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志

在長安

陪友人葉匡政登大雁塔

我說記不得是第幾次了

反正我沒有自己上來過

每次登塔都是

陪外地來的朋友

生活在這個布滿了

古跡和遺址的城市

如果不是常有朋友自遠方來

如果他們不把我從迷夢中

反復叫醒

我自己早就成了

古跡和遺址

望終南山

在我目光的盡頭

烏云蠕動的嘴唇下面

一排山峰的牙齒

清晰呈現

我生有涯

在我看到它之前

也在我死之后

它一直都在那里

咀嚼著

公路在齒縫間蜿蜒

汽車如甲蟲

載著那些修行的人

悄然進山

西安城墻

所有的防御工事

終將淪為風景

大明宮遺址公園

你說這里是皇家宮殿

但我并未感覺到

此刻走在宮里

你說這里就是歷史

但我只看到空曠

我感到了灰飛煙滅

皇帝和他的強大王朝

不過是兩個建筑師

在和時間掰手腕

現在我來這里參觀

仿佛是不請自來的裁判

讓勝利的勝利讓失敗的消失

而我這個冒充審判者的

參觀者

比它們消失得更快

在地鐵三號線延平門站

沿街排列的寫字樓

每一間辦公室

都坐著一位經理

紅燈攔住的汽車里

司機和副駕

最少有一個是經理

穿過城墻遺址公園

我遇到了一位可能是

剛喝完酒的唐朝經理

傍晚跳廣場舞的大媽

半數在白天是經理

半數是經理的母親

在衛生間門口排隊

經理焦躁的雙腿

比地鐵還要著急

去細柳找高先生

先去韋曲

找到王先生

之前去過藍田

找另一個王

維·摩詰先生

從其在細柳的蛛絲里

抽出的一些詩意

找到漢代的將軍

忽過新豐市

一路向西

還歸細柳營

鎮上的高先生

指著更西邊說

過了河就是扈

飛揚跋扈的扈

登南五臺小記

接近項峰的時候

回身

看見山下

平原和遠處的城

清晰似沙盤

阡陌如掌紋

只在一握間

而手邊風擺樹搖

林鳥無跡

人在高處

已找不到來時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