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藝境”呈現的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探究

張馨月　杜游

【摘 要】宗白華的研究多結合傳統詩詞、書畫、園林建筑等藝術門類對“藝境”的概念進行理解和闡述，在此過程中涉及大量“藝境”的呈現問題，提煉于藝術作品本身并對藝術的創作有著多方面的指導。本文主要基于“藝境”的呈現，探討其在新中式居住空間中融會貫通的表現方式，以此對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起到理論指導作用。

【關鍵詞】宗白華;藝境;新中式風格;居住空間設計

中圖分類號：J59?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7-0134-03

一、“藝境”的基本見解

（一）藝境的生成。宗白華終生情篤于藝境，關于藝境的構建，宗白華先是引用石濤所言“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并提出：“藝術家以心靈映射萬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現的是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成就一個鳶飛魚躍、活潑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這靈境就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由此不難看出，意境不是平面的單層的對于自然界的再現，而是對于境界更深層次的創構。所謂“始者，情勝也。又境，氣勝也。終境，格勝也。”情即萬象映射于心境之中的直接反應，氣即活潑潑的生命情調，格即人格的高尚。藝術境界最終是心見之于心的結果，藝術家心靈與大自然的神韻相碰撞，所撞擊出的深藏于人心本質的內在沖動，便生成了藝境。

（二）藝境的呈現。藝境的呈現問題是本論文所探討的核心問題。宗白華在闡明自己的“藝境”觀點時，多基于書、畫、樂、舞、建筑、園林等藝術門類，從其對于各類藝術作品的解讀中，可略見藝境的基本呈現形式。

情景交融可以說是大多藝術作品呈現之態。中國藝術家從來不滿足于純客觀的機械式描寫，對此，唐代畫家張璪提出的“外師造化、中的心源”可以說解釋得恰到好處。藝術創作需要藝術家將自身的高雅情操凝結于天地萬物之間，為了實現藝術的境界，就必然要依靠藝術家平素的精神修養，融匯藝術家最深的心靈反應，從而使人們在欣賞藝術品的同時體會到創作者的情感寄托。如清代朱耷所繪的《荷花水鳥圖》（圖1.1），孤石倒立，疏荷斜掛，一只縮脖水鳥翻著白眼，獨立于小頭朝下的怪石之上，數筆間表露出作者的憤世嫉俗和孤芳自賞。正是這種主客觀的交融互滲，藝境之生動與豐富才得以展現。

除情景交融外，虛實相生也是藝境呈現的另一重要方式。先秦哲學家荀子在《樂論》中言：“不全不粹不足以謂之美。”宗先生明確提出，由于“粹”，才能去粗存精，藝術表現里便有了“虛”;由于“全”，才能做到“充實之謂美”，唯有虛和實的辯證統一，方可體現藝術之美。這一觀點在中國傳統繪畫方面有著鮮明的體現。笪重光曾言：“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從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圖1.2）到齊白石的《蝦》（圖1.3），在一片空闊的背景之中，人物或動物的姿態與情緒被濃縮體現，就如同中國傳統的戲曲舞臺上被著重刻畫的人物形象一般。而無論是書畫還是舞臺，其背景的刪略和舞臺的簡化，都能構建出虛與實的對比，從而達到視覺上的和諧狀態。

舞動之美同樣是藝境呈現的主要方式之一。“舞”是中國一切藝術境界的典型，中國的書法、畫法都傾向于飛舞，無論是張旭的草書還是梁楷的潑墨畫，寥寥數筆便可借線紋的節奏和色彩的韻律展現造化和心靈之凝合。就連莊嚴的建筑也在內部裝飾和整體形象上體現出舞姿。《魯靈光殿賦》中所描繪的宮殿內部，便呈現出許多飛動的動物形象，如祥龍、鳳凰、鳥雀，等等。當藝術家用飛舞的思緒譜寫宇宙中的音樂與詩境時，自然就展現出生命萬物的節奏。

