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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教子”主題述論

2020-04-08 07:13:22
南都學壇 2020年2期

杜 貴 晨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14)

清乾隆間曾做過縣令的河南舉人李綠園,于教書和仕宦之余著章回小說《歧路燈》一○八回,當時受到讀者的歡迎,以為其“于綱常彝倫間,煞有發(fā)明”[1]95,乃“左丘司馬之筆,寫布帛菽粟之文章”[1]101,是一部有益世道人心、家國天下的大著作。其后由于晚清近代戰(zhàn)亂頻仍,國無寧日,文化上重棄舊創(chuàng)新、破舊立新而輕乎古為今用、因舊為新,此書多講“綱常彝倫間”事不為時尚所鐘,長期僅以抄本流傳。殆至各種亂世風波過后,上下人心思定,改革開放,才有了1980年欒星先生整理校注的《歧路燈》驚喜問世。此書一時大受國內(nèi)外讀者歡迎,研究評論中大有后來居上、超越一般古代小說作品而躋身“四大奇書”和《儒林外史》《紅樓夢》之列為第七大章回小說名著之勢。盡管關于其文學地位的評價還存在爭議,且不可能有統(tǒng)一的意見,但有一點早就形成的基本共識是《歧路燈》是我國古代唯一寫“門第人家”[2]或曰“主戶人家”(第十三回)子弟教育的長篇章回小說,換言之,《歧路燈》的主題即書中老主人公譚孝移生死不忘的“第一宗事”——“教子”。一部《歧路燈》就圍繞這個主題展開,其描寫雖大筆如椽、上下縱橫,但無論寫學校、家政、官場、市井、戰(zhàn)事等,都如游龍戲珠,不離乎“教子”這個中心。從而筆者認為,李綠園《歧路燈》是古代一部寫父愛如山、“教子”成功的形象的人生教科書,值得一讀,也值得評論介紹和向更廣大讀者推薦。

一、一部“教子”書

《歧路燈》寫譚孝移和王氏夫妻與兒子譚紹聞的故事,寫夫妻,寫父子,寫母子;以寫父子始,以寫母子終,核心在“教子”?!镀缏窡簟返谑貙憽白T孝移病榻囑兒”:

孝移靠住枕頭坐了,王中退立門邊。孝移不覺又是滿臉流淚,叫端福道:“我的兒呀,你今年十三歲了,你爹爹這病,多是八分不能好的。想著囑咐你幾句話,怕你太小,記不清許多。我只揀要緊的話,說與你罷。你要記著:用心讀書,親近正人。只此八個字?!倍烁5溃骸爸?。”孝移強忍住哭說道:“你與我念一遍。”端福道:“用心讀書,親近正人。”孝移道:“你與我寫出來我看。”端福果然尋了一個紅單帖,把八個字寫在上面,遞于父親。孝移把紅帖放在被面上,手扯住端福兒手,已再也忍不住,遂嗚嗚咽咽大痛,說道:“好兒呀,你只守住這八個字,縱不能光宗耀祖,也不至覆家敗門;縱不能興家立業(yè),也不至棄田蕩產(chǎn)。我死后,你且休埋我。你年紀小,每年到靈前燒紙,與我念一遍。你久后成人長大,埋了我,每年上墳時,在我墳頭上念一遍。你記著不曾?”這端福兒也痛得應答不來,伏在床沿上,嗚嗚地哭起來。[2]120-121

《歧路燈》中這一段父子死別的描寫,集中突出了“用心讀書,親近正人”八個字在書中的分量。其居高臨下提綱挈領的地位,不僅體現(xiàn)在自第十二回始全書先后特筆重復寫及這八個字達12次之多,而且至第九十五回登峰造極,寫由已經(jīng)官至一省觀察的譚紹聞的族兄譚紹衣對這八個字推崇備至:

觀察站起身來道:“這是滿天下子弟的‘八字小學’,咱家子弟的‘八字孝經(jīng)’?!盵2]894

譚紹衣又是“站起身來道”,肅然起敬;又是“滿天下子弟”,從而把這八個字提高到天下子弟向上之根本,一家子弟培養(yǎng)之祖脈。他還進一步要求祥符譚氏鴻臚派后人“鏤之以肝,印之以心,終身用之不盡”,用為“疊世命名字樣,注于族譜之上,昭示來許”云云。

從理論上說,一方面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另一方面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就要跟什么樣的人在一起,即中國古語所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焙褪裁慈嗽谝黄鸱浅V匾绕鋵η嗄耆说某砷L更為關鍵。因此,“用心讀書,親近正人”即使今天看來也是道出了人生成長最重要的經(jīng)驗。書中寫譚紹衣推崇其為“滿天下子弟的‘八字小學’,咱家子弟的‘八字孝經(jīng)’”實不為過。而這也就是李綠園于“綱常彝倫間”最大的“發(fā)明”,《歧路燈》一書敘事寫人的靈魂,一盞指引“門第人家子弟”(第二十回)“紹聞衣德”(《尚書·康誥》)的“歧路燈”。

但是,這“八字小學”或“八字孝經(jīng)”只是手段,“用心讀書”與“親近正人”的共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教子”。“教子”在《歧路燈》十二回書中共出現(xiàn)15次,第一回寫譚孝移“延師教子”把“教子”置于全書開門見山的地位,并結(jié)以詩曰:“萬事無如愛子真,遺安煞是費精神;若云失學從愚子,驕惰性成怨誰人?!币韵露喾矫鑼?,反復皴染加以突出,使“教子”成為全書最顯性高調(diào)的主題,是閱讀并理解《歧路燈》時所首先應該注意的。

因此,比較近百年來包括筆者在內(nèi)研究者多以《歧路燈》為“教育小說”“‘敗子回頭’小說”或“成長小說”等說,筆者當下酌量再三,還是認為“教育”等說或者偏闊,或者偏狹,或者過于現(xiàn)代化,都不如李綠園所提示“延師教子,乃是孝移第一宗事”(第十一回)即“教子”之說?!敖套印痹?、提綱挈領、按頭制帽、無闊無狹,更適合為《歧路燈》教育主題的說法。《歧路燈》正是以“教子”為核心,以“用心讀書,親近正人”為綱領,全面敘寫了以譚紹聞為典型的清中葉“門第人家子弟”即“官二代”的幼教與成長過程,多方面提出和探討了有關青少年教育的大問題。

二、“萬事無如愛子真”

