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遙遠的地方

一個格爾木老人

他像一段出土的烏木

白圓帽上落滿塵灰一雙眼睛

像映在門縫里的兩盞燈

我的列車緩緩駛過他的眼眸

有風(fēng)掀動黑土布棉襖

顯露他軀干的挺直

我試圖從他滿面的褶皺里

閱讀人世的蒼涼

所有的聯(lián)想?yún)s被隆隆車輪碾遠

他緊盯著列車還是紋絲不動

用一根木杖支撐他一生的重量

漸漸只能見他的一綹白胡子

——像是晨光里一撮閃爍的鹽

誦經(jīng)的樹和云

塔爾寺上有一朵云

總是在晨鐘暮鼓里縈繞

久而久之"云朵漸漸被喧染成經(jīng)黃

塔尓寺外有一棵樹

總是在聽僧人早晚誦經(jīng)

久而久之"所有的樹葉都銘上經(jīng)文

每當經(jīng)幡拂動"樹葉就和誦經(jīng)聲同時叮當

好像600年的陽光只為他們普照

他們的心境像酥油燈那樣通亮而淡定

我在途中就祈求天空為我下一場雨

想象天空會為我開一次花

因此，把心想象成一朵云去漂泊

希冀自己長出渾身的樹葉

可是，從日出到日落"只聽見

誦經(jīng)聲從塔尓寺的云和樹上飄揚

而我還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八月，青海湖的油菜花

青海湖的油菜花

大片大片年年開

神把所有的陽光熔煉成金子

一半晾在綠草地上"一半撒潑在湖中

青海湖的眼神因此藍得有些憂郁

現(xiàn)在，油菜花正以奔跑的姿勢

漸行漸遠"引得一群白色的候鳥

齊刷刷向南方追逐"漸漸

消逝在天穹深處那朵云

草灘上只剩下星星點點殘黃和

白帳篷上那炷輕盈的炊煙——

在湖畔已等我很久很久

其實，它的一半開進了我夢里

一半已開去天上"此時

牦牛眼眸里的湖水一如我心境澄澈——

至少，我還有綠草一望無際的開闊

沱沱河上那朵云

我看見"那朵朝云貼著地平線

開出灰亮的花

聽見河水嘩嘩流淌的聲音

好像鐵片劃破了天空

那朵灰云

越過沱沱河飛向遠方"像一頭蒼鷹

消逝在野牦牛和藏羚羊的眼睛里

我的故鄉(xiāng)八千里外正在下雨

一個藏族女孩的眼睛

正在帳篷里晀望遠方的天空

似乎想對我說：荒原上

明天會有一望無際的綠松石

但是我要繼續(xù)向南"替佛尋找

一桿蘆葦漂泊的靈魂

我的行程"注定像沱沱河水那樣嘩嘩地流

大昭寺的早晨

遠道來的匍匐長禮人啊

不停搖動手中的經(jīng)輪

把晨光轉(zhuǎn)動得一閃又一閃

一路轉(zhuǎn)山跪拜

給每一個瑪尼堆添加石子

所有的經(jīng)幡，指向心中的太陽

雪山在遠處晨光微曦

大昭寺高高翹起金色的檐角

最先領(lǐng)略一線絳紫

黃金大鐘威嚴而沉默

整個高原在誦經(jīng)聲中步進殿堂

梵音飄動"等待鐘聲撞響的時刻

一個紫衣喇嘛手捻佛珠

走過一排轉(zhuǎn)經(jīng)筒"站在高高的陽臺上

仰視一只白鳥從藍天飛過

——陽光瞬間敞亮塵世所有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