（三）藝境的理想。宗白華所描述的藝術境界共分為三個層次，即寫實、傳神和造境。而造境是其中最高的層次，無論是何種藝術形式，無不由人的理性實踐與審美需求出發，投射出普通大眾都能欣賞和理解的美好境界，從而給人以精神上的享受。我們經常提到，人生需要接受藝術的熏陶，實際上就是在探尋各類藝術作品中的藝境之美，透過秩序的網幕，使得鴻蒙之理閃閃發光，并由此實現審美和思想的統一。將此種理想置于居住空間的設計中，便是指設計者在作品中所表達和寄托的精神內涵盡可能與居住者相契合，從而滿足其對于居住感的需求。正如克里斯蒂安·諾伯格·舒爾茨所說，人必須與其居留處的場所精神和諧一致，才能獲得心理上的安定感和滿足感。

二、新中式室內設計風格的主要特征

新中式室內設計風格并不是憑空創造的，其更多來源于傳統的空間設計風格，并在此基礎上加入了現代元素，使其符合現代大眾的審美。新中式居住空間基于傳統文化特色，致力于滿足現代人的審美需求，在中西融匯中傳承與發展文化的再設計，最終構建出寄托理想的居所。與此同時，新中式居住空間的最大特征，就是于現代化的設計思維和手法之上，體現中國的文化氣息。

例如在空間設計上，新中式居住空間所呈現的天真、質樸之感，往往能滿足現代人回歸自然的美好愿景。而在元素提煉中，又可常見中國傳統建筑、紋樣、色彩的重構設計，具有鮮明的中華民族性格烙印。除此之外，中國傳統書畫、富有中國特色的陶瓷花木等陳設，也可讓人感受到寧靜致遠的純美意境。又如，在顏色設置上，以黑、白、灰為主的基調則是汲取了蘇州園林或是徽派建筑的素雅，正如老子所提倡的“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最為清雅的色彩在設計中往往能讓人體會到最為繽紛的色彩。當然，除黑、白、灰的主要色彩元素外，中國傳統五正色的青、赤、黃、白、黑也對新中式居住空間的裝飾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這些傳統色彩符號往往能夠運用單純、鮮艷的裝飾性色彩吸引用戶的注意力，給人以感官刺激。如今，隨著現代審美的多元化，一些居住空間的主色彩甚至可以突破素雅的主旋律，以跳脫的色彩營造活躍的空間效果。

三、新中式居住空間中的藝境呈現

新中式設計風格的出現是中國傳統文化精髓于當今時代背景下的演繹，是設計師在融匯中西文化底蘊的基礎上對于新的裝飾風格的再造。與傳統中式設計風格的沉穩厚重相比，新中式室內設計在空間布局、材質特征、裝飾手法等一系列元素上都有著不同的特征，既緊跟時代的腳步，又不乏對傳統元素的理解和提煉。而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作為新中式室內設計的細化，更加注重人在居住環境中所獲得的體驗感和舒適感，以達到人和居住空間的和諧一致，在實現此目標的設計過程中，藝境呈現在新中式風格設計中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一）自然天成。孔子推崇自然之美，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如此超然的愛美、愛自然的生活態度，幾乎可以說是所有藝術家都具備的特點之一。早在古希臘，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便指出，藝術的本質是模仿自然，這一點在新中式居住空間的設計上可見一斑。

亞里士多德的學說描述了關于藝術模仿自然的性質。于他而言，藝術可就三方面進行觀察，即藝術品制作的材料、藝術的表現方式和藝術描寫的對象。新中式是順應時代潮流的產物，這在材料的運用方面尤為明顯。各種新型材料融入傳統中式風格設計中，對人們居住質量的改善作出了極大貢獻。但在大多新中式居住空間中，我們仍能見到木、竹、石、麻等天然材料的體現。這些材料的體現往往不過分裝飾，甚至將純自然的紋理色彩暴露出來，最直接展現空間的素雅與恬淡。

此外，談及如何表現這種自然感，新中式居住空間更多通過“無為”之道。就整體視覺感受來看，新中式風格相較于其他更注重人與自然的結合，即不有所作為，也不刻意創造。我們常能見到自然色與無色交融而成的高雅色調（圖3.1），或是造型和色彩渾然天成又頗具意味的綠植裝飾（圖3.2），這些不經繁復雕琢的元素自然而然地為空間注入真和美的關照。

（二）虛實結合

關于虛和實的問題，在《考工記》《梓人為筍》中就已涉及。盡管鐘和磐的聲音已極具美感，但古代工匠不僅僅將樂器筍做成架子的形狀，而且在鼓面下方放置木質雕刻而成的虎豹，使人在聽聞鼓聲之余，聯想出虎豹的吼叫。如此引導觀賞者產生聯想，便是與“實”相對應的“虛”。《考工記》中虛實結合的思想，就是中國藝術的一個重要特點。無論是中國傳統繪畫中的留白、書法中的計白當黑，還是戲曲舞臺中的虛空和園林建筑中的空間處理，都透露出虛實結合的美學觀。

