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先秦諸子們對語言展開了一場討論,討論的內容主要涉及到名言之辯和言意之辯這個兩個方面,對于名實之辯,孔子主張名正言順,墨子主張取實予名,莊子主張名為實之賓,公孫龍主張名為實之謂。對于言意之辯,孔子和和孟子的觀點是相同的,認為言能達意,同時又意識到了語言的缺陷。先秦諸子的這些主張促成了先秦語言哲學思想的興盛。
關鍵詞:先秦諸子;名實之辯;言意之辯
作者簡介:成思(1995-),女,漢族,湖北黃石人,渤海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5-0-02
春秋戰國時期,各種學術思想競相迸發,在諸子百家討論的學術焦點中,“言”成為一個重要的話題。所謂“言”,《說文》中道:“直言曰言,論難為語”,“直言”指誠摯直率地說,“論難”指辯論問題,言在現代的意思統稱為語言。語言與人的思維密不可分,語言是口中發出的聲音或書寫下的文字,背后承載了人的主觀意識。先秦諸子對語言的討論主要涉及了名與實和言與意這兩個方面,形成了早期的語言哲學思想。
一、名實之辯
“名”指的是語言,“實”指的是客觀對象,名實之辯討論的是語言與客觀對象是否存在著某種對應關系,如果存在著對應關系,那么是名對應實,還是實對應名,即人們如何給客觀事物命名的問題。對于名實之辯,諸子百家都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一)孔子——名正言順
對于名實之辯,孔子主張“名正言順”的觀點。春秋戰國處在大變革時期,面臨著禮樂崩壞的局面,“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論語·八佾》),季氏為大夫只能用四佾之舞,但是他卻用了八佾之舞,孔子認為這是不遵守禮儀之事,使得禮制變得名不當實,所以孔子“孰不可忍也”。于是孔子提出“名正言順”的主張,孔子認為客觀對象如果在一個正確的秩序當中,人們的語言才能順應時理。如果不正名分,就會導致語言不順當,從而導致人們辦事不成功,禮樂制度就不興盛,刑法也不能得當,最后導致百姓們的生活無所適從。由此可見,孔子認為名能夠影響言,然后影響“實”,即人們生活的客觀世界。“言”又是“名”得以表達的重要方式,以言為手段,名和實之間便建立起一種必然的聯系,正名就是為道德辨別、道德評價和道德行為創立理想的語言,力求通過語言來規范混亂的社會現實,以達到名實相符。
(二)墨子——取實予名
墨子對于名與實關的系,有著和孔子完全相反的觀點。孔子的“名正言順”思想是遵循著循名責實的基本思路,認為規范名,也就是語言,能夠對客觀實在產生影響,“名”是第一位的,“實”是第二位的。墨子的觀點則是“實”是第一位的,“名”是第二位的,認為“實”是“名”產生的依據。首先墨子給名實下了定義,《墨子·經說上》: “所以謂,名也; 所謂,實 也。”意思是人們用來稱呼物體的符號叫“名”,所稱呼的對象是“實”。然后,墨子對“名”與“實”的先后關系進行了闡述,《經說下》:“有之實也,而后謂之,無之實也,則無謂也”,先有的“實”,之后人們才能為其賦“名”,即“謂之”。如果“實”不存在,人們根本就無從為其賦“名”,因此就不會產生相應的“名”。這里墨子的思想和馬克思主義認識論是一致的,認為認識是主體對客體的反映,是對客觀世界的主觀映象。墨子的取實予名思想出自《墨子·貴義》,墨子曰:“今瞽曰:‘鉅者白也,黔者黑也。雖明目者無以易之。兼白黑,使瞽取焉,不能知也。故我曰瞽不知白黑者,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所謂取實予名,就是根據事物的實際情況給予事物相稱的名稱。盲人不能分辨黑白色,不是因為他不知道黑白之名,而是因為他沒有見過黑白的顏色,就是說‘實”即客觀實在,是”名”即語言的基礎,要取實予名。
(三)莊子——名為實之賓
莊子對于名實之辯的觀點和墨子比較相近,同樣認為“實”是第一性的,“名”是第二性的。莊子在其著作《莊子·逍遙游》中道:“名者,實之賓也”,莊子認為“名”不過是“實”的賓從,即語言是客觀實在的從屬和象征,這和墨子的取實予名思想一致。《莊子·天道》中言:“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意思是說別人稱呼我為牛那我就叫牛,別人稱呼我為馬那我就叫馬。無論別人加在我身上的名稱是什么,“我”都是“我”。因此無論給事物取一個什么名稱,都不改變事物本身的實質。所以“實”即客觀實在是最根本的,名稱改變不了事物本身的性質,“名”是第二性的。莊子又在《莊子· 齊物論》在這篇文章謂道:“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道路是通過人們的行走而形成的,事物的名稱是通過人們的稱謂而形成的。這句話又進一步肯定了“名”的第二性,“實”的第一性,佐證了名為實之賓的觀點。
(四)公孫龍——名為實之謂
