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逸 陳瑞娟
【摘 要】《見字如面》是一檔以閱讀、點評書信為主的文化類情感節目,它從書信的個體記憶出發,講述個人情感經歷、喚醒懷舊情緒、展現歷史鏡像、啟迪現世思考。作為一檔節目,其傳播本質上是一種儀式,其藝術形式也具有儀式化的特征:通過內容環節和舞臺符號形成的儀式感,重塑集體記憶。這種記憶是正向的、具有信仰性質,對其重塑的可以建構主流意識形態,以達到序化社會的目的。
【關鍵詞】個體記憶;集體記憶;儀式觀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7-0084-02
《見字如面》是一檔文化類節目,第一季豆瓣評分達8.9分,第二季更是達到了驚人的9.3分,其優秀反響可見一斑。該節目達到了良好的傳播效果,那么它選取了哪些內容,使用了什么手段,又是達成了什么樣的意義呢?本文認為:該節目通過挖掘并傳播個人書信中所體現出來的精神、情感,從個體記憶出發,建構一種書信的集體記憶,以引導社會文化風向,即通過“儀式化傳播”實現了序化社會的目的。
一、記憶的呈現:個體記憶與集體記憶
《見字如面》以書信中的故事召回歷史記憶,從個體記憶出發激發懷舊情緒;使用正向情感題材引起共鳴、誘發思考,并建構一種新的集體記憶,即社會是和諧整序的。
“情感在媒介傳播中,經常被傳播者當作一種表現性工具來使用,以此創造出更好的傳播效果,更好地實現傳播意圖[1]。”再者書信中傳達出來的情感可以成為傳播的內容?!兑娮秩缑妗氛{動情感的手段是懷舊情緒的利用。該節目從個體記憶中的故事出發,引發懷舊情緒,從而達到傳播效果,達成傳播目的。
節目總導演關正文曾經提及,節目的宗旨是講述中國故事。故事之“故”意味著它是歷史的,講故事伴隨著引發懷舊情緒的可能。書信的內容是有歷史的,其本身的發展也關照歷史的變遷,適合于作為激發懷舊情緒的符號。該節目以書信為主要符號。書信是個體記憶的一種表現形式[2],也就是說,節目從個體記憶出發來激發懷舊情緒。
節目所選書信題材與個人情感高度相關[3],涉及個人對戀人、親人、友人、國家、社會、民族的強烈情感。有展現人際間真誠的,如黃永玉寫給曹禺的《你多么需要他那點草莽精神》;有展現個人對國家、社會、民族的責任擔當與熱愛之情的,如詹天佑寫給諾索布夫人的《好像我成為了中國最佳的工程師》;有展現苦難中意志的,如陳寅恪寫給傅斯年《此點關系全部綱紀精神》……這些書信傳達的多為正向情感,這種正向情感即是節目想要向觀眾傳遞的內容:人與人之間的情誼是親近、真誠的;人和國家之間的聯系是緊密的、和諧的。
然而記憶在傳播過程中是失真的。首先,記憶在產生過程中失真。記憶不等于本能,而是一種選擇或篩選機制。這就意味著在寫信人在寫下信件的過程中已經經歷了有選擇、有意識的支配,寫下來的東西是他塑造的一種新的記憶。
其次,個人書信在公開的過程中被建構——通過議程設置和儀式化傳播——建構一種新的集體記憶。節目進程并非按故事本身的發展邏輯進行,而是經過了把關人的篩選和控制,按照設定方向發展,目的是表現和諧社會的景象。第一季第十一期,顧城寫給家人的信是一個鮮明的例證:節目刪除了不宜在公眾前朗讀的“自殺、殺人”等內容。全文近三百字,到舞臺上僅剩一百來字。節目呈現出的顧城是天真無邪的,背后殘酷的真實被篩汰,實際上這種集體記憶是烏托邦式的、理想而純粹善的。如此種種的所有正向情感暗示創造出一種集體記憶:我們的社會是和諧整序的;生活、現實本身的無序、偶然、殘酷被省略,仿佛并不存在。
