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藝
摘 ?????要:隨著我國試點歸化外籍運動員工作的逐步開展,有關歸化球員的各種爭議也日益增多。歸化作為一種國籍取得方式,在程序上涉及法律,在實質上涉及到民族確定與身份認同等問題,并由此分化為國籍歸化與民族歸化兩種不同形式。國籍歸化對應的國家認同與民族歸化對應的民族認同在相當程度上的分離,會導致民眾對歸化球員產生強烈的排斥情緒,這在德爾加多歸化一事上有著突出表現,而解決這一認同難題則需要在觀念與制度的雙重層面上進行綜合考量。
關 ?鍵 ?詞:體育法;歸化;國籍;民族;身份認同;德爾加多
中圖分類號:G80-05????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20)01-0040-06
Nation identity of foreign athlete naturalization from?the perspective of
Delgado naturalization
WAN Yi
(School of Law,Jiangnan University,Wuxi 214122,China)
Abstract:With the gradual development of pilot foreign athlete naturalization in China, there are ever increasing controversies?of all sorts about naturalized?athletes. As a way of nationality acquisition, naturalization?involves law in terms of procedure, and such issues as nation identification and identity in terms of nature, and is therefore divided into such two different forms as nationality naturalization?and nation naturalization. The separation?between nationality naturalization?corresponding to country identity and nation naturalization?corresponding to nation identity will result in peoples strong feelings of rejection toward naturalized?athletes, which was shown prominently?in the Delgado naturalization?incident. While solving this identity difficulty requires comprehensive considerations?in terms of such two aspects as conception and institution.
Key words:sports law;naturalization;nationality;nation;identity;Delgado
2019年6月21日,山東魯能俱樂部在其官方微博中貼出公告,宣稱“我部球員德爾加多已完成全部手續辦理,具備上場比賽資格”。隨后,葡萄牙籍球員德爾加多的一張臨時身份證圖片在網上曝光,并引發眾網友熱議[1]。官方正式宣布加上臨時身份證圖片的印證(之后又有“入籍證書”圖片在網上被放出)?[2],基本坐實了“德爾加多入籍中國”的真實性。而這條看似平常的歸化消息,緣何會引發眾人熱議甚至爭議呢[3]?原因主要在以下3個方面:(1)沒有任何“中國血統”的外國人,是否能夠入籍中國?(2)根據臨時身份證照片,德爾加多的民族為漢族。難道“民族”是一個可以自由選擇的標簽嗎?(3)這樣的歸化意義何在?針對上述爭議的焦點,可以對應引出3個遞進層次的討論。
1 ?中國國籍如何取得
關于國籍的取得,實質上是法律問題。作為法律擬制的一個概念,“國籍是指一個人屬于某個國家的一種法律上的身份”[4],表征為一種個人與國家之間的法定聯結。“一個人一旦具有某個國家的國籍,就被認為是該國公民,就享有該國憲法和法律規定的權利、承擔該國憲法和法律規定的義務。同時,該國對僑居他國的本國公民也有義務給予外交保護,并在必要時接納其回國”[5]。因此,如果某人取得中國國籍,就意味著其是“中國公民”,享有中國公民身份,并成為法律意義上的“中國人”。
