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長成別人喜歡的式樣（外六首）

韋秀觀

它威風凜凜

站在陽臺邊上

背對城市和樓群

獨享清福

比如鋼管里的漂白水

網店的殺蟲劑

花鳥市場的精致肥料

陽光雨露在窗外奢侈地飄

耳邊蕩滿了電話鈴響

電視里的槍聲飛過窗臺

洗衣機震醒了它的午睡

抽風機吹來了多余的氧氣

喧鬧聲沒完沒了

就是沒有人愿意跟它

微聊、Q聊，或斗地主

言語喪失了功能

就是聽不懂這家人

為何總吵架

那一瓢荷香

在覃塘。漫無邊際的荷浪

在潮濕的風里相互擁簇著

有泥土的馨香撲面

有綠葉濾著的光亮

像蜻蜓點水

洞穿時光和記憶

即使塘水洶涌著力量

也無法超越

大地掌紋般的荷傘

你看，一朵荷花在盛放

像苦行僧，孤苦而高貴

一潭荷塘里，默默守望

一片淤泥上，挺起脊梁

踩在腳下的

是整個世界的痛

十里荷香

覃塘龍鳳村那條河

撐來一江的天光云影

清流一波波

密集而來

悄然潛入

萬畝荷塘

為誰驚擾

夢里的睡蓮

一夜之間

我等待的荷花

忽然潔白地綻放

沒有漣漪的蔚藍

它的樣貌

恰似此刻

十里荷香

高潔的白

靜謐的藍

萬物顛倒的影子

在這里

一覽無余

全部呈現

本來的性狀

采蓮人

下午四點一刻從南寧出發

五點四十抵達覃塘

夢更像一陣颶風

被現代交通工具捎回

熟悉的味道如晨曦

仿佛奈何橋頭那散發清香的人

枕著花的亮色，蓮的芬芳

重返荷美之鄉

還當那個

千年采蓮的人

蓮的斷想

像一朵云

低調的著色

深藏所有的崇高和意義

無須撒嬌

夢想也在水底

在池邊，涼亭旁

垂柳清影里

默默地綻放

無論芳齡短長

對世界

還那么本色

那是微信群里

被我摁響花鈴的一朵蓮嗎

逝去的某段小路

失眠的每個夜晚

如今驀然

與我撞個滿懷

跪下

所有的雨滴

伴著一個個被封堵的村莊

疼痛地嘩啦嘩啦哭泣

而誰，今夜能安然入寢

歷史往往是一場冬眠

說睡就睡，醒來之后的世界

風沙颯颯，霧霾茫茫

殘陽，如血

雁落了，在歸途

魚沉了，翻出白色的肚

天空掠過上億只蝙蝠

一滴鮮紅的血，從它犀利的

哀鳴中滴落，消散

在某棵樹椏的刀痕處

盡管雨滴離開了云天

盡管樹葉離開了樹

熊掌離開了熊

時光老人都會守在

有熊出沒的地方

等候那個向她下跪的人

樹之傷

公園里，一棵樹挨著一棵樹

殘破不堪的軀干

嵌著斑駁的墓碑

記著這一代人的

行蹤和末日

某某到此一游

某月某日

想入非非的夢里

像樹木一樣青春永駐

與日月齊光

然而經不起

歲月的殺豬刀

一起腐爛

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