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夏



喜歡阿拉斯加的原因有很多:極光閃耀空中、棕熊與駝鹿頻繁出沒……但讓我四年六次北上,仍然流連忘返的原因,還要屬這里的四季。
阿拉斯加地域跨度大,擁有多樣的氣候類型,并無統一的季節周期。我在不同的時間前往阿拉斯加,多次旅途讓我對它的四季,有了自己的直觀感受:在寒冬等待夜晚的絢麗極光、在春季觀摩可愛的雪橇犬比賽、在夏季體驗世界上最危險的公路旅行、在秋季的國家公園欣賞漫山的紅色苔原與金色叢林……最為極致的風光,僅在阿拉斯加得以一見。
阿拉斯加的冬季從9月中旬開始,持續到次年2月中旬;春季則從3月持續到5月。冬季,阿拉斯加的許多景點都會關閉,能欣賞到的美景甚少,而春季的阿拉斯加仍是冰雪封山。在此極寒之境,極光與冰雪,是阿拉斯加冬春季的兩大主題。
冬天造訪阿拉斯加,最重要甚至唯一的目標就是極光。追蹤極光有兩大要素:極光強度與天氣。極光的強與弱,根據級數的差別,有著天翻地覆的差異。極光的強度數值范圍為0~9,0級為沒有極光,9級則為非常罕見的大爆發。2級時,極光大多是靜止的;到了5級以上,極光就會成為舞動的飄帶,二者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想要拍攝到震撼的極光就要依據極光預報來計劃行程。天氣預報不如極光預報準確性高,而且阿拉斯加天氣狀況一天三變,所以我采取了“追著晴天跑”的策略:持續留意各個城市的天氣,只要精力允許,便徑直開車,去追索阿拉斯加的晴天。
想拍到好看的極光,離不開合適的攝影器材。三腳架和廣角鏡頭是最重要的兩項。前者確保相機穩定,畫面中的地景不會模糊;后者確保照片收進足夠大的畫面范圍,拍全極光的形態。光圈開到最大,曝光時間1~15秒不等,感光度400~3200不等。除非強度很高,否則手機、卡片機等設備很難拍下極光,照片里只有模糊的綠色。
如果你是初次接觸極光拍攝,在計劃行程時,為確保極光清晰應盡量避開滿月前后的日子,以免月光太亮蓋過極光。拍攝地點,應盡量選擇視野開闊處,確保四面八方沒有樹木或建筑遮擋。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所處位置離極光帶很近,極光強時未必爆發在正北,而是會轉到東西側甚至南側。假如已有一些拍攝經驗,可適當給畫面添加前景,例如雪山、湖泊、天文臺等等,會讓照片增色很多。如果需要長時間拍攝極光,為避免寒冷勞累,可以適當使用延時功能,把相機留在室外,每幾十秒自動曝光一次,拍攝者則回到車里取暖等待。