1.1 ?取得國籍的法定方式
根據我國《憲法》第33條第1款之規定:“凡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人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可見,我國公民身份的取得僅與國籍有關,而與性別、年齡、血緣、膚色、階級、職業、精神狀態、宗教信仰、價值取向等均毫無關系。即便是沒有任何中國血統的外國人或無國籍人,只要能合法地取得中國國籍,就能夠成為中國公民,這一入籍過程即為“歸化”。反之,即使具有中國血統,如果沒有或喪失了中國國籍,也不是中國公民。
有關國籍取得的詳細規定并沒有在憲法中列明,而是被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法》(下文簡稱《國籍法》)中。根據《國籍法》規定,中國國籍的取得方式有兩種:一是因出生的原始取得;二是因歸化的繼受取得。關于原始取得,我國采取“出生地主義和血統主義相結合”的原則,以血統主義為主、出生地主義為輔來確定國籍。①關于繼受取得,我國采取“經申請批準”的程序加以確定。簡言之,由符合法定條件的申請人向有關機關(國內為當地市、縣公安局,國外為中國外交代表機關和領事機關)提出入籍申請,經公安部審批通過后,發給入籍證書。②可見,德爾加多正是通過“歸化”方式繼受取得中國國籍。
1.2 ?歸化的法定條件
根據《國籍法》第7條之規定,法定條件包括:(1)中國人的近親屬;(2)定居在中國;(3)其他正當理由。合其一即可申請,但申請歸申請,是否批準則另當別論。即便是申請,所要達到的申請條件也非常苛刻,這對于絕大部分外籍運動員而言都并非易事。由于德爾加多并無中國血統且未婚,因此不可能是中國人的近親屬。而在中國,要達到“定居”標準,也即取得“中國綠卡”(擁有在華的“永久居留權”)的條件非常高。根據公安部、外交部聯合出臺的《外國人在中國永久居留審批管理辦法》第6條之規定:“申請在中國永久居留的外國人應當遵守中國法律,身體健康,無犯罪記錄,并符合下列條件之一:(1)在中國直接投資、連續3年投資情況穩定且納稅記錄良好的;(2)在中國擔任副總經理、副廠長等職務以上或者具有副教授、副研究員等副高級職稱以上以及享受同等待遇,已連續任職滿4年且4年內在中國居留累計不少于3年且納稅記錄良好的;(3)對中國有重大、突出貢獻以及國家特別需要的;(4)本款第一項、第二項、第三項所指人員的配偶及其未滿18周歲的未婚子女;(5)中國公民或者在中國獲得永久居留資格的外國人配偶,婚姻關系存續滿5年、已在中國連續居留滿5年、每年在中國居留不少于9個月且有穩定生活保障和住所的;(6)未滿18周歲未婚子女投靠父母的;(7)在境外無直系親屬,投靠境內直系親屬,且年滿60周歲、已在中國連續居留滿5年、每年在中國居留不少于9個月并有穩定生活保障和住所的。”
其中,前3項條件對個人能力的要求非常高,后4項實則與血緣有關,而與個人能力無關,可以說基本上很少有外籍運動員能夠達到“定居”標準。而且德爾加多也確實沒有“定居”中國,因此第二項條件也不符合。因此,德爾加多入籍只能是通過第三項“其他正當理由”這一非常具有彈性的兜底條款達成,而這也與足協出臺新政、積極推進優秀外籍球員的歸化措施不無關系。③可以說,德爾加多的歸化實際是得益于新政出臺,同時又有足協幫助,其歸化成功雖有政策因素在內,但亦合乎法律層面之要求,只是政策因素增加了歸化的偶然性而已。因此,在理論上,不管一個人是否具有“中國血統”,只要符合法定條件和程序,都是有可能成為中國公民的。但需要注意的是,我國并不承認公民具有雙重國籍。如果被批準加入中國國籍,那么原有國籍就不再保留了。④因此,歸化后的德爾加多旋即辦理了退籍葡萄牙的各項手續,從而成為了一名純粹的“中國公民”。
其實,近年來外籍球員通過“歸化”入籍中國已不再罕見,并且這一趨勢還在持續增強[6]。之所以德爾加多的歸化會引發如此巨大的社會反響,主要是因為其是首位“無(中國)血緣歸化”的球員。因此,即便是在法定條件與程序都適格的情形下,由于國人的保守認同感,對于已經是“中國公民”的德爾加多,民眾內心還是難以形成有效的身份認同,并且這一認同難題在隨后被曝光的臨時身份證圖片中更是因為“民族為漢族”而被進一步放大。
2 ?民族確定與身份認同
如果說歸化是一個純粹的法律問題,那么“民族”則不僅僅是一個法律領域,還涉及到文化、觀念、社會等諸多方面。而通過德爾加多的歸化,國人大惑不解的是:為何歸化后的民族是“漢族”?難道“民族”不是一個具有區分辨識度與客觀衡量標準的歸類,而是一個可以自由選擇的標簽嗎?如果是這樣,那民族本身的意義何在?