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很大程度上延續了眾多藝術門類中多具有的虛實結合的特點，這一點體現在其空間布局上最為突出。我們常說園林建筑含蓄內斂、欲隔還斷，在借景、分景、隔景中不斷組織、創造、擴大空間。新中式居住空間雖沒有這般蜿蜒曲折，但運用傳統隔斷的構建分割相鄰空間的方法同樣可構建出似隔非隔、似斷非斷的意味。如自在工坊設計的深圳·蘭江山第居住空間（圖3.3），客廳空間中的厚德沙發搭配休閑椅套組，在端正中增加了一絲靈動，而客廳與書房并沒有設置兩個獨立的空間，而是在一個大空間內以裝飾性屏風作為隔斷，與體態輕巧的家具相配合，共同營造出居住空間的虛實感，使室內各空間都能夠溫婉地串聯為一個有機流動的空間。而榮麟家居的設計作品，位于江蘇鎮江的江南府邸居住空間（圖3.4），則在新中式淡然雅致的基礎上添加了米黃色墻面的明亮感，圓弧型的門洞設計則是汲取了中國園林建構之精華，白色半透明的窗簾更將室內與外景間增添了一絲朦朧感，讓用戶在這虛實間融于自然、體驗真我。

此外，新中式居住空間的設計與歐式的華麗、美式的古典和傳統中式的厚重相比，更突出的是一種清雅含蓄、寧靜致遠的風格特征，而這種風格基調就決定了新中式居住空間中必然不會追求布局上的“滿”，而是懂得在空間上“留白”，無論在家具的布置還是裝飾元素的運用方面，都盡可能使空間顯得開闊和舒朗，不會因布局的緊湊而讓用戶產生束縛與壓抑之感。

（三）氣韻生動。氣韻生動最早見于南齊謝赫《古畫品序》，此書提出的六法論，成為后世繪畫思想和藝術思想的重要指導原理。所謂六法，即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而氣韻生動作為六法之首，也成為繪畫創作追求的最高目標和境界。宗白華認為，氣韻是宇宙中鼓動萬物的“氣”的節奏、和諧，無論是繪畫、建筑，或是園林、雕塑，凡是有氣韻之作都是能給欣賞者帶來一種音樂感。正如西方美學家所說，一切藝術都趨向于音樂，這在眾多的作品中都得以體現。生動則是指作品中融入的活潑潑的生氣。尤以漢代藝術為代表，無論在舞蹈、雜技，還是繪畫、雕塑方面，都有著虎虎生氣，是藝術與自然，甚至是生命情緒的交融。

對于新中式居住空間而言，其氣韻更多由家具及家居配飾的靈動性體現出來。新中式家具在造型方面更傾向于明代家具的質樸，經過現代化設計理念的改良，更多呈現出自然感和靈動感，如璞素的經典云搖椅（圖3.5），就是在傳統圈椅的基礎上傳承典雅氣韻，又結合當下的使用習慣，刪繁就簡，使用戶在花開花落、云卷云舒間心中有閑。而放眼整體的室內空間，氣韻的特征則更多表現為各種元素共同創造出的和諧感和生命力。例如圖3.6，從房間一角的綠植、頗具中國傳統氣息的書畫，到明亮且通透的窗子、造型極具線條感的燈具，等等，都可見得設計師在規劃時對于自然萬物氣息的理解和感受。

四、結語

本文通過對宗白華的“藝境”論與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的交叉性研究，在充分理解藝術境界的生成、呈現、理想等一系列觀點的同時，將其中的精髓浸潤至設計中，探討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中境界的構建及表現。在設計高速發展、優勝劣汰的今天，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欲突破常規，致力于創新，必須要探究傳統藝術形式的內在意蘊，挖掘其中表現的設計思維和人文精神。本課題正是將提煉于實踐的“藝境”論再度擴展至前人沒有涉及的居住空間，體會認識到實踐的二次飛躍，驗證理論對實踐的引領作用，以此對未來新中式居住空間設計的發展方向提供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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