漫長的冬季過后,白日漸長,氣溫回暖。此時,進入春天的阿拉斯加會舉辦狗拉雪橇、冰釣及滑雪等豐富多彩的活動。雖然茫茫白雪覆蓋,但精彩恰恰就在冰雪之間。雪,是阿拉斯加永久的主題。
其中最不可錯過的,當屬一年一度的艾迪塔羅德狗拉雪橇大賽。在世界狗拉雪橇界,這是分量最重的一項賽事。參賽者Musher駕駛16條雪橇犬組成的隊伍,將一路跑到阿拉斯加西海岸的諾姆,全程大約1000英里,用時8~13天不等。每年3月的第一個周六,賽事會在安克雷奇市區舉行盛大的起跑儀式。因為雪橇犬必須在雪地上奔跑,否則容易受傷,所以本已清掃干凈的路面,這時會重新鋪上白雪。10點鐘起跑,我們8點多就趕到現場,只為在旁邊占到一個好位置觀賽。參賽的選手都是專業隊伍,培育一隊優秀的雪橇犬要花費數年,該比賽第一名的獎金高達7.5萬美元。雪橇犬們跑得辛苦,后面拖著的人也不輕松,參賽者Musher必須全程站立控制隊伍行進速度。長達8天以上的賽程,他們只有兩次8小時和一次24小時的休息時間,其余時間若停了下來,便需以成績為代價。漫長的賽道,考驗的既是耐力與體力,更是智慧與策略。
在安克雷奇的起跑只是象征性的,真正的比賽會從Willow或費爾班克斯出發。即使是儀式,起跑線前的雪橇犬們照樣躍躍欲試,在發令槍響前躁動不安、狂吠不止。一旦出發,它們立馬進入百分之百的專注狀態,伸出長長的舌頭大口喘氣,在城市里的人工雪道上玩命飛馳。
夏天的阿拉斯加是日不落的帝國。沒有了黑夜,北方的苔原變得溫柔起來。短暫的盛夏里,阿拉斯加褪去平日的寒冷與嚴酷,是最適宜游人探訪的時節。
日暮與清晨,是一天中光線最溫柔,風景最美的時段。在世界的多數地方,日出后與日落前的金色時刻轉瞬即逝。而在阿拉斯加高緯度的夏季,清晨與黃昏會綿延好幾個小時。變化莫測的美好天氣,日日漫長的晚霞連朝霞,走在每一條路上都如同穿越畫中。
道爾頓公路,這條414英里長的公路穿過茫茫的阿拉斯加北部荒原,被無數榜單列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公路之一。它因油田而誕生,作為從費爾班克斯到普拉德霍灣北冰洋邊油田的運輸動脈,全程與巨大的阿拉斯加輸油管為伴。它是美洲最北、唯一跨越北極圈、直達北冰洋的公路。嚴寒、極夜、暴風、冰雪,再加上糟糕的路況,甚至來往的重型卡車,都是道爾頓公路上潛在的致命威脅。然而,一切都擋不住冒險者挑戰這條路的熱情,或者說,正是這些危險才激發了我們的熱血。



作為運輸公路而存在的道爾頓公路游客稀少,兩側并沒有什么知名景點,但這條公路本身,就是最變幻莫測的風景。但在道爾頓公路的拍攝卻并不總是令人愉悅,每年4月至9月,凍土融化降水豐沛,苔原林地間滋養出無數兇猛的大蚊子。在夏季自駕道爾頓公路,只要下車都會招來黑壓壓的一團,野營就更恐怖了。為了防蚊,我們穿上沖鋒衣、沖鋒褲、手套、套頭防蚊網,保證全身沒有任何裸露的皮膚,這才能順利拍攝到極致的風光。除此之外,夏季的阿拉斯加溫度仍然很低,況且是美洲最北的公路,相機在低溫下耗電很快,加上露營需要,無法及時充電,準備足夠多的備用電池十分必要。拍攝間隙時,如果相機要拿進汽車、房間等溫暖的環境,要提前扣上鏡頭蓋裝進背包,避免起霧。
98英里處的手指山是道爾頓公路前半段的制高點。這里四個方向均視野開闊,但也正因如此,成為了狂風最為肆虐的地方。繼續前行20英里,便到了道爾頓公路全程最有意義的地標——北極圈。對于很多游客來說,北極圈其實就是折返點了。從這里再向北,路況和天氣更加惡劣,也更考驗司機的技術和耐心。對于專程來挑戰道爾頓公路的探險者來說,414英里的全程剛剛完成了四分之一,遠沒有進入高潮。
看到了更多的山脈、冰川,遭遇了濕滑路面、濃霧、暴風雪之后,我們終于來到了道爾頓公路的盡頭——死馬鎮,它位于北冰洋普拉德霍海灣邊,全年平均溫度都在0度以下,是個天然的大冰庫。距離北冰洋8英里處,一個檢查站會攔下所有私人車輛,只有持有證件的油田工作人員才能繼續前行。為了滿足游客一窺北冰洋的愿望,當地開設了油田半日游,由一位司機兼導游帶著客人在油田參觀,并在北冰洋岸邊停留十五分鐘。由于天氣的限制,半日游每年只在5月底至9月初運營。為許多人所不知的是,北冰洋幾乎常年封凍,只有7月至9月會短暫融化。這期間的半日游中,總會有勇士換上泳裝,挑戰北冰洋接近零度的海水,我們也不例外地脫下鞋站在海水中,顫抖著拍下了紀念照。
從8月下旬開始,隨著秋分臨近,阿拉斯加的極晝結束,夜晚重新被黑暗覆蓋。不過,阿拉斯加的秋天十分短暫。短短一個月后,到9月下旬,整個北方大地的樹葉全部落盡,伴隨第一場雪而來的,是動輒零下幾十度的低溫和越來越短的白晝。再加上阿拉斯加道路上那些厚厚的冰雪,讓冬天成了少人問津的季節。
秋天的阿拉斯加有著與其他季節不同的色彩。隨著北方的寒風來襲,漫山的樹葉變成金黃,北美洲最北的秋色降臨阿拉斯加大地。而在更加廣袤的苔原地帶,灌木也悉數染上紅色。阿拉斯加的多數旅游項目都在冬天關閉,只從5月開到9月。凜冬將至,我們來到德納里國家公園,準備露營拍攝德納里山。這里的大型動物們正忙著儲存過冬的脂肪,因此頻繁出來覓食。過去的幾年,我們每次都在這里看到了棕熊的身影;去年更是在公園門口就看到了巨大的成年駝鹿,在公路上大搖大擺踱步通過。



