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滿族在喪葬中多實行火葬,喪禮也一切從簡。清王朝在建立之后,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其喪禮制度逐漸與漢族禮制相互融合,發生改變,隨歷史發展變化而日益完善,漸趨繁瑣,但也保留著滿洲民族鮮明的特點。隨后社會動蕩,國門大開,來自西方的葬禮文化沖擊著中國社會的傳統習俗。本文將結合前人研究及相關文獻,探討清朝時期的滿人喪葬制度之變遷。
關鍵詞:清代;喪禮;變遷
生養死葬皆為人生大事,據《禮記·昏義》記:“夫禮始于冠,本于昏,重于喪、祭,尊于朝、聘,和于鄉、射。此禮之大體也”。滿族因為其生活方式以游獵為主,居所漂流不定,社會生活文化直接傳承與女真,使得其文化氛圍及社會習俗均與漢族有著較大的區別及差異,在生活習俗和禮儀制度上的體現尤其突出。清朝建立后,統治者為了加強和鞏固統治,也是出于對儒家文化的尊崇,在保留了一些滿族喪禮制度特點的前提下將漢滿兩族的習俗加以融合,而后又受到了西方文明的強烈沖擊,從而形成了其獨有的喪葬禮制。
一、清初的喪禮制度
清軍入關后,雖有關喪禮制度的大體規制仿效漢制,但當時由于清朝初建,百廢待興,各項禮制尚未完備,且各中細節也與漢制大有不同,因此儒家的喪葬禮制并未在滿族中嚴格執行。而漢族仍然承襲自古以來的喪葬制度,此時,滿漢兩族之間的差異較為明顯。
1. 火葬
滿州民族由于其生活習性直接承于女真,喪葬以火葬為主。這是由于滿族人四處遷移,居無定所,若是進行土葬,日后祭奠極為不便,而火葬之后可以把火化后的骨灰帶在身邊,所以火葬才開始流行起來。據談遷《北游錄·紀聞下》所記載:“喪必火葬,生前玩好,美珠重錦,焚于靈右,不惜也”。稍富裕些的人家會“七七必殯,火化而葬。棺蓋尖而無底,內墊麻骨蘆柴之類,仍用被褥,以便下火”。滿族的火葬不只是逝者尸體要焚化,各種隨葬品及生前所用之物也需焚燒殆盡。如吳振棫在《養吉齋叢錄》中記載:“火化,國制也。無貴賤皆然,平時服御各物,歿后盡燃之。遇大喪,則所化者積入山阜”。入關之后不久,受到漢族喪禮文化的影響,滿族的喪制由簡單逐漸變得繁瑣起來,時攀比之風漸起,滿族人又好火葬也好停靈,但火葬習俗卻并未有太多變化。
2. 土葬
土葬自古以來便一直為漢族人民所采用,經過千百年的發展,漢族以土葬為基礎的喪葬禮儀以十分完善。清軍入關后,便開始大力推行儒家思想,向全社會傳播儒家的倫理道德,積極融合滿漢兩族文化,也極力貼近漢制,使滿族喪制與漢族儒家理念相契合,以鞏固其統治基礎。漢族作為一個歷史十分悠久的農耕民族,自古以來便有入土為安的說法,土地在漢族人心目之中的地位可謂是至高無上了。滿族也逐步被漢族的土地情結所影響,在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乾隆皇帝即位之后便立即降旨,除特殊情況外絕不允許火葬出現:“一概不許火化,倘有犯者,按律治罪。族長及佐領等,隱匿不報,一并處分”。自此,中國社會便幾乎都是土葬了。
3. 孝服
女真原本關于孝服便沒有具體定義,所謂孝服的說法也是借鑒了漢族的習俗。因此滿族的孝服最初極為簡易,“父母死編其發,其末系二鈴,以為孝服”。后至明朝時期,女真族的喪服有了一定的發展和改變:“曰斬衰服,生麻布,旁及下際不緝。麻冠、绖,菅屨,竹杖。婦人麻屨,不杖”。順治年間,男女的孝服,孝鞋均是以麻為主,以布做孝服的僅為少數。在孝服的穿著上,滿洲舊制原本也與漢制并不相同,在服式要求上也并不如漢族嚴格。但在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孝莊文皇后喪禮之時,為了體現和沿襲正統的儒家喪葬禮儀制度,康熙一改前制,下詔令要求今后孝服的材料均使用布料制作。自此,清朝孝服的歸置便不再用絲帛而改用布。
4. 殉葬