公孫龍是名家的代表人物,名家屬于道教,所以公孫龍的觀點和道家的觀點相似,認為“實”是第一性的,“名”是“實”的從屬。公孫龍在其著作《公孫龍子·名實論》給“實”、“名”下了這樣的定義:“夫名,實謂也。知此之非此也,知此之不在此也,則不謂也。知彼之非彼也,知彼之不在彼也,則不謂也。”。公孫龍的意思是“名”,是“物”的稱謂,如果知道這個東西不叫“此”,知道“此”這個名稱不僅僅是指這個東西,就不要用“此”這個名來稱呼了。如果知道那個東西不叫“彼”,知道“彼”這個名稱不僅僅是指那個東西,也就不要用“彼”這個名來稱呼了。“名”以“實”為基礎,“名”是“實”的稱謂,所以隨著“實”的不斷變化,名稱應當隨之變化,要不就會發生混淆。公孫龍主張名實一致的觀點,“名”是“實”的稱謂,正“實”,也相當于正其“名”。
二、言意之辯
“言意之辯”討論的是語言與人的思維的關系,就是討論言和意之間有無對應關系。“名實之辯”涉及的問題在于語言與客觀實在的關系,而“言意之辯”不僅僅局限于此。“意”帶有主觀的情感意向, 所以“言意”不僅僅涉及語言與客觀對象的關系,而且還涉及了語言與表達主體的關系,語言與人的思維的關系。先秦諸子就言于意的對應關系,都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一)孔子——言以足志
對于言意之辯的討論,孔子的觀點是言能達意,語言能表達出個人的情感意向。《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載:“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孔子認為語言能完全表達出個人的情感意志,文字是用來表達言論的。假如不發表言論,誰又能知道他的志節呢?假如表達出來的言論沒有文辭的修飾輔助,又怎么可能久遠流傳呢?雖然孔子主張言能盡意的觀點,但是孔子又敏銳地發現了語言的局限性。《論語·顏淵》中云:“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讱乎?”司馬牛問仁德,孔子說仁者,他的言語遲鈍,因為要做到仁不容易,說話能夠不遲鈍嗎?這里孔子的意思是說仁是很難用語言表達出來的,說明有時候言并非能盡意。
(二)莊子——得意忘言
在對待言意關系的問題上,莊子主張言不盡意,認為語言并不能完全表達個人的“意”。在《莊子·天道》中云:“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有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莊子認為語言的可貴之處在于它表現出的意義,意義自有它指向之處,然而意義的指向之處是不可以用言語傳達的,即言不盡意。莊子認為語言是有局限的,連“意”也是有局限的。面對言不盡意的局限,莊子提出的解決方法是得意忘言。在《莊子·外物》中:“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 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 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既然言不盡意,語言不能完全完全表達意志,那么一旦真正理解了“意”之后,就可以將“言”忘棄,即得意忘言。
(三)墨子——執言意見
墨子在對待言意關系的問題上,有著和孔子相同的觀點,即主張言能達意。墨子在《墨子·經上》云:“循所聞而得其意,心之察也。”依據我們所聽到的語言,去了解事物的意思,是要依靠“心”或者大腦的思考、辨析作用才能達到的。聽到人們語言發出的聲音而后知道人們所要表達的意思,在這里墨子肯定了語言的表情達意的功能。墨子在《墨子·經上》又云:“執所言而意得見,心之辨也。”意思是說,人們可以通過言語了解說話者所要表達的意思,說話者的語言表達了說話者的思想,而聽話者能理解對方所說語言的意思,是因為人的大腦或者心具有辨察和分析的能力,墨子主張執言意見,強調了語言的表意功能。
(四)孟子——以意逆志
孟子和孔子、墨子一樣也認為言能達意。孟子在《孟子·正義下》中道: “我聞人言,能知其情所趨。”孟子認為語言是完全能夠傳遞意志的,所以聽到別人交談的言語就能清楚知道事情將要發展的走向。孟子又在《公孫丑上》道:“何謂知言?曰:‘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問怎樣才算知言,孟子認為偏頗的言論知道它不全面的地方;過激的言論知道它陷入錯誤的地方;邪曲的言論知道它背離正道的地方;躲閃的言論知道它理屈辭窮的地方,了解了不同語言方式的弊端,就可以知言而達意。孟子也和孔子一樣認識到了語言的局限之處,語言并不能完全達意。孟子在《孟子·公孫丑上》中道:“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當被問到何為浩然之氣時,孟子感到難以用語言去描述。這就是語言的局限性。
綜上,先秦諸子對語言的討論主要是關于名實之辯何言意之辯這兩個方面。言意之辯源于名實之辯,名實之辯涉及的是語言和客觀實在的關系,言意之辯則涉及到語言與人的主觀意志的辯證關系。先秦諸子們都對語言這兩大問題發表了自己的觀點,共同促成了先秦語言哲學思想的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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