盡管公園的美景已然令我們享受其中,但真正的主角還是海拔6190米的德納里山。因為高山氣候多變,遇上絕佳天氣才能一睹德納里雪山芳容,否則只能選擇在公園安心住下。最堅決、最有吃苦精神的游客,往往選擇在公園深處的旺德湖湖畔宿營。在美國,我們睡過無數個國家公園的宿營地,但沒有一處的風景可以與之媲美。要來到這里,先要坐五個小時的巴士,帶著帳篷、睡袋和足夠的食物,再忍受幾天沒有電力和手機信號的日子,只為等待德納里從云中露面的一刻。9月初旺德湖的夜間接近零度,時不時就陰雨連綿,我焦急不已。所幸露營時間過半,天氣預報顯示晴天即將出現,抱著希望,我們決心等到德納里山出現。





要拍攝德納里山,角度十分重要。同一座山,拍攝角度不同會有很大的差異。為了第一時間拍攝到德納里山,我們特意挪了一次帳篷,占到了旺德湖位置最好的一個營地,正對一排雪山。日出一小時前,鬧鐘響起,我探出頭,看到德納里山完整地出現在眼前。于是立刻起床,坐車趕到將近兩小時之外的最佳觀測點。從這個機位取景,便是經典的明信片畫面:近處苔原上公園路孤獨地伸向前方,遠處天地間德納里山拔地而起。
與世界上其它大洲的雪山相比,德納里山最不同凡響的就是巨大的落差。旺德湖海拔只有大約 600米,而25英里外,就是海拔6190米的德納里主峰。平日里,山隱在陰雨天氣之后,我們無從體會。而當它真正從云中露臉時,接近六千米的高差格外突兀,乍看幾乎怔住。它的主峰連接著兩側無盡綿延的阿拉斯加山脈,覆滿晶瑩的新雪,眨眼間就染上了朝陽的金紅色光芒。
雪山盛宴持續了大半天。到了下午,云層慢慢卷上山腰,傍晚時分終于遮住了整個主峰。德納里山秋天的天氣似乎總遵循這樣的模式,即使早晨天晴,午后也會開始多云,但能夠見到德納里山的真容,已是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