2.1 ?確定歸化民族的制度依據
關于“外國人在歸化時,民族如何確定”的疑問,其實有關部委早已在部門規章中作出了詳細規定。這些規定不但具備可操作性,而且相對合理,因而呈現出一定的立法技術性。
對于入籍中國的外國人,其身份證上“民族”欄的填寫規范,最初在1986年2月1日由國家民委和公安部聯合發布的《公安部、國家民委關于居民身份證使用民族文字和民族成份填寫問題的通知》(下文簡稱《通知》)中即有規定:對于外國人加入中國籍的,如本人的民族名稱與我國某一民族名稱相同,就填寫某一民族,如“朝鮮族”;如沒有相同民族的,本人是什么民族就填寫什么民族,但應在民族名稱后加注“入籍”二字,如“烏克蘭(入籍)”。其后,在1990年5月1日由國家民委發布的《國家民委、國務院第四次人口普查領導小組、公安部關于公民確定民族成份的規定》(下文簡稱《規定》)中又作了進一步細化:加入中國籍的外國人及其后裔,或中國人同外國人結婚所生子女的民族成份,按下列原則處理:加入中國籍的外國人,其民族成份如與我國現有某一民族成份相同或特征相近的,可以申請填報為與我國相同或特征相近的某一民族,但須在入籍后的兩年內申請辦理。加入中國籍的外國人自愿申請填報為我國某一民族成份的,持所在單位出具的證明,報省、自治區、直轄市民族工作部門批準。父母一方為中國人,或父母一方加入中國籍后已申請填報為我國某一民族成份的,其具有中國國籍的子女應填報中國一方的民族成份。凡按照本規定填報為我國某一少數民族成份的,按少數民族對待。此外還特別規定:過去有關確定、更改民族成份的文件、規定與本規定有不一致的,以本規定為準。
由此可知,《規定》在效力上優于《通知》,但《通知》卻并不因此而無效。如果將這兩部規章中有關“民族成分的確定”條款進行比較,可以發現:《規定》相較《通知》而言,在“外國人歸化后民族如何確定”方面體現出較多自主性,政策設定上也更為寬松,并且更加強調有關部門的審批責任。
2.2 ?《規定》與《通知》的適用銜接
在《規定》中,外國人歸化后,如果其民族成份與我國現有的民族成份相同或相近,是“可以”申請填報這一民族(但有2年的時間限制),而非《通知》中的“就”(即“必須”)填寫該民族,由此可見強制性成份的減弱。另外,歸化的外國人即使有相同或相近的民族,仍然“可以”自愿申報為“我國某一民族”,也即可以申報非相同或相近的其他民族,但需要持所在單位證明,并報省級民族工作部門批準,由此可見部門審批責任的加強。如果說歸化后的外國人并不想申報我國既有的任一民族,而只愿保留原有民族,同時該民族也不與我國的任一民族相同或相近,那怎么辦?《規定》中對此種情形并未規定,而《通知》中的相關規定便可有效適用,即“如沒有相同民族的,本人是什么民族就填寫什么民族,但應在民族名稱后加注‘入籍二字,如‘烏克蘭(入籍)”。由此看來,德爾加多的確是可以自愿申報為“漢族”的,且只要有山東魯能俱樂部的證明,并報山東省民族工作部門批準即可。因此,德爾加多的民族為漢族,亦是符合法定條件與程序的。
就此而言,《規定》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我國歸化政策的包容性與開放性。一方面是因為隨著世界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速,較為寬松的政策能夠更好地適應并符合這一潮流趨勢;而另一方面,由于更加強調了有關部門的審批責任,導致的現實是每年能被批準入籍的外國人確實不多,因此并不會造成中華民族自身的太大改變。那種“民族基因被修改進而導致民族獨立性喪失”的擔心幾乎是杞人憂天,而且,歸化后的外國人被中華民族所同化的可能性更高。
