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和歌中“名詞休止”的翻譯技巧

寧宇

摘 ?要：和歌（短歌）是日本的定型詩，并以容量短小，技巧豐富為特征，翻譯難度較大。在和歌漢譯的翻譯理論與實踐中，出現了金中、王向遠等對歌體進行斟酌，考察了和歌翻譯的形式。但對和歌之中諸如“枕詞”“序詞”“掛詞”應如何翻譯這一問題鮮有涉足。本文以《小倉百人一首》為例，具體考察了名詞休止這一和歌技法在翻譯時需要注意的技巧。并總結出了高獨立性、低獨立性及無斷句式三種類型的名詞休止形式，分別對相應和歌進行了試譯。

關鍵詞：名詞休止;和歌翻譯;小倉百人一首;短歌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5--02

一、序言

和歌（短歌）是日本的一種定型詩，以其容量短小，內容豐富的特征被認為是世上字數最少的詩歌。和歌因其五七五七七即所謂五七調這一體裁以及長度的制約，使得歌人在創作過程種衍生了“枕詞”“序詞”“掛詞”等技巧。名詞休止即是其中一種。和歌中名詞休止是在一般短歌的第五句以名詞結句的修辭手法。名詞休止通過省略和倒置，將素材重點對待，以起到主題朦朧化產生余情余韻或強調主題的作用。

田部井喜久枝（1976）[1]對于和歌中名詞休止與和歌前四句的關系進行考察，在田邊正男的十種分類基礎上改進為①くり返し型（重復型）②呼びかけ型（呼吁型）③主語述語型（主謂型）④倒置型（倒置型）⑤感動文型（感嘆句型）⑥述語用言省略型（謂語用言省略型）⑦二文遊離型（上下句游離型）⑧掛詞型（雙關語型）本文擬基于田部井喜久枝的分類之上為翻譯便利歸納為A高獨立性的名詞休止句B低獨立性的名詞休止句C遞進式的無斷句名詞休止句，本分類以名詞休止句（包括名詞休止前的連體連用部分）能否單獨構成一句獨立句為標準施行。因此以小倉百人一首種出現的和歌為例②呼びかけ型（呼吁型）⑦二文遊離型（上下句游離型）應當歸于A類，③主語述語型（主謂型），④倒置型（倒置型）應當歸于B類，而⑤感動文型（感嘆句型）當歸于C類。針對三種分類，分別提出注重保持語序與名詞休止的譯法，注重前后句結構，善用“強調句”的譯法，以及注重一句的連續性同時保證分節性的譯法。本文擬基于對和歌中使用“體言止め”這一修辭技巧的分析，對和歌中名詞休止歌的翻譯技巧進行探討。以小倉百人一首為例，小倉百人一首中以名詞休止結尾的和歌分別為第2、10、11、29、31、60、64、70、76、78、79、87、95首、本文適當選取其中部分進行解析及試譯。

二、高獨立性的名詞休止句的翻譯技巧

小倉百人一首中第十一首和歌是小野篁被流放到隠岐途中所作，出自『古今集』羈旅·407：

わたの原 八十島かけて 漕ぎ出でぬと 人には告げよ 海人の釣舟

歌意簡單譯作現代文的話是：請轉告給都城里的人我已穿越諸島出航過海了，魚師的釣船啊。本首歌中的名詞休止句單為“海人の釣舟”一句，是呼吁的用法。但實際上作者遙望漁船，呼吁的意義已不在傳達訊息，而是反襯歌者孤獨的一種表達方式。呼吁的對象并非漁師，而是漁船。又試想，撐帆越過八十島的遙遠地方的漁師又如何傳信呢。然而譯本中少有譯出這一點的譯本。

劉德潤譯為：

大海迷茫處，船行百島間。

鄉關告父老，拜請釣魚船。

楊烈[2]認為這首歌中漁船泊近，與歌人互動，加譯為：

處處緣群島，遙遙出海津。

漁舟近岸泊，請為告家人。

鄭民欽[3]則加入了直接引語的標點符號，譯作：

漁舟垂釣客，請告京都人。

我已出海去，“駛向諸島行”