今人云“父愛如山”。但《歧路燈》寫譚孝移對兒子端福兒的愛更有過于尋常。這一方面是愛子之心、舐犢之情,人皆有之;另一方面由于譚家“五世單傳”,譚孝移與繼室王氏夫婦,“只因生育不存,子息尚艱。到了四十歲上,王氏又生一子,乳名叫端福兒……日月遷流,這端福兒已七歲了”,也就是說譚孝移已經(jīng)四十七歲,在明清人的壽限,絕對是獨生子的命了。所以愛如掌珠、過于尋常,是讀者可以想象并能充分理解的。更兼譚孝移家在開封是寄籍,這端福兒猶千畝地里一棵苗,不僅寄托著譚氏鴻臚派一脈的傳承,還負有讀書成名在異地光宗耀祖以盡大孝的責任。所以雖然本來“這端福兒已七歲了,雖未延師受業(yè),父親口授《論語》《孝經(jīng)》,已大半成誦”,幼學的教育已經(jīng)抓得夠緊了,但是他在這件事情上是一個做得沒有最好只有更好的人。所以他在丹徒聽了族人子弟挑燈夜讀,回家后因為端福兒傍晚沒有讀書,在隔壁鄭老家玩耍未歸,就“一來惱王氏約束不嚴,二來悔自己延師不早,一時怒從心起,站起來,照端福頭上便是一掌……喝聲:‘跪了!’”這一節(jié)故事在回目中標為“慮后裔一掌寓慈情”。

此后書中便反反復復皴染刻畫譚孝移急于“延師教子”:先是請到婁潛齋為師,開局順利,選送院試背誦五經(jīng)受賞,也證明了譚紹聞與婁樸一樣可教,潛在地前途無量。然而,譚孝移自己為求功名富貴晉京候選,卻如今天父母外出打工誤了子女上學,成為他“教子”這“第一宗事”的破壞性因素。這使得他在自己的功名與“教子”之間左右為難,所以后至第七回,寫他到京后瞻仰其祖上曾經(jīng)做官的鴻臚寺道:

到了次日,長班早飯后來了,鄧祥套車已定,孝移上了車,德喜跟著,直進正陽門,上鴻臚寺來。長班引著進了角門,到大堂,看了匾額。孝移自忖道:“先人居官之地,后代到此不過一看而已。這個不克繩祖的罪過,只有己心明白,說不出來?!币虼艘恍闹幌虢套幼x書成名,以干父蠱,別個并無良策。[2]70

他次日晨后拜訪戚公,遇上一個自詡會“草青詞”卻不識“軬”字的驕傲的少年翰林,就想到“人家一個少年翰林,自己任意兒,還以不謙惹刺;我一個老生兒子,還不知幾時方進個學,若是任他意兒,將來伊于胡底?口中不言,已動了思歸教子之念”(第七回);再后來因見房東“柏公教曾孫,這教子之念,如何能已,歸志又定下了一多半了”(第七回);及至從《河南鄉(xiāng)試錄》得知婁潛齋中舉后,“一喜之中又添一慮。喜的是知交密友,發(fā)達伊始;慮的是托過妻、子之人,來春赴京,不能代理”(第七回),便郁悶添了病癥,乃至“午睡,做下兒子樹上跌死一夢,心中添出一點微恙。急想回家,怕兒子耽擱讀書”(第十回),進而為此遞了“告病呈子”,并回家后因惱恨侯冠玉教書的胡作非為而病情加重,終于不治而亡。所以,細審書中寫譚孝移自候選得病到回家病重,雖然不完全因為擔憂“教子”之事而死,但主因正在于此。譚孝移臨終遺囑為“用心讀書,親近正人”。書中第五十二回“譚紹聞入夢遭嚴譴”又寫譚孝移托夢于“教子”:

到了大門,見有幾個人在門首站立,譚紹聞也無暇問其所以。進了二門,望見廳上燭火輝煌,中間坐著一位六品冠服長官,紗帽圓領,甚是威嚴。紹聞只得近前跪下,叩了頭。向上一看,卻是自己父親。駭?shù)眯捏@膽顫。只見父親雙目圓睜,怒須如戟,開口便道:“好畜牲!我當初怎的囑咐你,叫你用心讀書,親近正人。畜牲,你還記得這八個字么?”譚紹聞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道:“記得。”父親道:“你既然記得,怎的我這幾年因赴南斗星位,不在家中,你便吃酒賭博,宿娼狎尼,無事不做,將祖宗門第玷辱呢?況你頗有聰明,實指望掇青拾紫,我問你,至今功名何如?你今日一發(fā)又撞出人命案。那縊死之人,冤氣上騰,將你輩俱告在冥府,我受命勘此一段公案,可憐畜牲性命不久了?!币蚧仡櫟溃骸芭凶⒐俸卧??”只見東側(cè)閃出一個藍面赤發(fā)鬼,手執(zhí)冊簿,躬身候命。父親問道:“子背父命,孫廢祖業(yè),依律當?shù)煤巫??”判注官張開血盆般大嘴,口角直到耳門邊,朗聲答道:“律有三千,不孝為大,案律應該腰斬?!睆d下早已跳出四個惡鬼,眼中齊冒火焰,口內(nèi)直吐藍煙,猙獰可畏。不由分說,把譚紹聞一腳踢翻,用繩捆起。腰中取出門扇大明晃晃的鋼刀,單候上官法旨。紹聞伏在地下,已嚇得動彈不得。又聽得父親道:“我與這個畜牲原系父子,不比尋常罪犯,你們可抬將起來,我親問他一句話,再叫他死未遲?!彼墓眍I命,將譚紹聞忽地抓起,舉在公案前邊。譚紹聞哭懇道:“爹呀,念父子之情,格外施仁罷!”只見父親離了公座,走近身來,說道:“好畜牲,你恨煞我也!”張開口,向譚紹聞肩背上猛力一咬,咬得譚紹聞疼痛鉆心,叫得一聲:“爹呀!”抱住夏逢若的腿亂顫起來。[2]483

李綠園非信神信鬼之人,《歧路燈》也無意渲染鬼神迷信。這一段文字藉夢寫人,明寫譚紹聞的虧心與后悔,暗寫譚孝移死不瞑目的“教子”遺恨,一筆并寫兩面,以承前延伸全書“教子”的主題。書中至第六十三回寫“譚明經(jīng)靈柩入土”,譚紹聞還掙扎在墮落還是悔改的路上,譚孝移“教子”之遺愿才最后宣告失敗,要等待另一個由其祖德護佑而驀然降臨的族侄譚紹衣,來接替其完成“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第一宗事”。從而“教子”的主題雖主要突出于《歧路燈》的前半部分特別是第一至第十二回,但是《歧路燈》因譚孝移“教子”而起,因“譚紹聞父子,雖未得高爵厚祿,而俱受皇恩,亦可少慰平生。更可以慰譚孝移于九泉之下”(第一〇八回)云云而終,豈非首尾照應,一意貫穿的一部“教子”之書?《歧路燈》第一回末詩曰:

萬事無如愛子真,遺安煞是費精神;若云失學從愚子,驕惰性成怨誰人[2]10。

這首詩不僅為第一回結(jié)束,也是為全書點題。讀者由此當知,尤其敬請做家長的應當明白:與其焦慮不安于“使孩子不輸在人生起跑線上”,何不開卷有益,讀一讀綠園老人苦口婆心的《歧路燈》?

