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背景下溫州西部山區鄉村經濟的重構
——以文成縣為例

程園園，蔣偉煌

（中共文成縣委黨校 科研信息中心，浙江 文成 325300）

城鎮化發展趨勢中，一些鄉村的衰落甚至消亡成為必然[1]。然而，世界第一人口大國的現實國情決定，我國不可能沒有鄉村的存在。同時，鄉村的發展和興旺是確保我國經濟社會持續發展的根基，當前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的主要方面也在鄉村，這是推進鄉村振興的根本原由所在[2]。鄉村振興的終極目的是發展經濟，改善農民生活，因而鄉村振興必須要有興旺發達的產業作為支撐。對于這一點，諸多學者已達成共識，并從促進城鄉要素雙向流動和產業融合，圍繞土地經營、產業培植、監督管理構建鄉村經濟發展模式，引導科技、資本和人力資源到鄉村等不同角度為鄉村經濟發展支招，無疑都具有積極意義[3-5]。但鄉村經濟振興是個系統性工程，是各種經濟要素交互作用的結果，單從產業融合、要素流動或經營管理等某一個方面著手難以收到良好的效果， 而鄉村重構則是系統性的，它涵蓋了產業結構、就業結構、消費結構、資源利用方式、城鄉關系的轉變等經濟社會發展要素的整合優化，其中又以經濟重構最為核心，是社會重構和空間重構的物質基礎，也是鄉村振興的首要任務[6]564-565。文成、泰順兩縣是溫州西部山區主體，受地理條件的限制，經濟社會發展一直處于落后狀態，尤其需要通過經濟重構推動鄉村經濟發展來補齊區域發展不平衡這一短板，實現農業農村振興。

一、山區鄉村經濟重構的分析框架

鄉村衰落實質上是城鎮化進程中原有鄉村經濟社會系統的解構現象[7]。因此，鄉村振興必須建立完善的現代鄉村經濟社會系統，重塑經濟社會結構，即進行鄉村重構。英、美、德等發達國家學者早在1950年代因全球化、城市化引起鄉村衰退時就開始了對鄉村重構問題的研究。而我國是在1980年代，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國家戰略的實施，鄉村地區社會經濟形態和地域空間格局發生變化后，有關學者才開始關注鄉村重構問題，并把鄉村重構視為實現城鄉統籌發展的一項集經濟、社會、空間為一體的鄉村發展戰略[8]28；同時，認為以產業培育為核心重塑鄉村經濟發展新動力的經濟重構是鄉村重構中最為關鍵的環節，是鄉村重構亟待解決的根本性問題[6]568。鄉村經濟重構的出發點在于促進鄉村經濟發展，而經濟發展從根本上講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矛盾運動的結果。因而，鄉村經濟重構應從鄉村的生產實際出發，不斷改造提升生產力水平并調整優化生產關系，兩者形成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具體來說，要以產業培育、調整、升級為核心，以農業生產模式、產業結構與生產要素流轉的全面優化為手段，推進鄉村農業生產現代化、農業經營體系現代化和鄉村產業現代化，促使鄉村經濟不斷適應工業化、城市化和市場化的挑戰，其落腳點在于激活鄉村經濟發展新動力[8]69。

溫州西部山區特別是文成、泰順等內陸山區縣長期處于發展滯后狀態，亟需把握鄉村振興機遇，推動經濟的長足發展。但是，當下更多的是從產業發展的視角探討鄉村經濟振興問題，存在片面性，且在鄉村實際發展中，單純的產業發展手段未能實現鄉村經濟發展的系統布局，較難收到經濟興旺的效果。鄉村經濟重構則涉及農村經濟發展要素的吸收和利用、土地政策改革、經營方式變更、農民觀念習慣的改變及科學文化水平的提升等方面，是基于提升農村生產力水平，建立與市場需求相適應的現代鄉村產業體系的一項系統工程，也是實施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手段[9]。在鄉村人力資源要素變化以及新技術、新業態、新發展模式不斷涌現的背景下，充分利用和吸收新的經濟發展要素，深化農業農村政策制度改革，創新農村產業經營管理方式，改造激活鄉村傳統產業，積極培育鄉村經濟新業態，是山區鄉村經濟重構的必由之路[6]568。因此，作為鄉村振興的著力點，鄉村經濟重構應在生產方式、經濟資源、產業形態、經營組織、從業人員等多方面綜合推進，全面分析、解決鄉村經濟發展振興問題。