2.3 ?民族身份認同
通過對相關法規進行分析發現,歸化后的外國人在民族確定方面盡管有著較大的自主性和自由度,但畢竟不是隨意選擇,還需要經過民族部門的批準,可見其中體現出自主與嚴格之結合。雖然如此,多數國人還是覺得此事“合法”卻“不合(常)理”,因此難以接受德爾加多的“漢族”身份。其實民眾的這一感覺已與法律無關,而是溢出了法律領域,進入到了文化觀念層次,而這一文化觀念實則與“民族”的身份認同有關。
身份認同是一種與社會相關的個體心理現象,一般是指個體對于某個共同體的一種認可與歸屬感。如果該個體恰好是共同體的一員,那么這種身份認同感可能會相對強烈,通常對內表現為個體對共同體的熱愛,對外則表現為共同體優先和個體的弱化。當共同體內成員出現身份認同感降低或是幾乎沒有身份認同感時,就可能會出現個體成員脫離共同體的情形,嚴重時會引發共同體的分裂。
而“民族”是在社會發展早期即出現的一種共同體。與“部落”相類似,民族的形成亦多與血緣凝結有關,因此族群內部會呈現出一定的血緣相關性和家族相似性,這也導致了民族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內向性與封閉性。而“國家”作為社會發展到晚近階段才出現的一種共同體,顯然較“民族”要早得多,并且國家內的個體在聯系的緊密度上也更為松散,不像民族那般緊密強烈。但因為國家是人們根據“規則理性”所建構而成,比起根據“血緣關系”所自然形成的民族而言,具有更大程度的包容性與開放性。因此,在對成員的接納度上,國家比民族更為溫和。也正是因為規則的明確性與制度的開放性,使得國家獲得了民族所難以企及的體量。這也是為什么現代社會基本上都是以“國家”為構成單位而非以“民族”為構成單位的重要原因。
2.4 ?“民族-國家”的身份認同
有些國家歷史悠久,比起一些新興移民國家而言,歷史遺留問題更多且更復雜,因此,這些文明古國在面對現代轉型之時,難免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更完備的方式來處理應對這些問題,中國即是如此。這也就構成了我國相對較為獨特的“民族-國家”模式,即中國是構建在“民族”基礎之上的“國家”。與我國獨特的“民族-國家”模式相對應的是,身份認同也隨之分化為“對民族的身份認同”與“對國家(國籍)的身份認同”。
雖然“民族”和“國籍”都是一種身份,但其背后對應的共同體卻有所差異,因此難免會產生出強弱不同的身份認同感。而中國作為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后發國家,民族情結自然在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相較于尚不及百年的國家,民眾顯然對民族的情結更深、聯系更緊密、身份認同感也更強。而“民族-國家”的身份認同差異及其二者間的交錯背離,在德爾加多歸化一事上被放大。
如果細察網上爭議可以發現,雖然民眾對于德爾加多的國籍歸化也有抵觸情緒,但是這種抵觸顯然比對其“民族為漢族”的抵觸要小得多。⑤因民族排斥而產生的身份認同難題,能夠很好地解釋為何國人難以接受德爾加多為漢族之一員。也正是由于“民族”自身屬性的封閉性與血緣凝結所導致的強烈排外性,使得國人對“民族”的身份認同與對“國家”的身份認同在相當程度上發生了分離。
就德爾加多的民族歸化來看,國人(主要是部分漢族人)基于自身強烈的民族身份認同感,超越了國家的身份認同,對外(國)族人的歸化產生了強烈排斥情緒;而這種排外情緒又進一步加劇了民族認同的內卷化與封閉化,并由此催生出狹隘的民族主義心理。該現象的出現也使得本來運轉良好的“民族-國家”融合機制產生了裂痕,這足以發人深思。