三、“先生者子弟之典型”

《歧路燈》寫譚孝移認為“教子”的關鍵在“延師”,為此時時在心、處處慎重,所謂“欲為嬌兒成立計,費盡慎師擇友心”(第二回)。

擇師必慎。書中第十一回寫譚孝移自京師回來,到閻相公賬房閑話,說及“請先生”之事。孝移道:“先生者子弟之典型。古人易子而教,有深意存于其間焉。嗣后子弟讀書請先生,第一要品行端方,學問淵博。”正是按照這個標準,第二回寫婁潛齋就是理想塾師的典型,譚孝移就曾對孔耘軒稱道說:“我想婁潛齋為人,端方正直博雅,盡足做幼學楷模。小兒拜這個師父,不說讀書,只學這人樣子,便是一生根腳?!闭菉錆擙S做了譚紹聞的蒙師,使其打下了一定的根柢,還與婁樸一起“十二歲就進了學”(第八回),以及后來婁潛齋偶爾的提攜教誨,成為譚紹聞終未至于無可救藥,還能“敗子回頭”的重要因素。

為此,《歧路燈》還有大量“反寫”以為襯托,寫擇師不慎的失誤。如“這是一個隔行的經(jīng)紀提起,一個抖能的婆娘舉薦,尼姑擇取的日子,師娘便當了家子:這侯先生也就可知”(第二回);又如惠養(yǎng)民能成為譚紹聞的第三任塾師,則是由譚紹聞無意中從錫匠的口中知道了有這么一位“惠圣人”:

紹聞道:“怎的叫個惠圣人?”錫匠道:“俺主人家是個好實進的秀才,人人見他行哩正,立哩正,一毫邪事兒也沒有,幾個村看當票,查藥方,立文約兒,都向俺主人家領教,所以人就順口兒叫作惠圣人。”這話都鉆在王中耳朵,便接口問道:“這位老人家只做什么?”錫匠道:“教學。”王中道:“多大年紀了?”錫匠便問他兄弟道:“咱主人家有五十幾了?”那年輕的道:“今年五十二。”紹聞道:“他出門教學不曾?”錫匠道:“這卻不得知道?!蹦悄贻p的道:“他近來有幾兩賬在身上。每日在藥師廟教書,都是小孩子,也不見什么。若是有人請他,他出門也是不敢定的?!盵2]350

后來這位惠圣人上任教書,不僅誤了學生譚紹聞讀書如寸蝦入海,如墮五里霧中,而且他自己也因為坐館的酬金任其再婚的老婆亂用、與兄長分家等,不僅在人倫上撤了座位,還得了一個“羞病”。

譚紹聞的第四位塾師智周萬,雖然是極好的一位先生,上任不過半年,就使譚紹聞戒了賭與嫖,“沉心讀書。邊公考試童生,取了第三名,依舊文名大振。單候?qū)W憲按臨,指日游泮”(第五十六回)。卻無奈群小流言誣陷,使本來就無意于教書的智周萬勾起“我之教書,非為館谷,不過為眾人所窘,喬寓在此。若有此等話說,何必以清白受此污辱?不如我以思家為名,奉身而退”的想法,從而也有始無終,成了一位勉強請得來卻無人留得住的塾師。

總之,《歧路燈》寫擇師須慎,于今雖無可具體借鑒的意義,但在私塾的時代,不啻是刻板的良方,有錢的人家實可以學樣。而且即使今天已經(jīng)絕無學樣的必要,但其尊師重教的精神仍值得學習繼承與發(fā)揚。另外,從《歧路燈》寫擇師之慎中又可見人師難求,經(jīng)師也不易得。尤其書中寫侯冠玉教書的邪辟陋劣,惠養(yǎng)民開講的迂而無當,讀者倘能設身處地、感同身受,必有譚孝移“殺吾子矣”之恨,而以《歧路燈》之寫擇師須慎,擇師必端,為子女教育頭等大事。這個道理猶如當今優(yōu)質(zhì)學區(qū)房價格高漲之勢,可見是人人明白,不須細說了。還有《歧路燈》寫“延師教子”,其初雖然僅是為自己的獨生子譚紹聞請先生,但是后來開學,實又增加婁樸、王隆吉,共有三個學生。雖然仍舊是家塾“小班”,但是更像鄉(xiāng)村的一所私立小學了。從而《歧路燈》寫“延師教子,乃是孝移第一宗事”,在強調(diào)了一個家庭“延師教子,乃是孝移第一宗事”的同時,也突出社會重教興學的重要性,尤其是突出了教師對于辦好一所學校的關鍵作用,并與師道尊嚴的傳統(tǒng)密切相關。

其二,尊師重道?!镀缏窡簟钒炎饚熥鳛椤敖套印背晒Φ那疤幔饚煹谋举|(zhì)是重道。這表現(xiàn)在書中寫譚孝移延請婁潛齋的慎重其事、禮貌周全、賓主相得,更表現(xiàn)在他對婁潛齋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重。雖以好友而為賓主,但是譚孝移待之無半點疏忽,請婁潛齋來家設帳,不忘連他的兒子一塊請了;而譚孝移晉京候選,臨行前不僅安排好“明年婁先生我留下了”,還為了方便婁潛齋而提前改造房屋走道,使其能“從后門進來,一直從過道便到前客房了,不須從樓院里穿過”(第六回)。乃至婁潛齋雖不在譚家教書了,譚孝移仍給他在京城會試不少幫助。如此等等,加以上引譚孝移對婁潛齋傾心的稱揚,其對婁師作為朋友而賓的體貼照顧,仁至義盡,情同手足,把尊師重道演繹得淋漓盡致而又真實可信。

不僅如此,《歧路燈》更從全社會如何對待教師的角度寫尊師重道。書中第十一回寫侯冠玉雖為邪辟陋劣之師,義不容留,閻楷、王中都主張“開發(fā)”了,譚孝移也暗恨其“殺吾子矣”,但仍欲隱忍而不即辭退。他說:

“咱家也算省城斯文之望,這般做法,后來咱怎的再請先生;叫城中讀書之家,如何再請先生呢?再酌奪。”[2]122

又寫譚孝移為延師不順而焦慮難眠:

到了五鼓,猛然醒了。這侯冠玉事突然上心,枕上自說道:“我一生兒沒半星兒刻薄事,況且在京都中住了二年,見得事體都是寬寬綽綽的,難說到家進門來,便攆了一個先生?若是做的錯了,是開封府師道之不立,自我先之矣。大傷文風,大傷雅道!此事只得放下?!钡鹊锰烀鲿r,即起身到前廳呼喚王中,說道:“昨晚說侯先生那事,做不得?!蓖踔械溃骸靶〉囊蚕肓艘灰?,做得太狠,關系甚大,小的說的錯了。如今仍舊照常,到九月以后,便不顯痕跡?!毙⒁泣c頭。仍回樓下。[2]122-123