二、溫州西部山區鄉村經濟發展現狀及其對鄉村振興的影響

文成、泰順兩個純山區縣是溫州西部山區的主體，經濟基礎相對薄弱。2018年，兩縣地區生產總值分別為97.47億元和98.97億元，處于溫州市末2位、全省的倒數第4和第5位；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分別只有40 014元和38 767元，均居于全省、全市的末2位[10]。從整體上看，兩縣仍屬于鄉村型社會，是全市經濟社會發展最遲滯地區，也是全省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重點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最短板地區。其中原因，既有歷史、區位、地形等因素的客觀制約，也有水源保護區環保高要求的政策限制。但經濟發展各要素沒有得到充分有效利用，即支撐鄉村經濟發展的各要素無法滿足鄉村經濟振興發展的要求，是不可忽視的深層因素。從文成縣的情況來看，具體表現在四個方面。

1.經濟資源分散，利用不足

文成縣境內山巒連綿起伏不絕，山地面積占全縣總面積的82.5%，而人均耕地面積僅260m2，且單塊耕地面積小而分散，開發利用難度大、成本高，機械化耕作困難；2018年全縣水稻耕種收綜合機械化水平53.85%，與全省2017年74.9%的水稻耕種收綜合機械化水平相比差距甚大[11]58，204。與此同時，耕地、宅基地、山林等資源也分散于農戶，流轉整合不便，集約規模經營和大宗農業發展受限，致使農業產品規模小、生產碎片化。境內雖有生態旅游資源優勢，開發了8個3A、4A級景區，但各自為陣、分散經營。山地多平地少，文成縣用地指標嚴重不足，農旅產業建設項目發展受限。此外，人口外流和異地搬遷導致大量耕地、山林、農房老屋等資源被閑置，除讓川、武陽、下石莊等幾個村外，大部分鄉村閑置資源未得到有效開發利用，而已開發的幾個村沒有充分重視獨特性、差異性建設，同質化競爭明顯。

2.產業發展單一，思路不活

一產有限、二產受限、三產不強是文成縣當前的突出現狀。一產占比偏高，但總量很低，且表現出明顯的傳統農業單一性；二產占比偏低，總量也不高，反映出高新技術產業和生態工業的發展潛力還未得以充分挖掘；三產占比高，超過了省市平均水平，但總量較低。作為主導產業的旅游業雖然發展較快，但與經濟發達地區相比，總體規模不大，2018年旅游總收入僅38.16億元，不足永嘉縣（139.5億元）的零頭①數據來源：文成縣風景旅游管理局、永嘉縣統計局。。雖已在農旅融合產業、鄉村旅游產業等領域做文章，但農旅融合度仍需提高，鄉村旅游及其輻射的農家樂、民宿等行業精致度、品質度、區分度等仍需整體包裝打造。如全縣9個農家樂特色村和86個農家樂（民宿）中，僅有2個省級及以上休閑農業與鄉村旅游示范點、2個省級農家樂特色村、4個四星級和5個五星級農家樂經營點[11]205。農業產業發展更是緩慢，原有的茶葉、楊梅、高山蔬菜、“文成原農”等區域品牌還沒有打響，能起引領性作用的龍頭企業十分缺乏，產品附加值提升不高，農產品深加工均未得到有效開發。總的來看，不管是三次產業發展還是各產業內部發展，都表現出單一性和低層次特征，需要拓寬產業發展思路。

3.生產方式落后，效率較低

很多鄉村產業因缺乏資金、技術支持和先進理念帶動，仍停留在小規模、低水平狀態，生產方式傳統粗放。據調查，文成縣共成立各類專業合作社816個，其中僅106個曾被評定為示范社，占總數的13%。目前合作社空殼化現象較嚴重，多數示范社功能不再，真正組織較規范、運行較順暢的寥寥可數，很多農戶仍然在分散生產和銷售。先進的勞動生產機具購買力弱（2018年全縣參與農田作業農業機械僅3 305臺②數據來源：文成縣農業農村局。），使用技能掌握不足，導致農業生產仍停留在較為原始的階段，產業化進程緩慢，無法強化現代農業發展的基礎。此外，細碎化的土地小規模經營和農民文化科技素質低，不僅使農產品加工增值幅度較低、農業品牌建設薄弱、農業產業價值鏈短，也使一些高新技術難以推廣和運用，陷入農業生產率低、農民收入少等惡性循環。

