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迎/河南牧業經濟學院
傳統理論一般認為,權利依其作用可區分為請求權、抗辯權、支配權和形成權。澤克爾在其名著《民法上的形成權》一書中,以創造性的文字第一次提出了形成權概念,從而宣告了形成權概念的確立。形成權概念自1903年從德國產生以來,學界對其進行的研究幾乎從未脫離過德國的理論框架。在此框架內的形成權理論雖然滿足了大陸法系不倦追求民事權利體系化的傳統思維模式,但卻使得形成權的基本理論在與實踐相銜接從而具備現實的可操作性方面顯示出了些許的尷尬。基于此,筆者認為:形成權是權利人以單方法律行為,通過矯正一定法律關系來保護和救濟原權利的救濟性權利,形成權應被定性為實體法上的救濟權,對形成權的研究具有理論和實踐的多重制度價值。
對形成權的研究為我們認識與反思民事權利本質提供了重要的經驗和參考。依照權利本質認識的通說,權利的本質是可以享受特定利益的法律上之力,權利總是由“特定利益”和“法律上之力”兩個要素構成。根據此學說,權利是一種法律上之力,法律之所以賦予權利人以法律上之力,并非毫無目的,其目的在于使人享受特定利益。形成權作為一種獨立的實體法上的救濟權,其功能體現為權利人可通過自己的行為實現對原權利的救濟和保護。救濟權,歸根結底救濟的是法律承認和保護的利益。法諺有云:“有權利即有救濟。”權利難免遭遇危險,因而有加以保護的必要。因此,民事權利必含法律救濟力,只有實現原權利和救濟權的內在統一,民事權利才有價值和意義。據此,這里的“法律上之力”應包含著兩種不同的類型,一種是法律對利益的確認和賦予,即表現為原權利;另一種是法律對利益的保障和救濟,即表現為救濟權。就形成權而言,形成權通過權利的單方行為即可實現對原權利的救濟,本質上是新型法律上之力的發現,它擴充了法律上之力的外延,增進了人們對于法律上之力發揮作用途徑的認識①,從而有助于我們對權利特別是對救濟權的各種形態的全面把握。
民事權利的類型化或體系化研究既是大陸法系的學術傳統,也是支撐大陸法系民法法典化的基石。從形成權所處的權利類型劃分中看,形成權提出之后,被納入到了以“權利的作用”為劃分標準的權利類型之中,從而與請求權、抗辯權和支配權組成了權利類型劃分中的一支。但這種劃分并不嚴謹。即一般認為,支配權與請求權是對物權、債權等民事權利的分類;形成權與抗辯權則是對民事權利的各種具體權能的分類,而且分類的位階也不統一,僅具有理論上的意義。
將形成權定性為救濟權并與請求權、抗辯權共同組成救濟權利體系,能為民事權利的體系化提供一種全新的思路,以便于上述問題的解決。因為對原權利的救濟,要么由權利人自己以作為或不作為的方式實現,要么由相對人以作為或不作為的方式實現。形成權以其所具有自我矯正的獨特機能,協調和平衡法律關系,在復雜的法律關系中尋求正確合理的解決方法②,以恢復受到侵害的權利,維護法律關系的穩定、和諧,因此它是由權利人以作為的方式實現的救濟權。由此,形成權使僅須權利人以單方行為即可實現對原權利的保護的救濟權獲得類型化彌補,從而有助于建立對原權利進行保障的救濟權體系,進而為民事權利體系開拓了一個全新的研究視野。
形成權理論終究要體現于實踐中并為實踐服務,就我國目前的立法實踐來看,對形成權的規定主要集中在各種具體類型的形成權,及其成立條件、行使及效力等方面。然而,無論從法學理論還是從司法實務來看,形成權的立法現狀都存在著許多值得探討之處。基于此,本文嘗試在我國形成權制度的健全與完善問題上做出一些思考和分析。
1、關于形成權的行使條件
由于形成權立法的價值取向在于在救濟形成權人的權利與維護相對人的利益之間尋求平衡,因此我國立法對于形成權的行使條件應予以明確,即形成權的成立條件應是發生了形成權人的權利受到了侵害的事實。具體來說,追認權的行使條件主要表現為法律關系的形成存在效力上的瑕疵,即法律關系的產生本應由一定權利人參與但實際并未參與;變更權的行使條件表現為發生了不影響法律關系效力的非實質性瑕疵;撤銷權的行使條件表現為法律關系的產生存在意思表示瑕疵或處于不公平的狀態;解除權的行使條件表現為在法律關系存續過程中權利人的財產或人身利益發生了實質性的損害。
2、關于形成權的行使方式
形成權的行使并非一定要通過訴訟進行,特別是對于財產性形成權,賦予當事人以單方意思表示即可發生效力的行使方式。排除必須通過訴訟行使的限制,不僅能更充分的體現意思自治,而且還能節約訴訟成本,實現當事人的自力救濟。具體而言,形成權一般以當事人意思表示的方式行使即可,對于債權人撤銷權和身份性形成權應由當事人以訴訟方式行使。我國《合同法》規定的合同撤銷權須以訴訟或仲裁方式行使顯有不妥。合同撤銷權屬一般的財產性形成權,限定為訴訟或仲裁方式行使會增加當事人的負擔,不利于對當事人權利的保護,且與合同撤銷權的立法本意相違背。因此,我國可取消合同撤銷權必須通過訴訟行使的限制,規定以當事人單方意思表示方式行使即可。對于以意思表示方式行使的形成權,當事人應明確表示形成之意思,單純的沉默不發生形成權行使的法律效果。此外,形成權的行使不得附有條件和期限,也不能撤銷。
3、關于形成權的行使時間
在立法上除對形成權的行使有諸多限制外,還有對形成權在時間方面的限制,即形成權應受到除斥期間的限制,不能由當事人隨意約定。對于除斥期間的起算,為了更有利于對形成權的保護,使形成權人能夠有充分的時間實際行使形成權,立法上有必要區分形成權成立的不同原因而對該期間的計算分別做出規定。如我國《合同法》對合同撤銷權的行使期間統一的規定為撤銷權人應當“自知道或應當知道撤銷事由之日起1年內”。這種規定對于因被脅迫而訂立合同的撤銷權人并不合理,因為如果合同的受脅迫人在得知脅迫事由后依然處于受脅迫的狀態,那么就無法及時行使撤銷權,上述期限的規定對撤銷權人的保護顯然不利。
民法典應是一部確認并保障民事權利的立法,而切實保障民事權利是民法典的生命力所在。因此,有必要在民法典中設置相關的權利救濟或權利保障內容,以增強權利保護手段的多元性和開放性,真正實現民法對民事權利的保護和落實。
作為救濟權的一種類型,形成權在民法典權利保障部分的設置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在關于權利保障的一般規定中,對形成權的定義(形成權是指權利人依單方意思表示或以訴訟方式,設立、變更、消滅特定法律關系,以恢復受到侵害的權利的救濟權)、形成權行使的一般規則(形成權的行使不得附有條件和期限,也不能撤銷;形成權應受到除斥期間的限制)等做出原則性的規定;二是在救濟權制度中有關形成權的部分,對各個具體類型的形成權的行使條件、行使主體、行使方式、行使時間等做出具體規定。
注釋:
①馬駿駒,申海恩.關于私權類型體系的思考——從形成權的發現出發[J].法學評論,2007(3).
②林誠二.論形成權[A] .楊與齡主編.民法總則爭議問題研究[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