所以,雖然譚孝移待侯冠玉如此有姑息縱容之嫌,但他比較個人之得失,更擔心開除教師對開封一府“師道”之立、風雅之化可能造成負面影響,竟暫時隱忍了,其尊師重道境界之高,顯示了一位古代“正人”的寬闊胸懷和居鄉(xiāng)為一鄉(xiāng)之表率之修齊治平的擔當精神,是古代“士志于道”(《論語·里仁》)的人格體現(xiàn)。

四、“教幼學之法”

無論是家庭教育還是學校教育,“教子”都必須講究教育之法。在這一方面,李綠園是書香門第,祖輩父輩讀書教書,幼承庭訓,后來他漫長的一生中也長期斷續(xù)坐館,所以《歧路燈》寫家教、寫私塾,大量寫到幼教日常的耳提面命和教書讀書,其細致生動的描繪,凝聚了他作為一代教育家的善念良知與豐富經(jīng)驗。

其一,讀書為高。古人信奉“讀書做官”,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當然是極片面的認識。但《歧路燈》并非如此,亦是其高明之處。但是,若從沒有文化便什么事也做不好看,讀書便確實是“萬般”的入手和深造的階梯。一方面不讀書許多事就無法去做,另一方面不好好讀書就不容易把事情做好。所以,雖然古今都有“讀書無用”論,但都是就某種具體情況如人才得不到重用的時空里說的,不讀書才是真正沒用或用處不大,則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因此,《歧路燈》的“八字小學”以“讀書”為人生根本、幼學第一要事,絕非迂腐之見,而是千古不易之理。為此,《歧路燈》寫“用心讀書”的好處,在那時無非是終于做了官,又是“好官”有許多的善政,如婁潛齋、譚紹衣等。但如程嵩淑、蘇霖臣、張類村等到老只是個副榜等半截子功名,卻各有所長,或為“端方純?nèi)濉?,或為“博雅文士”,也受到圈子?nèi)外人的尊重。如王春宇是一位漸漸發(fā)達起來的成功商人,曾不止一次在這些人的面前為少讀了幾本子書感到“惶愧”(第三回),但他說兒子王隆吉上學讀書只學認幾個字能上賬就行,作者也并未有所責難,而且滿口稱贊王隆吉做事明白干練,沒有絲毫貶低之意??傊?,《歧路燈》以讀書為高,但是并沒有墮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泥淖,是其高明之處。

其二,教書育人。《歧路燈》寫教書目的,包括但不限于“功名”,而且主要不是“功名”,是為了育人,首先要立下一個做人的“根柢”。書中第二回借孔耘軒之口說:“學生自幼,全要立個根柢,學個榜樣,此處一差,后來便沒下手處?!钡谑换貙懽T孝移引《三字經(jīng)》論讀書“小學終”數(shù)語,稱道“是萬世養(yǎng)蒙之基。如此讀去,在做秀才時,便是端方純?nèi)澹坏阶龉贂r,自是經(jīng)濟良臣;最次的也還得個博雅文士”。這段話的本意,是說教書讀書的目的,首先和最終的目標就是教子弟做一個好人,能做官則做官,做官時就是“經(jīng)濟良臣”;不能做官則不強求做官,不做官也可以是一位“端方純?nèi)濉被颉安┭盼氖俊?,如此則人生足矣!這就照應了譚孝移請婁潛齋教子的初衷:“我想婁潛齋為人,端方正直博雅,盡足做幼學楷模。小兒拜這個師父,不說讀書,只學這人樣子,便是一生根腳?!边@不僅由后來婁潛齋中舉人、進士做官,正是一位清官、好官、“經(jīng)濟良臣”可以證明,而且早在書中第三回寫“宋隆吉鮮衣拜師”,三家就孩子穿著的不同講究就可以看得出來:

一夕晚景不說。到了次日,王氏早把端福換了新衣,先吩咐德喜兒,叫宋祿將車收拾妥當。及孝移飯后吩咐時,王氏早已料理明白。王氏又叫端福兒請小婁相公到家中,要把端福的新衣服,替他換上一件,婁樸不肯穿,說:“我這衣服是新年才拆洗的?!盵2]22

而據(jù)王春宇說,他的老婆送兒子王隆吉去上個學穿戴得花里胡哨:

潛齋……因又說道:“學生今日來上學,便是我的門人,我適才看學生身上衣服,頗覺不雅。”春宇道:“說起來一發(fā)惹先生見笑。賤內(nèi)這兩天,通像兒子上任一般,一定教我買幾尺綢子,做件衣服。我說不必,賤內(nèi)說:‘指頭兒一個孩子,不叫他穿叫誰穿!’又教買一身估衣,就叫他干大宋裁縫做了兩三天,才打扮的上學來……”[2]29

由此可見父母“教子”觀念的不同,決定了孩子從小的養(yǎng)成。其影響之大,即所謂“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

《歧路燈》反對讀書人“專弄八股”。上引譚孝移論讀書“小學終”數(shù)語后接下又說:

若是專弄八股,即是急于功名,卻是欲速反遲;縱幸得一衿,也只是個科歲終身秀才而已??傊庇诠γ?,開口便教他破、承、小講,弄些坊間小八股本頭兒,不但求疾反遲,抑且求有反無;況再加以淫行之書,邪蕩之語,子弟未有不壞事者。[2]

譚孝移說這些話的意思在《歧路燈》成書的當年雖非首創(chuàng),但是相對于由八股取士科舉制推波助瀾形成的“專弄八股”的濁流,仍屬清新正進的見解。

其三,教學有方。這一點主要包括三個方面。

首先是寬嚴有度,第三回中借婁潛齋之口說:

自古云:教子之法,莫叫離父;教女之法,莫叫離母。若一定把學生圈在屋里,每日講正心誠意的話頭,那資性魯鈍的,將來弄成個泥塑木雕;那資性聰明些的,將來出了書屋,丟了書本,把平日理學話放在東洋大海。我這話雖似說得少偏,只是教學之法,慢不得,急不得,松不得,緊不得,一言以蔽之曰難而已。[2]22

這在舊時是有關兒童教育很開明和深刻的意見。但是,作者顯然傾向于“急”一些、“緊”一些。第十四回寫譚紹聞漸入邪路之后,婁潛齋又說:“于今知吹臺看戲,孝老之遠慮不錯。”就又否定了他自己先前的意見,寧肯失之嚴,決不能失之寬,從而又回到那“教人不要動”的“古訓”[3]里去了。失之于寬的典型是譚紹聞的母親王氏,她是一位糊涂的母親,譚紹聞幼時不讀書,“百方耍戲,這王氏卻也落得心寬,省的怕兒子讀出病來”(第八回);長大后要拜把兄弟,王氏道“我就叫他算上一個”(第十五回);進而嗜賭,偶爾贏錢,她歡喜道:“咱家可也有這一遭……贏不死那天殺哩!”(第三十五回)一味放縱,既是沒有道理地疼惜兒子,又是財迷轉(zhuǎn)向、利令智昏。待她后來醒悟想管束時,卻又兒大不由娘,無可奈何了。這個糊涂母親的形象貫串全書,古代小說中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她的失誤和悔悟,今天讀來也可以為溺愛子女者戒。

