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笑傲江湖》中的五岳劍派

摘 ?要：以五岳劍派為代表的正派英雄是小說著力刻畫的群體，每個門派的塑造都有獨到的藝術特色，且有深刻豐富的政治隱喻。本文對五岳劍派英雄群體進行分析，力圖挖掘出其政治隱喻。

關鍵詞：五岳劍派;正邪;政治隱喻

作者簡介：王皓（1994-），黑龍江五常人，哈爾濱師范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碩士在讀。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5-0-02

《笑傲江湖》是金庸先生的代表作，五岳劍派是該小說著力刻畫的正派英雄群體。五岳劍派即東岳泰山派、西岳華山派、南岳衡山派、北岳恒山派、中岳嵩山派的合稱。“《笑傲江湖》實際上就是一部更加純粹的政治歷史或歷史政治的寓言。”[1]五岳劍派英雄群體各具特色，且富有深刻的社會意義。金庸先生講：“這部小說通過書中一些人物，企圖刻畫中國三千多年來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現象……岳不群、左冷禪這些人，在我設想時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本文從外在形象和內在意義兩大方面入手，對五岳劍派英雄群體進行解讀。

一.外在形象

1.地域特色

五岳劍派生活于各自所屬的名山上，一方水土，一方文化，最能顯現出自己地域特色的就是各派的武學。

（1）山川風貌與劍法風格

泰山的“泰”字就愿意為高大、通暢，后引申為“大而穩，穩而安”。泰山氣勢磅礴，自秦漢至明清，歷代皇帝到泰山封禪27次，泰山也就在五岳中更具威嚴。泰山派掌門的風神與泰山劍法的特點也與威嚴穩健緊密相關。在《聞訊》一章中令狐沖評價泰山派掌門人天門道長為“威嚴厚重”。泰山劍法也以厚重沉穩見長。泰山派的許多劍招也和泰山的具體景象密切相關，如《比劍》一章中，泰山派長老玉音子施展的“泰山十八盤”是“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創，他見泰山三門下十八盤處羊腸曲折，五步一轉，十步一回，勢甚險峻，因而將地勢融入劍法之中”[2]，岳靈珊施展的“五大夫劍”，以及打傷玉磬子的“快活三”劍法等都是泰山派前輩根據泰山的具體景象而參悟出來的武功。

華山，《水經·渭水注》載：“其高五千仞，削成四方，遠而望之，又若花狀。”[3]古時“花”、“華”通用，故“華山”即“花山”。因其山勢奇險，故有“奇險天下第一山”的稱號。華山形奇險多變，也影響了華山劍法的風格，在《奪帥》一章中，面對著左冷禪的十七路嵩山劍法，岳不群施展華山劍法抵抗，因“華山劍法素以變化繁復見長，招數亦自層出不窮”，故能抵住左冷禪的猛烈進攻。

衡山丘崗眾多，盡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奇妙造化，衡山劍法“變化莫測，似鬼似魅”，掌門人莫大先生也是行事奇特，行蹤不定。恒山群山拱衛，氣度不凡，故恒山劍法長于守御，偶出殺招，人所難料。嵩山高峻雄偉，氣度不凡，嵩山劍法也以“氣勢雄偉見長”由此，可見山川風貌與門派特征的緊密契合。

（2）五行思想

從服飾裝束來看，五岳劍派對應著五方，五方對應著五色。按《黃帝內經》：“東方木，在色為蒼;南方火，在色為赤;中央土，在色為黃;西方金，在色為白;北方水，在色黑。”[4]《并派》一章中，天門道長和師叔玉璣子對峙時，“兩條青影晃處，兩名老道仗劍齊上，攔在天門道人面前”。泰山在五岳中屬于東岳，按照五行，其對應顏色為青色。《拒盟》一章中，任我行率眾來到華山，為五岳劍派掌門設座，“每張椅上都鋪了錦緞，分為黑白青紅黃五色……北岳恒山尚黑，黑緞上用白色絲線繡的正是見性峰。”可見五岳劍派的服裝飾物色彩都是與五行相對相應的。

