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
摘要:19世紀世界的焦點重返亞太,伴隨著野蠻與先進的歐美文明浸入,亞洲被動地納入資本主義殖民體系。對于日本來講,“海外”一詞已非封建社會中單純的區分本國與他國的地理概念,而是充滿近代意義的先進概念。日本明治時期的重要領導者山縣有朋通過兵制改革、在征韓論中提出“主權線”與“利益線”理論、“三國干涉還遼”后采取對英協商策略及戰后經營,逐步形成了以實用主義為核心的日本近代外交政策——大陸政策。以史為鑒,在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中日本實用主義外交政策具有歷史一貫性,對研究當今中日關系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山縣有朋;大陸政策;實用主義;中日關系
一、東亞嬗變中的大陸政策
大陸政策是構建近代日本一系列外交政策的總框架,是近代日本制定對外政策所遵循的基本軌跡。在東亞嬗變的特殊歷史背景中,大陸政策的制定蘊含了深刻的實用主義思想,此對研究當今的日本外交、中日關系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20世紀80年代伴隨《田中奏折》的真偽性討論,大陸政策出現過一陣研究熱潮,現如今已成百家爭鳴之勢。但是,學界卻很少有將大陸政策的制定者山縣有朋與政策本身進行關聯研究。山縣有朋及大陸政策在印象中為人所熟知,且兩者關系密切,但是與大陸政策息息相關的山縣有朋的研究卻始終處于低潮。然而,處于東亞嬗變國際環境中的山縣對大陸政策相關方針的制定具有重要影響。由于歷史記憶的連續客觀存在,長時間對日本實用主義外交產生深刻影響的大陸政策對當今日本外交政策的制定依然有或輕或重的影響。
二、明治初年山縣軍事建設與大陸政策的基礎
明治初年,內憂外患的日本始步入國家近代化的建設階段。面臨強大的西方殖民勢力和國內藩閥政治的壓迫,政府急需加強和鞏固中央權力。早年的山縣便認識到,國家沒有強大的軍隊、中央政府不能掌握軍權,則不能實現日本民族國家的真正獨立與自強,軍隊建設是大陸政策得以實施的重要基礎。
山縣有朋出身于長州藩,由于長州藩在幕末時期是尊攘派據點,是倒幕運動中的中堅力量,明治維新前后政壇的重要人物如伊藤博文、木戶孝允及著名思想家吉田松陰等皆出身于此藩,所以山縣的出身地是極為有利的。雖然山縣是中間出身,階級地位低下,但也正因如此,有利于其擺脫陳舊的藩閥束縛,并且其早年家破人亡的經歷催使其產生了推翻德川幕府的意識。山縣少年時常受到祖母忠君愛國思想的影響,青年時期便軍功赫赫、驍勇善戰,早年留學歐洲,接受近代西方的思想教育,回國后任兵部省要職,掌握實權。以上種種條件,不僅推動山縣走上明治的歷史舞臺,更使山縣擁有了推動維新的力量。
明治初期,為了解決國家沒有軍隊而各藩閥擁兵自重、武士坐食俸祿,弊病甚多的情形,山縣決定統一兵制,施行不分士庶、舉國皆兵的政策。在建立皇軍方面,山縣通過《軍人敕諭》和《教育敕語》對日本人民進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其基本思想是民族主義、核心思想是天皇絕對主義,山縣常言“大義之下”,此“大義”二字指的便是為了天皇的最高目的。經過山縣的思想灌輸,雖然御親兵(即近衛兵)原屬薩、長、土佐各藩,但日本軍人皆以國家利益為首,軍隊總體呈現一種沒有私兵,不向私主的形勢。這有利于培養軍隊的凝聚力,體現了民族主義對軍隊建設的作用。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此時看似進步的新軍制,其本質卻摻雜了軍事封建主義,即軍隊效忠于天皇個人,并非純粹的近代意義上的民族主義。
綜上,山縣在明治初年的兵制建設,從史實角度看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但是從本質上看,日本民族主義的發展方向已偏離逐漸偏離正常的軌道。歷史不是斷裂的,日本極端民族主義的形成與其民族主義的發展方向有關,民族主義到底還是被圈在軍國主義的框架中發展了,所以,日本的民族主義不斷發展為極端民族主義也是歷史的必然。
三、山縣實用主義外交與大陸政策
山縣有朋奉行實用主義外交,而其制定的大陸政策在實施中也基本遵循實用主義外交原則。山縣大陸政策的第一步始于征朝,明治初年,睦仁天皇頒布了《御宸翰》,此信引發了“征朝論”的激烈討論。但山縣敏銳地察覺到,當群臣鼓噪“征韓論”時,山縣認為解決內部軍制為最優先,其次以臺灣為餌試探清國對藩屬關系的底線,再次是要掌握處理國家間關系的技能,才能保證處于較低國際地位的日本發展國力時不被歐美制約,天時地利人和之后,最后才是日本征朝之時,這種想法充分體現出山縣的實用主義思想。