雖然如此,《歧路燈》寫王氏對兒子管教過寬,卻有兩件大事似失之小而得之大。書中第十九回“譚紹聞詭謀狎婢女”以后,使女冰梅便成了紹聞的妾,早早生下兒子興官,然后第七十四回寫道:

只見興官把四樣東西,交與王氏道:“奶奶給我收拾著?!币琅f拿起書來,指著道:“舅爺再念與我一行。”王春宇又念一行,興官仍欲樓臺上去念。王春宇又喜又驚道:“你爺爺若在時,見這個孩子,一定親的了不成?!蓖跏系溃骸八麪斎粼冢幢亍北阕×丝凇2]717

興官就是后來的譚簣初,中進士點了翰林,正是譚家的跨灶之子,光宗耀祖的一個后起之秀。雖然王氏說這半截話時距離興官發(fā)達時日尚遠,但是作者寫王氏說這半截話的意思,應是明白人生眼前的事道理好講,但是后來到底如何,卻是說不定的,所謂世事難料。書中第八回寫譚紹聞自幼好玩火箭,第十三回寫“這元旦、燈節(jié)前后,紹聞專一買花炮,性情更好放火箭,崩了手掌,燒壞衣裳。一日火箭勢到草房上,燒壞了兩間草房。王氏也急了”,但是后來譚紹聞正是靠了這幼時玩耍的引發(fā),設計出以火箭破倭立功的戰(zhàn)法。此一描寫就正是與“用心讀書,親近正人”沒有多少干系,說是作者思想上矛盾的體現(xiàn),也是可以的。

其次循序漸進。書中第十一回借譚孝移之口說:

“至于子弟初讀書時,先叫他讀《孝經(jīng)》,及朱子《小學》,此是幼學入門根腳,非末學所能創(chuàng)見。王伯厚《三字經(jīng)》上說得明白:‘《小學》終,至《四書》。《孝經(jīng)》通,《四書》熟,如《六經(jīng)》,始可讀?!侨f世養(yǎng)蒙之基。如此讀去,在做秀才時,便是端方純?nèi)?;到做官時,自是經(jīng)濟良臣;最次的也還得個博雅文士……”[2]122

今天看來,這番話幾乎純粹三家村冬烘的說教,但他是針對侯冠玉教書的更糟糕的情況說的,所以在當時仍有補偏救弊的意義。這在今天的讀者自可以不去關心,但是其間包含讀書循序漸進的道理,既是教幼學讀書的寶貴經(jīng)驗,又是治學走學術之路的一家之言,至少是可資參考的。

最后是以課為本,也就是以教材為主。按照《歧路燈》所寫,幼學可讀的也就是上引所稱《小學》《四書》等儒家的幾部經(jīng)典,其實是極狹隘的。但是,李綠園這樣寫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貶斥抨擊侯冠玉那種“專弄八股”和以《西廂記》《金瓶梅》為作八股文模范的惡劣行徑,而不是反對博覽群書。否則,如何“最次的也還得個博雅文士”?甚至作者很可能疏忽了,他雖然寫了譚孝移不知《金瓶梅》為何書(第十一回),但他有關《金瓶梅》的知識從何而來?可見《歧路燈》寫幼學以課為本是對的,幼學不能讀《西廂記》《金瓶梅》也是對的。但是一個讀書人,如第九十回寫:

蘇霖臣道:“《金瓶》《水滸》我并不曾看過,聽人夸道,筆力章法,可抵盲左腐遷。”程嵩淑笑道:“不能識左、史,就不能看這了;果然通左、史,又何必看他呢?一言決耳。萬不如老哥這部書?!盵2]851

這里寫蘇霖臣早就過了譚孝移壽世的年紀,尚且不知《金瓶梅》為何物,就說不上是這個人物的高雅,而是他以高雅文其淺陋了。

五、“親近正人”

《歧路燈》的“八字小學”除“用心讀書”外,就是“親近正人”。書中還更進一步說,“子弟寧可不讀書,不可一日近匪人”(第十七回、第二十一回)。青年人成長過程中,交友是《歧路燈》教育敘事更重要的方面,有許多形象生動發(fā)人深省的描寫,值得深思述論如下。

其一,崇尚“正人”。《歧路燈》中“正人”最高的典型是“正經(jīng)理學”“大理學”。第三十九回“程嵩淑擎酒評知己”從正、反兩面說:

卻說程嵩淑因孔耘軒說到婁潛齋,便說道:“這潛老才是正經(jīng)理學。你聽他說話,都是布帛菽粟之言,你到他家滿院都是些飲食教誨之氣,所以他弟兄們一刻也離不得,子侄皆恂恂有規(guī)矩。自己中了進士,兒子也發(fā)了,父子兩個有一點俗氣否?即如昨日我的東鄰從河間府來,路過館陶,我問他到館陶衙門不曾?他說:‘與婁潛齋素無相交,惹做官的厭惡,如何好往他衙門里去?’因問潛齋政聲何如,敝鄰居說:‘滿館陶境內(nèi)個個都是念佛的,連孩子、老婆都是說青天老爺?!療o論咱知交們有光彩,也是咱合祥符一個大端人。二公試想,咱們相處二十多年,潛老有一句理學話不曾?他做的事兒,有一宗不理學么?偏是那肯講理學的,做窮秀才時,偏偏的只一樣兒不會治家;即令僥幸個科目,偏偏的只一樣兒單講升官發(fā)財。所以見了這一號人,腦子都會疼痛起來。更可厭者,他說的不出于孔孟,就出于程朱,其實口里說,心里卻不省的。他靠住大門樓子吃飯,竟是經(jīng)書中一個城狐社鼠!”張類村道:“嵩老說不會治家,其實善分家;不會做官,卻極想升官?!背提允绲溃骸斑@還是好的。更有一等,理學嘴銀錢心,搦住印把時一心直是想錢,把書香變成銅臭。好不恨人?!北娙瞬挥X哄堂軒渠大笑起來……孔耘軒道:“嵩老講了一場理學,可謂允當。但咱祥符城中還有一個大理學,偏偏遺卻?!背提允绲溃骸罢l呢”孔耘軒道:“請再想?!背提允绨涯樠鲋溃骸拔揖故窃傧氩粊?。”孔耘軒道:“我說出來二公俱要服倒。”程嵩淑道:“你說?!笨自跑幍溃骸翱墒钦l呢,婁潛齋令兄?!背提允邕B點頭道:“是,是,是。這個理學卻一發(fā)不認得字。”張類村道:“也難得這位老哥,只是一個真字,把一個人家竟做得火焰生光的昌熾?!背提允绲溃骸澳切┘俚缹W的,動動就把自己一個人家弄得四叉五片,若見了這位老哥豈不羞死。尚恐他還不知羞哩?!盵2]359-360

但是,“正人”不必是“圣人”,也不必是做出個“圣人”樣子的人?!罢恕敝皇潜瘸H烁芸酥扑接械诹貙憽皧錆擙S正論勸友”,譚孝移答道:

“不管人之知不知,只要論己心之安不安。這鋪地蓋天的皇恩,忠弼豈肯自外覆載?但‘賢良方正’四個字,我身上那一個字安得上。論我的生平,原不敢做那歪邪的事,其實私情妄意,心里是盡有的。只是想一想,怕壞了祖宗的清白家風,怕留下兒孫的邪辟榜樣,便強放下了。各人心曲里,私欲叢雜的光景,只是狠按捺罷了。如今若應了這保舉,這就是欺君,自己良心萬難過去。這是本情實話,你還不知道我么?”潛齋道:“舉念便想到祖宗,這便是孝;想到兒孫,這便是慈。若說是心里沒一毫妄動,除非是淡然無欲的圣人能之。你這一段話,便是真正的賢良方正了?!盵2]57-58

上引《歧路燈》論“正人”的標準,雖然其標榜“理學”,今不免視之為迂腐,但那屬于一時官話,不能不如此說,所以也不必苛求。而且更應該看到其所提倡的,一是唯實,如“潛老有一句理學話不曾?他做的事兒,有一宗不理學么”?二是唯真,即言行一致,甚至不會說、不識字而會做,如婁潛齋的兄長,卻是“大理學”。三是唯心,即能憑良心,不做對不起祖宗后代的昧心事,如譚孝移所說。這些實質(zhì)性內(nèi)涵的意義,對于建立一個誠信守規(guī)則的社會至今也還是最為缺乏的,《歧路燈》的這類描寫至今仍不過時。

其二,朋友有信。這是儒家人倫重要方面之一?!墩撜Z·學而》載:“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薄睹献印る墓稀份d孟子也有說“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镀缏窡簟芬源罅咳宋锱c情節(jié)演繹了儒學的這些重要信條。最突出和貫穿全書的自然是譚孝移與婁潛齋、孔耘軒、程嵩淑、張類村等諸人的友誼,特別是婁、孔二位,書中第十二回寫“譚孝移病榻囑兒”:

潛齋進的病房,只見耘軒亦在,各不行禮,竟自坐下。先問:“這兩日何如,可覺好些么?”孝移滿眼噙淚,點著頭,喘著說道:“我這病多分是難望好了。我別無牽掛,只是一個小兒,是潛老的徒弟,耘老的女婿,你我一向至交,千萬替我照料。我不能起來與二公磕頭,我心里已磕下去了?!倍她R聲道:“養(yǎng)病要緊,閑話提他做甚?”二人口中雖是硬說,不覺淚已盈眶,卻強制住不叫流出來。孝移又叫端福兒近前說道:“我今日把你交與你二位老伯……”[2]132

此后諸人待譚紹聞,或出庭具保,或登門教訓,或維持場面,或排難解紛,或解囊相助,即處處都是看在與譚孝移生前友情,可謂生死如一。

與此相反,譚紹聞的墮落,其實起于隨了一個本質(zhì)尚可的表兄王隆吉,結(jié)交上根柢還不算太壞的傻公子盛希僑,以致成為綽號兔兒絲的匪類夏逢若的囊中之物。他百般詐誘耍弄,使譚紹聞一步步走邪學壞,傾家蕩產(chǎn),幾乎走上不歸之路??鬃釉唬骸耙嬲呷眩瑩p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論語·季氏》)夏逢若作為損友,可說三毒俱全、無惡不作。作者最后給“夏逢若犯科遣極邊”的下場,實是罪有應得,甚至罰不當罪,是作者老來續(xù)作,“仁恕思想更重”[1]18了的安排。

夏逢若等“匪類”是譚紹聞“用心讀書”的最大敵人。“用心”即專心,不三心二意,更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在古代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閉門苦讀,專心致志。在這一方面,譚紹聞可謂吃盡面嫩心軟不能阻人的苦頭,屢次三番為夏逢若等以各種借口誘惑走出書房,狎妓賭博,無所不為,多次觸及刑律,甚至牽扯命案,幾乎鑄成無可挽回的終身大錯。為此,譚紹聞后來立誓改悔,“用心讀書”,只好于閉門讀書增加“配套措施”。書中第八十九回寫道:

而譚紹聞每日下學回來,后門上便有石灰字兒,寫的“張繩祖叩喜”一行。又有“王紫泥拜”一行。又有“錢克繩拜賀”一行,下注“家父錢萬里,字鵬九”。又有用土寫的,被風吹落了,有字不成文,也不曉的是誰。總因譚紹聞在新買房子內(nèi)念書,沒人知曉,不然也就要有山陰道上,小小的一個應接不暇。

一日,紹聞父子正在書房念書,只聽剝啄之聲,拍個不止。紹聞聽的,只得走至門內(nèi),問道:“是誰?!蹦峭膺呏徽f了一個字:“夏?!苯B聞道:“鑰匙在家母手里,只等飯熟時,人來開了門,才得回去。我怎的請你進來呢?”夏鼎說:“不用說這是盛價王中的法子,把賢弟下在這個——”住了口不說了。紹聞道:“委實是家母的調(diào)停?!毕亩Φ溃骸袄咸岵坏?。只是我有句話,不是隔門說的,我現(xiàn)在住了道差。”紹聞道:“我這一向沒出門,全不知道?!毕亩Φ溃骸拔也还苣阒c不知,只說與你兩個字,你記著?!苯B聞道:“什么哩?”夏鼎道:“買辦?!北闩ろ椂ァ_@紹聞茫然不解,依舊回去念書。

不多一時,正與簣初說文字,又聽的一聲說:“開門來?!苯B聞細聽是張正心聲音,即走向門內(nèi),把鑰匙隔墻扔過去。張正心開了門,進到書房。兩人為禮,簣初也作了揖,各讓坐下。[2]838

這是夏逢若來向譚紹聞通報他終于“就業(yè)”在道臺衙門上班了。然而譚紹聞已立定“用心讀書”之志,也有了推托的靈機,假托鑰匙在母親手里拿著,沒有再接他這個來者不善的茬,守住了不越雷池的底線。但當好友張正心來訪,紹聞就爽快地開門延納、禮貌接談了。由此可見,《歧路燈》之“用心讀書”,并非簡單地閉門謝客,而是要結(jié)合“親近正人”來看,雖然是個人要坐得住,耐得住寂寞,但主要還是能夠拒絕“匪類”的誘惑,而不是把同學好友群居切磋、相互砥礪的路也一并堵塞了。準確的說法也就是《孟子·離婁下》所說:“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

說到《歧路燈》中寫正派“門戶子弟”的典型,當然可以包括譚紹衣這位譚氏家族的千里馬,但作為與譚紹聞直接對照的,主要還是婁潛齋的兒子婁樸。這一點不僅見于書中寫譚紹聞不止一次慚愧自已與婁樸漸漸拉開差距,而且見于婁樸也很珍重其與譚紹聞自幼共筆硯的友情。二者的友情一方面基于性情相投,另一方面也是他們各自的父親——譚孝移與婁潛齋生死之交友情的延伸。也就是說婁樸與上述張正心一起,都是《歧路燈》正面寫譚紹聞“親近正人”的安排。這一點論及者少,卻是《歧路燈》寫“親近正人”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