4.從業人員失衡，余缺并存

目前，村莊空心化、農戶空巢化、農民老齡化現象在文成縣非常突出。2018年全縣戶籍人口40.86萬，常住人口只有24.42萬，兩者相差16.44萬，說明外出人口多[12]。外出人口多數是受過較高教育、年富力強的青壯年，導致文成縣人才尤其是高素質優秀人才缺失嚴重，常住人口少且青壯年人口比例低，鄉村振興面臨經營人才、技術人才、管理人才嚴重不足的困擾。盡管近年在鄉村人才培育上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仍未能較大程度地改變青壯年勞動力短缺、存量勞動力素質偏低的現狀。高素質、高技能勞動力短缺，而低素質、低技能農業勞動力又過剩，使文成縣的農業勞動力主體呈現出結構失衡、多余與缺乏并存的不合理現象，農業向高端升級常遭遇勞動力技能障礙，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鄉村振興。

綜上，國家工業化、城鎮化發展進程中，山區鄉村原有經濟體系被打破，而新的經濟體系尚未形成。在內外因素影響下，先進生產工具不能有效應用，農民勞動技能相對弱化，勞動對象擴展有限，經營組織模式創新不足，產業層次較低且有明顯的單一性。總之，各經濟要素沒有得到充分利用和有效組合，表現出生產力水平偏低和生產關系反作用力不強的雙重落后狀況，因而造成經濟發展內在動能不足，經濟發展遲滯、水平落后，鄉村振興缺乏足夠堅實的物質基礎。這不僅是文成縣鄉村的現實，也是整個溫州西部山區鄉村的共性。

三、溫州西部山區鄉村經濟重構的路徑

針對溫州西部山區鄉村經濟發展現狀，唯有遵循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統一關系，立足于當代科技成果和體制機制創新，推進以經濟要素為內容的經濟重構，才能為山區鄉村經濟發展注入強勁動能，并為鄉村振興夯實物質基礎。

1.經濟資源重構

對土地、山林、宅基地、鄉村文化及金融等生產要素進行整合重構，擴展勞動對象范圍，促使“資源變資本”，實現資源綜合開發利用。一是盤活分散閑置資源。通過流轉、租賃、聯營、入股等多種形式，整合農村土地、山林、水域及老舊房屋等各類分散閑置資源，進行適當規模化、專業化及機械化經營。二是激活鄉村產業用地。借助西部生態休閑產業帶建設契機，對鄉村旅游、休閑農業、農產品深加工等新興產業項目所需用地，在遵照農用地管理要求的基礎上加以傾斜和創新。三是創新工商資本下鄉政策。落實和完善融資貸款、配套設施補助、稅費減免等政策，鼓勵投資主體更多將工商資本投入到農村振興中，以解決農村資本長期“貧血”問題，加快農村傳統農業向現代化農業改造，同時還應把控好工商資本下鄉的“準入關”和“利益聯結關”，注重農民在產業鏈條中享有收益。四是促進撤并遷移。促進無開發價值、不宜生活、建設成本高的鄉村撤并遷移，從而避免資源分散投入或投入到“空心村”造成浪費，實現以空間重構達到資源重構目的。

2.產業形態重構

在結合自身生態、農業、文化等資源稟賦和“兩山轉化”實踐經驗基礎上，通過整合一二三產資源提高勞動對象的合理利用程度，融合發展農旅產業帶動農業生產和農產品深加工、銷售，借助文創思維、引入新興理念和科技推進農業產業鏈延伸，重構產業結構和產品品質層次，構建起“大農業+旅游、文創、科技”的一二三產融合發展體系。一是發揮生態資源優勢，融合發展農旅產業。細分、挖掘、培育村落特色各異的鄉村風情體驗游，吸收當地農戶參與特色農產品種植、工藝品制作、鄉村娛樂節事、農家樂、農事體驗等項目。二是引入新興理念，著重發展創意產業。在創意農業方面，鑒于資源分散不利于發展大規模農業的現實，用文化和創意手段將農業生產、生活、生態包裝成文創農業產品呈現出來，使農業生產活動兼具觀光、娛樂及文化體驗等多種功能。在創意旅游方面，不能停留在對傳統元素、文化符號的簡單模仿和疊加，要做好“資源”+“創意”的融合文章，摒棄浮于表面的“符號化”裝點，重視本土特色和文化內涵的取舍改良和融入設計，如對閑置農宅的改造要兼顧文化性、鄉土性與品質感，設計上注重整體改造、統一規劃，營造外舊內新、外樸質內奢華的反差效果，打造具有高產品區分度和個性化特質的品牌。三是注入科技力量，創新發展智慧農業。文成縣地少且分散的特點決定了其農業產品和服務供給只能“巧取”，拼品質、拼功能而不求量。因此，要將互聯網、信息化手段運用到農業生產、加工、銷售等產業鏈環節，如大棚智能監控系統、人工智能、手機APP、微信公眾平臺等，以此提升農業供給的產品層次、品質層次及產品附加值；加大“機器代人”“機械耕作”的轉變步伐，推廣適合山區特點的中小型農機具的使用率和覆蓋面，以科技融入帶動傳統農業向高效生態現代農業升級。