其他譯本也基本如此，只有武德慶[4]譯為：

大海八千島，流配路飄搖，

思戀情之切，空向漁船告。

譯為“空向”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原歌所表現的作者孤寂憂思的情緒。但略有不足的是使用的是“思戀情之切”這一明示的手法，破壞了原歌的意境與畫面感。筆者試譯為：

わたの原 八十島かけて 漕ぎ出でぬと 人には告げよ 海人の釣舟

撐舟行 長掠海原 八十島 空望相告 漁船緲。

依然將漁船放在句末保留語序，并加譯緲字，通過視覺效果重新襯托歌者心緒。如上所述，本歌的呼吁的作用已不在傳達心意上，故而通過歌者與漁船的距離所產生的視覺效果塑造歌者無處言說而更甚的孤寂心情。

三、低獨立性的名詞休止句的翻譯技巧

これやこの 行くも帰るも 別れては 知るも知らぬも 逢坂の関

本首歌是小倉百人一首中的第十首，為蟬丸所作。收錄自『後撰集』雑一·1089。現代語譯可譯為：這便是那個出京歸京的人一旦在此分別不論相識與不識都會再回在此的逢坂關嗎。

這首和歌在譯時有許多難點。首當其沖的就是位于末句句首「逢坂」使用了「掛詞」的修辭手法，是「逢う」相逢的雙關語。此外，本句采用主語述語句的名詞休止結構，省略了句尾的「か」即疑問的助詞。整首歌更是一個完整的句子，以漢詩的形式便無法重現本首和歌精妙的結構。在這樣的難題下劉漢璞[5]采取了令人眼前一亮的譯法，譯作：

來去京城路漫漫，相識不識遇此間。

悲歡離合塵世事，無怪人稱逢坂關。

本句和歌的內容很少，再要適應28字的七言詩形，難免被加譯許多，但值得注意的是劉漢璞將原文疑問句的結構，轉為反問句并全部放進最后一句“無怪人稱逢坂關”可以說是意識到了名詞休止的作用。但無奈漢詩詩形無法滿足這首歌一句為整的結構。其次，管窺之余「逢坂」這一雙關語的翻譯沒有人涉足，似乎都無視掉了。筆者試譯為：

これやこの 行くも帰るも 別れては 知るも知らぬも 逢坂の関

正所謂 識與不識 此間別 來去終會 逢坂關

與劉漢璞相似，筆者選擇使用“正所謂”三字將本句譯為強調句，與反問同起到強調主題的作用，也是對主語述語式名詞終止句“A是B”或“A是B嗎”結構的還原。另外，筆者認為這首歌中的出京歸京的人以及相識與不識的人并非兩組不同的人，而是要強調逢坂關的神奇，所以以「別れては」接續，即在這里出入京城在此相別的人無論相不相識終會在此相遇的歌意。于是為整體通順不妨顛倒前后語序，將“來去”與“識與不識”置換了位置。最后筆者選擇在終句之前采用“終會”二字，取“會”字的兩種意思即“相會”和“將會”，嘗試對「逢坂」的雙關語技巧進行了創新的試譯。

四、遞進式的無斷句名詞休止句

柏木由夫在「八代集の體言止」[6]一文中提出在《后拾遺集》之后即使是沒有斷句的名詞休止句也以A連用修飾句+連體修飾句+名詞休止句、B接續關系+連體修飾句+名詞休止句兩種形式為中心逐漸被方法化。而且這樣的例子在《古今集》和《后拾遺集》中也可見。簡而言之，隨著各句的獨立性增強，隨著如何安置斷句，和歌中的連接關系也衍生成各種各樣。這樣看作為一整句和歌的無斷句名詞休止句，雖然獨立性很低，但作為由多個小句組合的一整體的名詞休止句，又有極強的獨立性。如：