六、“敗子回頭”的根由

《歧路燈》寫譚孝移“教子”,雖然在他生前看到的都是險象環(huán)生,他死后兒子譚紹聞在夏逢若等“匪類”的誘惑下也是長時間螺旋式向下墮落,以至于幾近傾家蕩產(chǎn),但是竟然也能剝極必復、家道重興,“譚紹聞父子,雖未得高爵厚祿,而俱受皇恩,亦可少慰平生。更可以慰譚孝移于九泉之下??谆勰镆嗫深恳印?第一〇八回)。這當然是作為一部旨在為人生指明破暗的“教子”小說合理而必然的過程,但是溯源還應該有某些具體的根由。對此,書中第一回已有概括的交代:

我今為甚講此一段話?只因有一家極有根柢人家,祖、父都是老成典型,生出了一個極聰明的子弟。他家家教真是嚴密齊備,偏是這位公郎,只少了遵守兩個字,后來結(jié)交一干匪類,東扯西撈,果然弄的家敗人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多虧他是個正經(jīng)有來頭的門戶,還有本族人提拔他;也虧他良心未盡,自己還得些恥字悔字的力量,改志換骨,結(jié)果也還得到了好處。要之,也把貧苦熬煎受夠了。[2]1

加以書中更多描寫中的顯示,其根由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一家極有根柢人家”。具體說主要是譚紹聞在祥符的始祖靈寶公的遺德。譚紹聞最后一位業(yè)師智周萬“博古通今,年逾五旬,經(jīng)綸滿腹”(第五十五回)。他本無意于在祥符教書,但他是靈寶縣人,“就在譚公祠左邊住,幼年讀書,及老來授徒,俱在譚公祠內(nèi)。這丹徒公與先太高祖,是進士同年,所以弟在家中,元旦之日,必備一份香楮,向丹徒公祠內(nèi)行禮。一來為先世年誼,二來為甘棠遠蔭,三者為弟束發(fā)受書,以及今日瞻依于丹徒公俎豆之地者四十年”等等,總之感于靈寶公當年在他家鄉(xiāng)的“德政”,智周萬才勉強接受被聘為譚紹聞的塾師(第五十五回)。對此,書中第八十二回寫“王象藎主仆誼重”曾對王氏說及譚家的這份“根柢”:

王象藎道:“論咱家的日子,是過的跌倒了,原難翻身。但小的時常獨自想來,咱家是有根柢人家,靈寶爺是個清正廉明官,如今靈寶百姓,還年年在祠堂里唱戲燒香。難說靈寶爺把一縣人待的輩輩念佛,自己的子孫后代,就該到苦死的地位么?靈寶爺以后累代的爺們,俱是以孝傳家的,到如今這街上老年人,還說譚家是一輩傳一輩的孝道。我大爺在世,走一步審一步腳印兒,一絲兒邪事沒有,至死像一個守學規(guī)的學生。別人不知道,奶奶是知道的,小人是知道的。大相公聽著,如今日子,原是自己跌倒,不算遲也算遲了;若立一個不磨的志氣,那個坑坎跌倒由那個坑坎爬起,算遲了也算不遲。”[2]786

如王中所說簡括而言,譚家的“根柢”一是“靈寶爺是個清正廉明官”,有德于民,“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周易·坤·文言》);二是“以孝傳家”,子孫都有謹遵祖訓的傳統(tǒng)。其實還有更深遠卻更現(xiàn)實的,就是五世以上丹徒族兄譚紹衣所代表的家族力量的支援。

一家“根柢”之重要,連把譚紹聞“引誘的壞了”(第二十回)的舊布政使公子盛希僑都能懂得,并曾以此勸譚紹聞。書中第八十四回“譚紹聞籌償生息債 盛希僑威懾滾算商”寫盛希僑得知有丹徒譚紹衣獲任荊州知府后,高興地對譚紹聞說:“……我所以說咱這有根柢門第的子孫,窮是窮,人不可丟。賢弟你這品格,總不至于下了路。你服我不服?”盛希僑正是有見于此,才一方面能對譚紹聞出手相助,另一方面他自己后來也能改志向善,與胞弟盡釋前嫌,使家庭重又和睦興旺。

其二,父執(zhí)輩友人的訓誨與救助。譚孝移死后,其生前摯友篤念舊好,而移之于對孝移遺孤的關照。首先,孔耘軒以譚孝移之友人而兼為譚紹聞的岳父,即使女兒在譚紹聞家氣病而死,仍口不出怨言,含辛茹苦盡其本分地為譚紹聞出謀劃策,拾遺補闕;其次,婁潛齋也是譚孝移的摯友又兼為譚紹聞的蒙師,除為其開蒙教以正道外,還在自己已外出做官之后,仍給紹聞以資助和訓誨。其他如程嵩淑、蘇霖臣、張類村諸位,則不止一次與孔耘軒等親至譚宅或縣衙,為譚紹聞指明破暗、排難解紛,使譚紹聞沒有沿著墮落的路一直下去。程嵩淑道:“今日為念修延師,非為念修也,乃為孝移兄耳。即以延師之事托耘老,也非為姻戚起見,乃為孝移兄當年交情?!?第五十五回)最后尤為關鍵的是,因為其家的“根柢”,譚紹聞至少有一次幸脫牢獄之災。書中第六十四回寫譚紹聞被牽連雷妮之死的大案,縣令邊公即將開審:

一路上心中打算:我在先人齒錄上依稀記得,開封保舉的是一位姓譚的,這個譚紹聞莫非是年伯后裔?但宗宗匪案,都有此人腳蹤,定然是個不安本分、恣意嫖賭的后生。但劉春榮這宗命案,罪名太重,若聽任管貽安的攀扯,一一引繩批根,將來便成瓜藤大獄,怎生是妥?不如就事論事,單著管九兒一人承抵,真贓實犯,叫他一人有罪一人當,久后好細細追查譚紹聞的實落。進了本署,向書架上取出保舉孝謙的齒錄一看,紹聞果系譚孝移之子,主意遂定。[2]613

若不然,譚紹聞當時吃棒打不說,一受刑責,后來再入仕途就是不可能的了。

其三,幼學的“根柢”?!镀缏窡簟穼懽T紹聞能“敗子回頭”,并未十分強調(diào)蒙學的重要,但第二回“譚孝移文靖祠訪友 婁潛齋碧草軒授徒”寫道:

耘軒道:“乃今宦家、財主,兒子到七八歲時,也知請個先生,不過費上不多銀子,請一個門館先生,半通不通的,專一奉承東翁,信慣學生。且是這樣先生,斷不能矩步方行,不過東家西席,聊存名目而已。學生自幼,全要立個根柢,學個榜樣,此處一差,后來沒下手處。長兄此舉,端的不錯?!毙⒁频溃骸拔覈L聞前輩說,教小兒請蒙師,先要博雅,后來好處說不盡。況且博雅之人,訓蒙必無俗下窠臼?!痹跑幍溃骸笆牵恰!盵2]14

根據(jù)這個道理,譚紹聞后來學業(yè)之失教,雖一誤于侯冠玉之劣,二誤于惠養(yǎng)民之偽,三誤于智周萬之不能終,卻后來能在孔耘軒等人的指教下,重以自立為貴,讀書做官,重要原因之一就與自幼受婁潛齋的訓蒙的根柢有關。若一開始就是侯冠玉教讀,恐怕就是無可救藥了。

其四,譚紹聞本性未壞,是個“老實人”。書中第八十七回“譚紹聞父子并試 巫翠姐婆媳重團”寫譚紹聞改志向?qū)W以后:

這鄰居比舍,兩三個老頭兒私議道:“譚相公明明是個老實人,只為一個年幼,被夏鼎鉆頭覓縫引誘壞了。又叫張繩祖、王紫泥這些物件,公子的公子,秀才的秀才,攢謀定計,把老鄉(xiāng)紳留的一份家業(yè),弄得七零八落。如今到了沒蛇弄的地步,才尋著書本兒。已經(jīng)三十多歲的人,在莊稼人家,正是身強力壯,地里力耕時候;在書香人家,就老苗了。中什么用里。”一個老頭道:“不然。譚相公到底是個老實人,如今忽然立志,三十多歲還不算老,將來還有出頭日子也不敢定?!庇忠粋€老頭兒道:“他是有根抵人家,這大相公不過年輕老實些,一時錯了腳步。如今知道后悔,也還不算遲。我們再多活幾年看著?!薄@紹聞雖說丟了行止,墮了家業(yè),要之不曾犯了刻薄的邊界;倘若犯了刻薄二字,便把循良風規(guī)、孝順血脈閹割了,如何能生育繁衍呢。幸只幸這顆瓜子兒,雖說蟲蛀了皮殼,那芝麻大的小芽兒不曾傷壞,將來種在土里,拖蔓開花,還有個綿綿的想頭。[2]821-822

上引所說這個道理就是“老實人”上當與“刻薄”人作惡的不同,前者有可能悔改,后者卻無可再造。這個道理似淺而實深,可為處世識人之鑒戒。

《歧路燈》寫一個人家的“根柢”一定程度上也延伸至母系。譚紹聞的長子簣初是后來光大譚家門楣的跨灶之子,生母冰梅本系買來的丫鬟,但是后來查清“簣初生母,原是一個世宦后裔。據(jù)他說,他是江南人,不記得什么縣。他父親是一個蔭生,不能知他祖上是什么大官。他小時只知他家姓趙,他祖與內(nèi)官兒爭氣,惹下正德皇上,打了一頓棍,又殺了”。紹衣道:“與闈宦爭氣惹出大禍,必然是個正直君子……怪道簣初才識卓越,器宇謙和,咱家鴻臚派定長發(fā)其樣。為兄的還要一與靈寶爺、孝廉公叩喜。”(第一〇七回)

七、《歧路燈》“門戶子弟”簡表

《歧路燈》寫“教子”,“敗子回頭”的典型譚紹聞是一位五世鄉(xiāng)宦的獨生子,其父譚孝移雖因病告終養(yǎng)未授實職,但詔賜六品冠帶榮身,比縣太爺?shù)墓傥贿€高一級,從而譚紹聞也就成了標準的“門戶子弟”(見于第三十四回等五回五次)。“門戶子弟”或又稱“主戶人家”(見于第十三回等十二回十六次)、“有根柢人家”(見于第一回等三回三次)子弟,指的是舊宦之家的后裔?!镀缏窡簟芬宰T紹聞為中心的“教子”描寫,針對的就是這個“門戶子弟”群體。這個群體大約相當于滿洲貴族的“八旗子弟”,或如今某些文學作品描寫中的“官二代”。因此,《歧路燈》實為清乾隆中葉的“官二代小說”。其寫“官二代”總體上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有優(yōu)秀分子,如譚紹衣、婁樸;有失足而可教育挽救者,如譚紹聞、盛希僑;而多不可救藥者,如張繩祖、夏逢若、管貽安……其大略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歧路燈》“門戶子弟”簡表

續(xù)表1 《歧路燈》“門戶子弟”簡表

除表1列諸子弟外,書中另有第五十四回寫“這游棍有幾個有名的,叫作趙大胡子,王二胖子,楊三瞎子,閻四黑子,孫五禿子,有主戶門第流落成的,也有從偷摸出身得錢大賭的”,但是無從分別誰是“主戶門第流落成的”。其實也正如楊三瞎子罵管貽安所說:“賭博場里講不起王孫公子,休拿你爺那死進士嚇我!”(第五十四回)故可以不論。但從《歧路燈》“教子”所關注的“門戶子弟”來說,確實已經(jīng)到“塌方式淪陷”地步。而且在這“垮掉的一代”中又有幾個是能夠如譚紹聞“敗子回頭”并家道重興的呢?

唯一的就是盛希僑。這位“藩臺公”的孫子,領了富厚的遺產(chǎn),先曾狂妄恣肆、吃喝嫖賭,不僅禍害自己,還牽引譚紹聞跟他一起墮落下流。他后來能夠轉(zhuǎn)變,也是有原因的。書中第九十六回“盛希僑開樓發(fā)藏板”中寫道:

原來盛希僑是個本底不壞的人。少年公子性兒,呼盧叫雉,偎紅倚翠,不過是膏粱氣質(zhì),紈绔腔調(diào),也就吃虧祖有厚貽,缺少教調(diào)。畢竟性情亢爽,心無私曲。處兄弟之變,大聲呼曰:“俺家媳婦子不是人!”這八個字,就是治鬩墻病的千金不換的一劑妙藥。[2]901

雖然“這八個字”把盛家兄弟鬩于墻的責任都推在“俺家媳婦子”身上是不公平的,但是另外的八個字即“性情亢爽,心無私曲”,的確是盛希僑能懸崖勒馬,未至于把“自家的要燒個罄盡”的原因。因此他甚至有時還能幫譚紹聞脫困或免于任人宰割,如書中第八十四回寫“譚紹聞籌償生息債,盛希僑威懾滾算商”,以致他后來也還是到了好處。

如上《歧路燈》所寫“教子”現(xiàn)象與問題,雖然有的已經(jīng)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成了陳跡,如立家塾、請先生早就不是一家一戶的事了,但是大多遺留至今只不過有了內(nèi)容與形式的增損變異,如師資標準、素質(zhì)教育、教材、教法等,這些仍然是教育的基本問題。文學是生活的鏡子,歷史是現(xiàn)實的鏡子,《歧路燈》的“教子”敘事當時令人觸目驚心,今天也還值得讀者思考與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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