活人殉葬為滿族舊俗,常見于清朝初期。《絕域紀略》中載:“男子死,必有一妾殉,當殉者必于生前定之,不容辭,不容僭也。當殉不哭,艷裝而坐炕上,主婦皆下拜而享之。及時,以引弦扣環而殞之,倘不肯殉,則群起而縊之死矣”。可見人殉已經成為滿族喪葬禮制的一部分,且具有強制性,不顧殉葬者的意愿。這種以人殉葬的制度最終在康熙皇帝時期被廢止,在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康熙正式下詔,嚴令禁止八旗包衣佐令以下的奴仆殉葬,從而結束了滿族延續到清初的這一陋習。后滿族以剪發代替人殉,如據《舊京瑣記》記載:“滿制,凡有君后,父母,至父母之喪失,皆剪辮發少許,其意或以為殉也”。由此可以看出,當時就像漢族使用陶俑或者木俑等物品來代替活人隨主殉葬一樣,滿族也用剪發來代替活人殉葬。
二、清中期的喪禮制度
清中期滿漢文化融合到達頂峰,兩者互相影響,相互交融。若說清初喪葬以火葬及土葬為主,那么到了清朝中后期,便幾乎再無火葬了。在這一時期,各項禮制得到多次修輯,漸趨完備,等級規制也越發嚴格。在乾隆年間,雖乾隆以尊崇儒家崇尚經書而為人知,但也不愿摒棄滿族文化從而徹底漢化。對于不觸及儒家倫理根本的滿族習俗也是極力維護,以確保滿族的社會文化習俗得以延續。
1. 禁百日薙發
薙發為滿族習俗,即是將頭頂周圍的頭發修理干凈。而在滿洲舊俗中,薙發在國喪以及父母喪中是絕對不允許的。《寧古塔記略》中提到:“父母之喪,一季而除,以不剃發為重”。乾隆之后,“禁百日薙發”被明確歸于喪葬禮制之中:“所司以聞,下部逮治。并申明祖制,禁百日內薙發,違者處斬。逾載入《會典》”。據《清史稿》記載,乾隆皇帝大喪時,“官吏軍民自大事日始百日不薙發”。滿族男子為不薙發,女子則為放發,即將發髻散開,使頭發自然垂下。在喪禮期間對于頭發有此規定,也順應了漢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俗語,既貼合了儒家倫理綱常,也保留了滿族獨有的特色。
2. 喪服較輕
在建州初始之時,有人去世本無所謂喪服禮儀,因女真舊俗中并沒有關于喪服的說法滿族孝服也是由漢制引申得來。清軍入關后雖學習了漢族的服喪制度,但與漢人相比較,喪服較輕:“斬衰止百日,期服六十日,大功三十五日,小功一月,緦麻廿一日,較之古禮似不及遠矣”。雖對于哀痛的表示遠不如漢人,服飾也不甚嚴格,但實際上,滿族在服喪期間受制甚多:“然其居喪也,衰服不去,身不聽樂,不與宴,居室皆用素器,木幾素席,以終三年。期功各以其等降,相率行之,無敢逾”。皇帝駕崩后,文武百官服喪二十七天,在這期間,皇帝批注奏折不能使用朱筆,一概改為藍筆批注,叫做“藍批”,下面各個衙門的公章批示也都改為藍印。且文武百官白天之內不可薙發,不可尋歡作樂,一月之內不可嫁娶,三年內男不穿紅,女不戴花,而漢人服喪制只是時間較長,并未有非常嚴苛的禁忌。對于這種與漢族習俗趨同又異于漢制的喪俗習慣,統治者一直表現為支持的態度。在嘉慶年間,漕運總督裕謙上書道:“凡有父母喪者,皆丁憂守制二十七月為服滿,一律與漢員同”,提議朝廷文職官員可與漢人行同樣的服喪時間,結果卻被嘉慶皇帝指責“謂其沾染漢人習氣,詐偽欺飾,失人臣致身之義,而變滿洲純樸之風”,由此可見,清朝統治者一直致力于在融合儒家倫理思想,不觸及漢制根本的條件下,最大限度的保留滿洲的民族特色。
3. 丹旐
丹旐,上織有織金綺紋,俗稱大幡,也叫魂幡。與漢族銘旌類似,是滿族喪儀中相對比較重要的用具。在滿族舊俗中,有為死者招魂的說法。將長幡立于草原之上,招死者之魂,也有示喪和訃告的意味。銘旌和丹旐的用法在最開始并不相同,比如清代銘旌放置的位置并不區別男女,而是“大殮后,懸以竹杠,置之靈右”,滿族丹旐的放置方法則是區分男女的。《聽雨叢談》中記道:“八旗有喪之家,于門外建設丹旐,長及尋丈,貴者用織金朱錦為之,下者亦用朱繒朱帛為之,飾纁錦”。這句話標有小注“男喪設于左,女喪設于右”。但這些差異,在清王朝的逐漸發展中慢慢融合,丹旐與銘旌漸漸不分男女,也不分彼此。雖然清代也一直保持著“旗人用丹旐,漢人用銘旌”這一準則,但兩者的用法在逐漸交融,差異和界線也在漸漸模糊甚至消失。
三、晚清時期的喪禮制度