3 ?歸化意義及認同難題的化解之道
歸化作為一項基本國策,既有法律層面的規定,也有政治層面的考量。雖然在法律中,歸化只有國籍歸化這一種,但顯而易見的是,對于國籍歸化后“民族的確定”問題也應屬歸化的自然延伸與應有之義。因此,廣義上的歸化應包括“國籍歸化”與“民族歸化”,盡管“民族歸化”的法定效力遠低于“國籍歸化”。因為國籍歸化被規定在《國籍法》中,屬于法律;而民族歸化僅被規定在國家民委的《規定》《通知》中,屬于部門規章,在效力等級上顯然較憲法性法律的《國籍法》要低得多。⑥因此,國籍歸化可被視為歸化的“顯在層面”,民族歸化則是歸化的“潛在層面”。而由于民族的特殊性和封閉性,會導致因民族歸化所產生的問題比國籍歸化更多也更復雜。
3.1 ?歸化意義
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全球化的逐步發展,國家間的距離正變得越來越近,人與人的交流也逐漸增多,科技革新與國際合作使得全球化的紅利正惠及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也正是因為全球化的不斷發展,使得先前象征著國家民族主義,堅實不可逾越的國籍制度也逐漸放開”[7]。原來橫亙在各國間的巨大鴻溝正不斷被填平,從而使得生活在不同國家的人自愿選擇加入其他國家(也即“歸化”)成為可能。通過國籍歸化,確定個體與國家間的特定聯結,從而實現個體的認同與歸屬感,就是歸化的本來意義。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志選擇愿意歸屬的國家就是“歸化”的價值所在。從這個層面而言,歸化是實現“人的自由意志”的一種方式。同時,就外籍運動員而言,歸化球員對歸化國自身也具有諸多積極意義:“歸化他國的優秀運動員對本國該運動項目的促進作用無需贅言,有太多成功范例可供借鑒。從短期看,有助于快速提高成績、鼓舞人心、凝聚支持;從長遠看,歸化運動員對國內同行的教、傳、幫、帶作用亦不能忽視。”[8]因此,經過“雙向選擇”的國籍歸化是一項對歸化國與歸化運動員而言均有益的舉措。雖然我國目前依舊嚴格控制著歸化球員的人數與規模[9],但是外籍運動員的歸化顯然已不再是“禁區”,并且正在被有序控制、逐步放開。
伴隨著國籍歸化的逐步放開,民族歸化也在政策層面上更加自主與開放,這表明我國正以更包容的姿態和更廣闊的胸襟迎接世界。就民族歸化而言,隨著各民族間交流的不斷加深,原本作為不同族群在地域和血緣上區分標準的民族,其本身的生物學意義已被逐漸淡化;在現代社會,民族更多是具有社會學意義與文化意義。各民族間的差異更多體現在風俗習慣和飲食服飾等方面,而至于基因、血緣等生物學層面的差異,則越發趨同。這本身并非壞事,因為只有不同基因彼此之間得到充分交換,才能夠使得民族的整體基因更具多樣性,從而有利于族群更好地適應多變環境、更具競爭活力。因此,民族間的融合越發成為一種趨勢。也正因為此,我國56個民族才能共同凝結在“中華民族”的一體之下。
但是近年來,伴隨著全球化的激蕩與退潮,文明沖突理論又再度興起,極端民族主義也重新抬頭。常伴國人耳邊的“民族危機”意識感與近些年因為全球經濟不景氣而導致的經濟下行壓力,以及隨之而來的國人焦慮感顯著增強,加上長期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的宣傳教育,整體上催生出民眾對于德爾加多歸化漢族的排斥感。
3.2 ?認同難題的化解之道
盡管民族認同是一個涉及到法律、歷史、文化、觀念等多重領域的社會難題,也確實敏感復雜,但是這一難題遠非不可調和,而是有著諸多化解之道。