朝ぼらけ 有明の月と 見るまでに 吉野の里に 降れる白雪

這首歌由坂上是則所作是小倉百人一首的第31首和歌出自『古今集』冬·33。描述的是冬天破曉，吉野鄉里飄雪明亮讓人甚至看作是曉月一般的景色。一整句的和歌在上章已說明不適合漢詩的翻譯形式，在這種形式不對等的情況下能看出已有譯本中的苦心。如鄭民欽譯作兩句七言：

以為拂曉月色明，原來吉野降白雪。

簡短精煉，但精煉的感覺反而與原歌的情調格格不入。

王向遠譯作：

清曉隱殘月

半明半暗過吉野

無聲飛白雪

如果參照柏木的研究成果可以說此句應是A連用修飾句+連體修飾句+名詞休止句這一結構。那么要體現出這樣的無斷句名詞休止句的特色式，翻譯的難點應在位于句中的“見るまでに”一句上，如何讓譯文可以同時讀作「朝ぼらけ有明の月と見る」「見るまでに吉野の里に降れる白雪」以及一個整體「有明の月と見るまでに吉野の里に降れる白雪」。這也是稱其為“遞進式”的原因。筆者試譯為：

朝ぼらけ 有明の月と 見るまでに 吉野の里に 降れる白雪

夜微明 ?恍惚看是 曉月般 吉野鄉里 降白雪

在保持整句整體性的同時確保各段的獨立性，通過前名詞后副詞式的構文來嘗試還原無斷句名詞休止句的特點與修辭效果。

五、結論

在我國對于和歌中譯方法的討論，往往集中于詩形的選擇。如最為常見的絕句形式。與和歌完全對應的五七五七七形式，金中所提出的三四三四三形式，王向遠提出的五七調形式等等。在和歌的翻譯中，詩形的選擇固然重要，然而和歌的修辭技巧作為和歌形式同樣具有不亞于詩形的重要性。同樣的，若能夠對于和歌的修辭技巧擁有更加深入的理解和掌握，也可以為我們選擇譯詩詩形以及翻譯實踐起到極大的幫助。和歌的修辭技巧繁雜奧妙，想要在翻譯時兼顧修辭技巧并非易事，但正因為如此，才更加體現了和歌中修辭技巧對于和歌這一體裁本身所具有的重要意義，即使不說翻譯出來，但在翻譯時若把這些技巧統統不予以考慮，則是做不到達和雅，更說不上信。正如周作人在《翻譯四題》中認為：信與達是不可分的。

因此，本研究以和歌中譯為目的在對名詞休止句依照田部井喜久枝的分類進行了在劃分。根據其在整句和歌中的獨立性以基準，分為高獨立性，低獨立性與遞進式的無斷句名詞休止句三種并分別針對三種提出了保持名詞休止語序，使用強調句以及注重句節獨立性與句節間接續關系的翻譯技巧。在對現有譯本進行概覽的基礎上，嘗試發現問題和進行改進。本研究只是一個嘗試，希望能提供在和歌中譯時的一種新思路，即重視和歌固有的修辭手法，一定程度上把翻譯的重點從譯者轉移到文本。本稿由于紙幅限制，所采用的用例僅出自《小倉百人一首》在實踐層面還缺乏一定的數量支撐。今后的課題可以總結為兩點，一是其他和歌修辭手法的翻譯技巧的探索，二是通過實踐印證和歌修辭技巧翻譯的可行性。

參考文獻：

[1]田部井喜久枝. 體言止めの類型と変遷-萬葉·古今·新古今·風雅集について-[J].『國文』（お茶の水女子大學國語國文學會）第四十五號，44-55，1976.

[2]紀貫之等著.楊烈譯.古今和歌集[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3.

[3]鄭民欽編著.和歌的魅力：日本名歌賞析[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

[4]武德慶編著.百首經典和歌賞析：《小倉百人一首》新解[M].武漢：武漢理工大學出版社，2008.

[5]劉漢璞編著.日本和歌《百人一首》新解[M].遼寧：遼寧人民出版社，2009.

[6]柏木由夫.八代集の體言止[J].和歌文學會編『和歌文學の世界 第十集 論集 和歌とレトリック』笠間書院，149-168，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