二.內在意義

五岳劍派各派的代表人物都具有典型的象征意義，下文試析之：

1.泰山派：

（1）剛而無謀，終遭算計的天門道長。天門道長是泰山派的掌門人，為人剛直，性格火暴，形象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紅臉道人”他為人耿直，疾惡如仇，如在余滄海嘲諷定逸師太時，批評他不該胡亂開玩笑;勸阻劉正風無效后，因痛恨日月神教而站在了嵩山派的立場上。這樣的性格難免使他具有有勇無謀，短于應變的一面。在五岳并派大會時，被暗中勾結的五六位師叔算計，泰山長老玉璣子三言兩語就騙得他的掌門鐵劍，奪了掌門之位。在和左冷禪派來的殺手青海一梟打斗時，不慎被古怪的招式封住穴道。天門道長因被青海一梟打了兩記耳光，當眾侮辱，“氣憤難當之際，竟甘舍己命，運內力沖斷經脈，由此而解開被封的穴道，奮力一擊”，殺死敵人。“但自己經脈俱斷，也活不成了。”天門道長死后，玉璣子立即投靠左冷禪。天門道長死前言道：“這三百多年的基業，說甚么也不能自貧道手中斷絕”，這句話終究未能實現，即使他付出了寶貴的生命。

（2）群體領導者才智不足則內部不穩，使敵人有機可乘。泰山派人多勢眾，在五岳劍派中實力較強，但終究被人出賣而吞并。究其原因：掌門人的輩分較低，才智不足，不能團結好內部力量，致使在外敵的誘導下堡壘被內部人打破。這啟發我們：作為領導者僅僅正直剛強是不夠的，還得有讓人敬服的才智、冷靜處理問題的能力、團結內部力量手腕，否則只是會是廉價的犧牲品。

2.華山派：

（1）偽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華山派掌門人岳不群是該書中刻畫的最精彩的人物，是一個工于心計的偽君子。剛登場時，用紫霞神功救助林平之，映入讀者眼簾的是一個面如冠玉，一臉正氣，青衫折扇，神情瀟灑的書生。他涵養極好，面對人品卑劣的木高峰連一個批評的詞都不愿說出。在劉府慶賀時，面對四方來賓，毫無掌門的架子，和藹可親。勸劉正風與曲陽分道揚鑣時大義凜然。與余滄海斗劍時，只守不攻，氣度閑雅。在少林寺時，面對著任我行稱未聞其名的羞辱，他僅淡然答道：“晚生賤名，原不足以辱先生清聽。”好一個風度翩翩，武功高強的君子啊！

華山派師徒一行人前往嵩山時，在藥王廟被人打敗，因令狐沖相救而得免，此時的岳不群竟冷冷地說道：你武功已經超過我了，這華山掌門該讓你做！儒雅正派的“君子劍”岳先生怎么突然變了妒婦？

隨著情節的推進，我們看到了他另外的一副面孔：為了巧取《辟邪劍譜》，不惜以女兒作誘餌施用美人計的是他;奪得《辟邪劍譜》后，砍傷林平之，誅殺八弟子，嫁禍于令狐沖的也是他;為了奪得五岳盟主之位，自宮練劍，用假劍譜騙左冷禪的還是他;一方面殺死恒山派定閑、定逸兩位師太，另一方面又信誓旦旦地要為他們報仇的又是他……這所有這一切，或是在冠冕堂皇的名義下，或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進行的。

這身“君子”的外衣不僅支撐起了他光鮮亮麗的社會形象，更成為了他為非作歹的保護傘。細思之偽君子比真小人更加可怕！但偽裝總有被撕開的一天，機關算盡的岳掌門最終死于儀琳之手，這也警示人們作惡多端，必食惡果。