3.經營組織重構

通過合理重構農業生產組織形式和經營方式，建立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與農民更為緊密的利益聯結機制，充分考慮農民意愿和利益共享，使農民真正成為鄉村振興的受益者。一是深化農村“三變”（ 資源變股權、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改革。要真正發揮合作社帶動小農戶、服務小農戶的作用，引導農戶開展合作和聯合，盡可能多地采取由村集體以租賃、托管、代耕代種或與農戶合股等形式，集中開發鄉村資源，所得收益由村與農戶合理分配，不斷增強村集體經濟實力。同時，要充分吸納當地剩余勞動力轉移就業，避免擠壓農村就業機會。二是著力發展農業社會化服務。農業社會化服務是為滿足農業生產需要（含產前、產中及產后等各環節）而提供的各種服務，被稱為傳統農業新舊動能轉換的助推器[13]。針對小農戶各自為營、生產經營手段原始單一等問題，加快發展農業社會化服務。一方面，做大做強農業合作組織，建立“合作社+農戶”“合作社+公司（龍頭企業）+農戶”為主的產業化經營模式，帶動小農戶、家庭農場加入到種植、流通、加工等產業鏈條，抱團發展；另一方面，加快發展多元化農業生產性服務，如農機具租賃服務、農業市場信息服務，以解決農戶憑一己之力辦不了、辦不好、辦起來不合算的問題。三是引導建立市場風險“防火墻”。通過完善“批發市場+農戶”“零售市場+農戶”或者“超市+農戶”等模式，大力發展訂單農業，促進經營一體化，讓農民只管種養、不管售賣，避免市場波動風險帶來的損失，提升市場貿易層次；進一步完善風險補償機制，加大保險產品與服務創新，為農戶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保駕護航。

4.從業人員重構

面對鄉村人才短缺、結構不合理的尷尬局面，要從本土育才與廣聚英才兩個層面加速鄉村振興人員重構，提升勞動者素質技能。一是開發農村本土人力資本，加快剩余勞動力轉移和知識結構更新。一方面要挖掘培育本土人才，加大返鄉創業政策優惠力度，吸引年輕人返鄉建設新農村，并建立切實可行的本土人才梯次培養機制，如創辦農村職業培訓中心并給予相應財政支持，把相對較有文化、有能力、有技術的鄉土人才和新生代農民作為重點培育對象，使他們逐漸成長為農民企業家、新型職業農民。另一方面要重點發展農村基礎教育和緊缺人才“訂單式”培養，定向培養一批負責農技推廣、農村電商、鄉村旅游等專業人員到農村服務，以改善農村缺技術、缺理念、缺技能的局面。二是廣開進賢引才之路，探索多元引智方式和激勵機制。因業制宜，堅持“實用”導向，以發展地方優勢產業為引領，有針對性地編制引才目錄，引進人才應側重于鄉村內部培育無法解決的領域，形成內外力量良性互補。

文成等溫州西部山區縣因先天條件限制和后天政策影響，鄉村經濟發展仍處較落后水平，制約著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和區域平衡發展。山區農村發展落后的主要根源在于農村勞動生產力低下、生產方式原始、生產關系落后，亟需提升生產力并調整建立與之相適應的生產關系，激發農村內生性發展動力，尋求帶動居民增收的新路徑。但是，農村經濟發展不能單靠傳統的農業改造提升，或是寄希望于單從產業融合、要素流動等某一方面著手就能解決問題。振興溫州西部山區鄉村經濟，應在鄉村經濟重構的框架下，把落腳點放在整合擴展農村勞動對象并提高其合理利用程度、提升先進勞動工具使用率和優化勞動者素質技能上，提出資源盤活整合、政策與經營方式改革、產業融合、引人育才等有效重構策略，從而提升農村生產力并建立適應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需求的經濟體制機制，重塑經濟發展新動力，實現鄉村經濟振興和區域協調發展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