1890年的帝國議會上,山縣在《施政方針》中提出了著名的“主權線”與“利益線”理論。山縣認為:“蓋國家獨立自衛之道,本有二途:第一曰守護主權線,第二曰保衛利益線。其中所謂主權線,國家之疆域也;所謂利益線,曰與主權線之安危密切有關之區域也……欲維持一國之獨立,唯獨守主權線,決非充分,亦必然保護其利益線。”山縣認為維護日本國家安全除了需要采取被動防守的戰略以保護國家主權完整以外,還需要采取主動進攻的戰略獲取利益。其核心觀點就是獲取“利益線”,參照“主權線”理解山縣所謂的“利益線”,“利益線”的實質是日本通過近代殖民的方式獲取資本積累的地區所形成的面積范圍,山縣所認為的“利益線”并非僅朝鮮或者滿洲而已,朝鮮和滿洲只是山縣當下整個生命線可及的范圍。
甲午戰后,日本侵占遼東半島、殖民朝鮮、割取臺灣澎湖的野心一并暴露,遭到歐洲強國的干預,引發了“三國干涉還遼”,山縣有朋意識到謀求自身利益必須與某強國聯合,于是便形成了伊藤博文的對俄協調案與山縣有朋的對英協調案的對立。山縣贊成日英同盟,理由有二,其一,英俄在東亞的利益沖突與日俄沖突點一致,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其二,日俄確實最先開始了協商,但最終由于朝鮮利益無法協調,導致日俄協商的破產。最終英國做出了自以為正確的外交判斷,1901年日本駐英公使林董在倫敦同英國外交大臣蘭斯多恩簽訂了《英日同盟條約》,英日同盟是針對沙俄的軍事攻守同盟。值得注意的是,山縣的外交思想體現出日本大陸政策的封閉性,其實質是獨霸的,日本寧愿舉全國之力應戰俄國,也不愿與俄國分享朝鮮半島的部分利益,這恰是其與英、法、美對殖民問題認識的區別所在,也是大陸政策區別于一般殖民政策的根本所在。
四、大陸政策在戰后經營中的運用
在實用主義外交思想的指導下,以山縣為代表的日本官僚集團認識到調整大陸政策的緊迫性。19世紀末20世紀初,資本主義正式過渡到帝國主義階段,經過1904-1905年的戰爭,日本一躍成為亞洲資本主義帝國,國際地位較之前不可同日而語。國內人心浮躁,民族主義情緒嚴重,面對歐洲所謂“黃禍論”以及“日本威脅論”,“脫亞入歐”的聲音喧囂塵上。但山縣依然保持了一個軍人難以擁有的冷靜和睿智。1907年,山縣主持制定了日本國家第一次《帝國國防方針》,并在《戰后經營意見書》中提出了防范俄國的方針戰略。山縣所謂防范俄國并非軍事方面的布局對抗,而是通過外交手段于1907年與俄國簽訂了第一次日俄協約。從當時的國際背景看,日本取得對俄戰爭的勝利英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牽制作用,日本一方面擔心英國要求分食滿洲之利,另一方面擔心俄國再次南下而日本國力已不堪重負,遂決定安撫俄國。此后,日本為了拒絕1909年美國提出的滿鐵中立化建議,于1910年再次同俄國簽訂第二次日俄協約,雙方規定維持滿州現狀,共同協力確保鐵路權益。
同年陸軍在山縣的授意下,提出了新的對清方案,即《對清策案》。該方案預測,清朝內部可能發生政變,列國一旦干涉,日本則必出兵最眾。故要避免陷入長期作戰的泥沼,最關鍵的是“戰后利益的獲取”。然而由于沙俄解體,對山縣原有的大陸政策計劃造成了巨大打擊。于是山縣等人便提出所謂“日清提攜”。可見,為了維護日本的國家利益,山縣所制定的大陸政策在總體框架不變的基礎上,充分運用了實用主義外交原則。
結束語
大陸政策是在山縣有朋的指導下初步建成的,由于山縣實用主義外交戰略思想濃厚,其制定的大陸政策也蘊含了實用主義的特征。不可否認,日本對華政策近來有所調整,積極參與中國“一帶一路”建設,但在東亞安全層面依舊采取遏制中國的外交政策,這種外交方式顯然可以通過歷史得到了確切地解釋。在唯物主義歷史觀指導下,研究可知大陸政策所遺留的歷史問題和實用主義外交傳統依然深刻地影響著當今日本。山縣有朋作為日本官僚群體的縮影對大陸政策制定的影響不容忽視。一方面,歷史上作為大陸政策運作基礎的軍事建設的陰影依然籠罩在當今日本社會的上空。二戰結束至今,日本修憲運動便成為日本社會始終無法繞過的課題,軍隊是其核心問題所在。另一方面,實用主義外交思想貫穿近現代日本外交的始終,而追根溯源離不開大陸政策外交總框架。“雙邊下注”、“水鳥外交”、“政經分離”這些外交政策常常被認為是日本對中國一貫的外交方式,日本的外交方式常常導致我國的被動適應,在政治與經濟不可雙軌進行的條件下,中日外交長期維持在中低水平。
在我國和日本都需要一個更加開放的國際環境的背景下,從歷史學角度來看,我們有必要在新的歷史時期下認真、切實地研究近代中日關系。“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現今的研究視點不能僅僅停留在對大陸政策的批判上,應該加深對大陸政策對當今中日關系產生的現實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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