印。”
通過小妞兒的話,大小姐才終于知道自己精心制作的繡枕的下落。它沒有被人珍視,反而被人污染,被“吐臟了一大片”,被人踐踏,被“當作腳踏墊子用”,最后被隨手送給了底層的奴仆,輾轉到了小妞兒的手中。小妞兒把繡枕上的花樣從頭夸到尾,好像得到了寶貝。不得不說,這個女孩,可能是最懂得欣賞并且最珍視這個繡枕的人。到這里,繡枕的結局既有點尷尬,又理所當然,故事充滿了沖突,充滿了矛盾,充滿了戲劇性。
那么小妞兒的悲劇在何處體現呢?在于她正不知不覺走向深淵。她的母親告假,于是她就頂替母親做奴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受到的束縛會越來越多,她同樣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我們甚至可以看到,未來,她將從一個有活力的少女,漸漸變成她母親張媽那樣麻木的底層女性。
五、結語
凌叔華在《繡枕》一文中,關注了舊中國的舊式家庭中女性人物的命運,根據出場順序,依次刻畫了賢惠端莊的深閨大小姐、卑微的底層女傭和青春活潑的女傭之女的形象,通過繡枕的悲慘結局,揭露了在舊社會,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底層女傭,都無法掌控各自命運,都將被扼殺天性,被男性主宰一生。
參考文獻:
[1]姚玳玫.中國現代小說細讀[M].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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