再者,社會記憶本身對名人的私人記憶塑造更多。節目所選取的書信為名人書信,名人既為單獨的個體,又代表著某個群體(利益群體、社會力量群體、輿論群體等) ;同時,他們的私人生活與社會公共生活的重疊較常人更多。這種認同意味著他們更難表現出越出社會記憶框架甚至與之相悖的情感,于是閱讀名人信件強化了集體記憶的正向特征。
二、儀式化傳播:構建記憶
《見字如面》作為一檔節目本質上是一種儀式傳播,這種傳播有效地構建了新的集體記憶。詹姆斯·凱瑞認為:傳播具有宗教儀式一般的社會功能,作為人類的互動和交往,序化和整合社會傳播具有形式化和儀式化的特征,即便是大眾傳播也具有很強的儀式性。
此外,儀式還是節目中的一種藝術手段。節目制作人員通過營造儀式感構建記憶。在電視藝術中,觀眾在觀看電視時所表現出的“儀式感”即為觀眾的觀感方式,這種方式與節目形式與內容的變化發展息息相關[4]。
節目以多種手法形成儀式、制造儀式感,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內容設置凸顯儀式感,包括書信本身的儀式感和書信內容的真誠鄭重帶來的儀式感。較之現代媒介,書信經歷手寫、封緘、送遞、貼郵票、投郵筒等繁復過程,經專門的郵遞員之手才可到達收信人手中。正因為傳遞之慢、之不便,寫信人下筆更為認真鄭重。收信人焦灼以盼、小心拆封、句句頓讀,方顯雙方情深義重。再者,書信格式隨歷史流變,不僅承載著內容的誠懇,更積淀了歷史的厚重。
第二,舞臺符號制造儀式感,包括空間設置、影像資料的處理等制造的儀式感。該節目采用演播室錄制、靜態表現為主的呈現方式,有莊重的儀式之感。演播室在北京紅磚美術館,背景為紅磚墻,設環形論壇,讀信嘉賓站在舞臺中央,前有講桌,數百觀眾圍坐其前方,空間如教室,有授道之感,是古老的儀式在今天的演變形式。讀信嘉賓與觀眾的關系是鄭重的,讀信嘉賓是布道的核心。這種儀式化的方式注重展現寫信人的心靈體驗,直接投射其內心欲望。讀信之前,主持人會介紹書信背景,她身后的顯示屏會顯示寫信人的畫像或照片。這些視頻、圖片多經過做舊的后期處理,呈黑白或暗黃色。這些復古元素間離開日常生活,營造了詩意的舞臺氛圍,讓讀信這一事件成為被鄭重觀看的特別事件,從而形成儀式感。
第三,環節設置形成儀式感。節目中儀式感的形成包括三個部分:讀信嘉賓將觀眾拉入規定情境、拆信嘉賓點評、受眾參與。保羅·康納頓指出:“有關過去的形象和有關過去的回憶性只是在操演——即儀式中傳送和保持的。……在重復的操演中人們對過去的記憶得以強化和延續。[5]”《見字如面》的節目流程正是這樣一種操演,正是將建構的集體記憶在這三個部分間復流轉。意義互動交換,才將這種集體記憶傳送、保持,也正是在“反復”中,儀式感得以立。這三個環節中,受眾參與是尤為重要的“反復”過程。首先,觀眾從節目的被動觀看者變成了文化的主動學習者,這樣的良性互動便使學習的過程呈現出較強的儀式化特征[6]。其次,當下的觀眾可以通過現場參與表達自己的意見,場外更多的觀眾還能夠利用彈幕在網絡上進行評論。在大量的語言的重復中,“回憶”數量級地被重復操演。
該節目不僅在傳播過程中天然的具有儀式化特征,而且以豐富的手段強化了儀式感。節目制作人員的苦心經營必然有其目的性,即對節目宗旨的反復強調。
三、儀式的意義:序化社會
《見字如面》被廣為討論,其傳承優良傳統文化、以史為鑒的意義是有目共睹的。節目以儀式的手段再現個體記憶、塑造集體記憶,最為重要的目的是序化社會。
首先,再塑集體記憶實際上是一種新的意識形態建構,以共享信仰。“歷史”被呈現必然是為了“當下”的意義。該節目以情入手,以儀式的方式達到序化社會的目的。