3.衡山派：

智可保身，悲觀順隨的莫大先生。莫大是衡山派的掌門人，“愛拉胡琴，一曲《瀟湘夜雨》，聽得人眼淚也會掉下來”。性情古怪，形貌落拓，衣飾寒酸，外表像個市井小人，并無掌門氣派。又含章藏巧，深沉多智，衡陽城內“一劍削斷七只茶杯”，力殺大嵩陽手費彬，劍法變幻莫測，猶如鬼魅，連同門學藝數十年的劉正風都不知道他的武功如此之高。他很早就看出了左冷禪欲圖吞并六派的野心，并在思過崖大戰中逃過一死，計謀巧變讓人嘆服。他更面冷心熱，思想開明，沒有聽信江湖流言，親自暗中觀察令狐沖，稱贊其行為端正。令狐沖與任盈盈相交，正派中人都說他是“為妖女媚惑”，但莫大先生卻敬重任盈盈對令狐沖情深義重，在小酒店中勸他珍惜良人，莫要負心薄性。在二人的新婚之夜，他便以胡琴一曲“鳳求凰”相賀。這位長輩真的可敬可愛。

但莫大先生又是個悲觀順隨的人。知憑一己之力，公開對抗也是徒然，但又不愿向權勢屈服，于是明哲保身，故行事神出鬼沒，近乎閃縮，雖有反抗，但不強烈。他殺死費彬是在劉正風的彌留之際，而在劉家慘遭滅門時卻不見蹤影。面對著左冷禪的威脅，為求活命而不得不屈服。知令狐沖的品行端正，卻又沒有公開為他辯白一詞。在思過崖逃生后，有始終沒有露面，慶婚獻曲鳳求凰，喜樂仍有悲傷音。

亂世之中，權斗之間，各人應對各異，或以身殉道，如天門道長;或無辜受殃，如定靜師太;或機變求生，如岳不群;或智敗退場，如左冷禪;再者便是如莫大先生一樣，明哲保身，這也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悲涼。

4.恒山派

善良睿智卻難逃被害的定閑師太。定閑師太是一個令人尊敬且親近的女尼，她涵養極好，心地善良，被嵩山派圍攻時氣定神閑，不卑不亢，饒恕了“冀北三雄”，使得兇悍之徒也鞠躬致謝。雖然足不出戶，卻又熟知武林掌故，連“長江雙飛魚”這種三流角色也能一眼認出。她懂得感恩，在獲得令狐沖救助后，與定逸師太連夜前往少林寺為任盈盈求情。她又冷靜睿智，臨死之前傳掌門之位給令狐沖，使得恒山女尼有所依靠，不至于任由左冷禪操控。連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也對她贊嘆不已。她更是一個犧牲品，善良睿智，無心權爭，卻因為成為了五岳并派的阻礙，被左冷禪算計，被岳不群殺死。詩人北島講生活總結為一個字“網”，在復雜的社會關系網中，當有野心家謀圖利益時，擋路者皆難獨善其身，退讓無為也難免遭到厄運。危難來臨時，善良睿智而不抗爭，也會被吞噬。

5.嵩山派

（1）正邪善惡不在看招牌在行為，明目張膽作惡的真小人難逃惡果。嵩山派是五岳劍派之首，左冷禪更是五岳盟主。但是這樣的一個名門正派行徑卻卑鄙無恥，甚于“魔教妖人”。嵩山派高手丁勉、陸柏、費彬殘殺劉正風滿門，手段殘忍，禽獸不如。左冷禪處心積慮地吞并其他四派，欲與少林、武當鼎足而立，進而稱霸武林。瓦解泰山派，派人殘殺天門道長、劉正風、定靜師太，唆使華山劍宗奪取華山掌門之位，威逼莫大先生同意并派……但真小人最終卻被偽君子打敗，在華山思過崖的血腥屠戮中，雖然殺死了五派精英，卻也死在令狐沖劍下。十年磨劍欲屠人，善惡有報終害己，做人縱不可龜縮逃避，亦不該蛇蝎心腸，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2）良田生稗，淤泥有蓮。在《笑傲江湖》中，正邪實在難分。名門正派有岳不群、左冷禪、費彬、玉璣子等卑鄙之人，“邪魔外道”中也有曲陽、向問天、老頭子這等重情重義之人。評價一個人的正邪善惡是非，不應該只看其身份標簽，而應該去觀察其具體的言行再做評判。因為，正邪在心不在名。

參考文獻：

[1]陳墨《金庸小說賞析》.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6.

[2]金庸《笑傲江湖》.廣州出版社.2013.

[3]（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校證》.中華書局.2013.

[4]《黃帝內經》.中華書局.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