清朝晚期,社會動蕩不安,社會環境發生重大變革,內憂外患之時又受到了來自西方文化的強烈沖擊,出現了“數千年未有之變局”。此時,風云變幻,西學東漸,傳統習俗與西方文化不斷碰撞,這一系列的變化也影響到了喪葬禮制,使其出現了重大變革,在此期間的喪葬制度也極有時代的特點。
1. 分祭幛
祭幛是清代哀吊的禮品之一,也稱挽幛或禮幛,通常用一整塊綢布做成。漢族與滿族均有用祭幛作為祭奠禮品的習俗,但與漢族不同,滿族還有將祭幛和其他祭奠禮品一起分贈給親友的習俗,稱為“分祭幛”。據《聽雨叢談》載道:“八旗舊俗,父母既殯,將所遺衣飾玩物,分貺其生前所愛之人,中表至交皆及之,謂分遺念。其喪日所受祭幛、竹飯、糕筵,亦散於助喪成服之戚族。今則只散餑餑於戚族,而不及於祭幛矣”。在同治年間,滿漢習俗逐漸融為一體,彼此不分,便已不見分祭幛,喪主只將所收的祭奠禮“餑餑桌子”分贈與親友。
2. 中西交融
在清朝末期,清政府被迫打開國門之后,有不少外國人前來中國一探究竟,并最終逝于此地。而他們的葬禮卻并非按照中國的喪葬禮制實行,而是按照西方文化來舉辦葬禮,且形制完備,毫不馬虎。由此,西式葬禮開始慢慢在中華大地上蔓延,并與中國傳統喪葬禮制相融合。
在當時,厚葬之風在民間盛行,尤其是長輩喪禮更是奢靡成風,十分鋪張,人們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對于逝者的尊敬之情。適時社會動蕩不安,固有文化受到強烈沖擊,使得民間不顧禮制,因此喪禮越制的行為時有出現,且難以控制。而西方的葬禮不若中國傳統喪禮那般費時費力,更加方便且具有實用性,不似傳統喪禮一般拖沓浪費,因此,新式喪禮開始逐漸變得受歡迎起來,而傳統喪制也受西方影響,漸趨簡化。
四、結語
清朝喪葬禮儀的一系列變化,既顯示出清王朝的逐漸衰落,也體現了時代的不斷進步和發展。中國自古以來就極其重視喪葬禮儀制度,逝者的喪禮過程更是聲勢浩大,不能馬虎。滿族由于其歷史沿襲及生長環境與漢族大不相同,因此在社會文化風俗方面與漢族大相徑庭。在清軍入關之前,甚至還保留著以活人殉葬等不文明的喪禮制度。清軍入關之后,為了鞏固其在漢族的統治,清朝統治者迅速接納漢族社會文化和生活習俗,大力宣揚儒家傳統文化思想及倫理道德。正是因為清朝統治者積極接納的態度,使得漢族習俗迅速在新的土壤生根發芽,也促進了滿洲民族的封建化進程,滿漢兩族得以和諧共處,共同發展延續三百年。在喪葬禮儀方面,清朝統治者不僅廣承漢制,普及漢俗,推廣漢化,也始終心念“滿漢有別”,在漢制喪俗的框架之下,大力發揚滿族舊制中不與漢俗相沖的滿洲喪俗文化,這也使漢制喪俗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滿制的影響而發生了一些改變,很好地促進了滿漢兩族喪俗禮儀的交融與發展。
由此可見,新舊交替必然會相互碰撞,相互較量,相互融合,共同發展。而要改舊制為新制,必然會經過時間的錘煉。清朝的喪葬制度從一開始的粗獷野蠻且不甚完善,到盛世時的體制完備,發展充分,宣揚漢制也不忘滿俗,再到最后受到新制的沖擊,日趨頹廢并出現了相對來說比較簡約文明的西式喪禮,這一系列喪禮制度的變化、改革和發展,完整的體現了清朝由弱到強,由盛至衰,最終滅亡的歷程。
總而言之,喪葬禮俗的變化必然體現了社會經濟政治情況的變化,社會的動蕩變革也必然影響到喪葬禮俗的變革。社會風俗習慣是走在制度之前的,若要邁向文明進步,必然要摒除糟粕,除舊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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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慧(1997—),女,漢族,山東省聊城市人,全日制碩士在讀,單位:魯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研究方向:學科教學(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