詹姆斯·凱瑞曾提出“傳播儀式觀”,認為社會是一種“儀式的秩序”,即“對美學體驗、宗教思想、個人價值與情感以及學術觀念的分享”[7]。節目的讀信環節提供了美學體驗、展示了個人價值、分享了情感經驗,點評環節分享了學術觀念,最終以正向的情感引發共鳴從而牽引一種和諧的社會秩序。
拆信嘉賓評點書信的環節偶有發生沖突,主持人會引導對話避免觀點走偏,此外,嘉賓觀點的沖突也是一種社會矛盾釋放的方式,能夠舒緩社會結構中的壓力,消解一部分社會矛盾。節目以這樣的形式達成序化社會的目的。如對第一季第二期林則徐寫給夫人的《本來皇上還想照顧我》的點評過程中,許子東教授和楊雨教授的觀點發生了沖突,主持人則快速把話題引開。
其次,從儀式觀看,《見字如面》的傳播作為一種儀式,不是“分享信息”,而是“共享信仰”,是以一種“團體”“共同”的身份吸引人們集聚至圣典。節目以平常人的情感切入,使觀眾產生共鳴,認同自己的情感和節目吻合。節目制作者為“共同體”,以情感為依托,節目中所有人產生共同的信仰。節目以情感手段聯系了節目制作人員和所有觀眾?!皽厝岬亍苯嫷募w記憶是正向的、具有信仰性質的,如愛國、友善、親密、誠實……這展現出了中國社會溫情、健康、蓬勃的形象,也會使觀眾傾向于認為現實生活也如此穩定和諧,從而加強了社會穩定。這種正向情感同時也起到引導、教育的作用,在情境中引導個人的親社會行為,引導社會正常運轉。這與孔子之“禮”異曲同工,《論語》為政篇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儒家五倫指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種人倫關系。在社會發展的今天,不再有君臣關系,取而代之的是個人與家國的關系,這些與該節目的選材何其吻合。閱讀夫妻、父子、兄弟、朋友、個人與家國之間呈現正向情感的書信,維護個人關系間的秩序,是社會序化的大前提。
四、總結
《見字如面》從書信這一承載個體記憶的形式出發,通過儀式建構一種正向的集體記憶,以此達到序化社會、傳承優良傳統文化、以史為鑒的目的;以渲染情感的方式深入人心,潛移默化地影響受眾,這為主流媒體引導社會和諧有序明示了一條好的道路。然而,節目閱讀名人書信,難免有窺人隱私、消費名人之感,對于中國的文化類節目,我們或許還有更多更好的期待。
參考文獻:
[1]朱霜.國內情感傳播研究的范式演進[J].今傳媒,2018,26(03):74-76.
[2]“私人記憶是一種微觀記憶,包括自傳或傳記、日記、書信、手札 等多種形式?!壁w靜蓉.中國記憶的倫理學向度——對記憶危機的本土化再思考[J].探索與爭鳴,2013(12):77-81.
[3]王恒在其論文《從私密到公開:〈見字如面〉中集體記憶的建構》附上該節目第一季所有書信主題的表格.本文依據此表格得出結論.
[4]吳思思,趙佳寶.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價值回歸與創新路徑[J].今傳媒,2018,26(07):121-123.
[5]保羅·康納頓著. 納日碧力戈譯.社會如何記憶[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49.
[6]殷文,毛子鈺.文化類綜藝節目的情感能量與社會效用——以《朗讀者》為例[J].今傳媒,2018,26(09):13-15.
[7]詹姆斯·凱瑞著,丁末譯.作為文化的傳播:“媒介”與社會論文集[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5: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