1)觀念上需要進行更新。
這里主要是指“民族觀念”而非“國家觀念”。
首先,應該拋棄狹隘的民族主義觀念,尤其是“大漢族主義”觀念。雖然漢族是中國的主體民族,在人口數量和居住分布上都占據優勢,但是,漢族的興起與壯大無一不受惠于其他民族。而且,漢族之所以能夠成為我國的多數民族,與漢族文化的包容性與開放性不無關系。因此,不能因為漢族相較其他少數民族強大就滋生出大漢族主義的狹隘觀念,甚至于挑起民族對立和民族情緒。各民族間的平等團結、和諧共生、友愛共存的文明狀態不應被改變,而影響該文明存續發展的狹隘民族主義觀念理應被拋棄。
其次,需要構筑起“中華民族”的一體觀念,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華民族”一詞,經由2018年修憲正式進入到憲法文本的序言中,具有重要意義和顯著地位。“中華民族”的入憲,表征著包括漢族在內的我國56個民族共同構成了一個有機統一體。而其中無論是漢族還是少數民族,都是“中華民族”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中華民族”作為國家民族的實體,將原有的中國各民族在更高層面進行了融合,對我國各民族業已形成的“多元一體”之格局進行了確認與鞏固。因此,強化“中華民族”的一體觀念,而不是漢族或某一民族的觀念,應該成為時下重要的觀念更新。
再次,還應該改變民族與體育的聯姻觀念,讓體育回歸本質。在現代社會,體育競技常常被視為民族強大與否的表征,這一觀念在后發國家中尤為興盛[10]。因為諸多歷史原因,在我國體育亦被附加了過多的民族價值,甚至將民族與體育進行捆綁,這本身就是文化極不自信的一種表現。而“現代競技體育的發展趨勢表明,競技體育不僅僅是為政治目的服務,也應當有更宏大的自身內涵,即更重要的是體育的主體——人的風范與尊嚴。體育應該是展示人類身體素質發展、體現人類身體美的象征”[7]。因此,需要在觀念上“逐漸剝離和淡化賦予體育的附加價值,增強對體育本質的認識,逐步順應體育全球化背景下運動員歸化的趨勢。運動員歸化現象是體育全球化發展的必然趨勢,要理性看待這種現象”[11]。
2)制度上也須加以改進。
僅在觀念上進行更新仍然不夠,制度與政策層面的改進也極為重要。雖然從德爾加多的成功歸化可以看出目前試點歸化工作的有序推進以及相關政策的傾斜支持。但是,我國在歸化外籍運動員的制度建設方面尚有進一步完善之空間。盡管當下有政策利好,但是政策畢竟相較制度而言,穩定性有所欠缺。因此,著力推動政策的法律化與規范化實有必要,包括出臺具體的相關法規,將外籍運動員的歸化標準制度化、法定化。
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我國并不承認雙重國籍,因此有學者提出應該修改《國籍法》,以降低歸化難度。且不說修法的成本過高,單就修法理由而言,也確實欠缺合理性。如果只是為了降低歸化難度,其實根本不用修改立法。在現行國籍制度的前提下,可以通過“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釋法、由國務院制定《國籍法》實施條例、允許符合條件的外國人申請我國運動員技術等級稱號”[8],或是出臺專門的“體育人才引進條例”等多種方式推動歸化進程,以達到合法歸化外籍運動員的目的。這種制度構建可以在試點工作結束后,在足球、籃球、田徑等我國相對較為薄弱的體育項目上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