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受教育史

趙夏云

一天，當我梳理往事時，突然發現，我家三代人的成長史、受教育史竟與時代、與國家的教育史高度契合。可以說，我家三代人的求學經歷正是國家時代教育發展的小小縮影。

外公出生于1936年。我童年乃至少年時代，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外公家度過暑假的。外公家位于臨汾的一個普通小山村。村里住戶不多，而且多分散居住。那時村中連個像樣的小賣部都沒有，只有一家“代銷店”，里邊賣一些油鹽醬醋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在這貧寒落后的小村落中，外公家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不是說外公家多么闊氣，而是外公的衣著、家中的陳設非同一般。外公的同齡人一般穿清一色的或青或灰的中山裝，而外公總是穿著洗得潔凈的白襯衫，更顯眼的是口袋里永遠插著一支鋼筆。他家的斗櫥里永遠有著一瓶紅色和一瓶墨藍色的墨水，書架上陳列著各種書籍，還有一副裝在手工布袋里的木質象棋。14寸的小黑白電視到點一定會播《新聞聯播》。每個夏夜，外公家的土炕上、床上總是圍坐著甚至站著整屋的男女老少，大家或看電視，或下棋，或純粹閑聊，茶水是必供應的，直至凌晨才會陸續散去。

這個獨特的場景，一直被我稱為“外公家的聚會”。其實當時我很不理解，外公只是村里很普通的一個農民，又不是村干部，為什么家中總是那么多人？直到從母親的口中了解了外公的過去后，我才漸漸明白了，這當中除了外公的熱情好客、善良仁愛外，更多的是一種文化的感召力。外公在青少年時代沒有上過多長時間的正式學堂，而是在磨坊主家當學徒，憑著勤勞肯干和機靈好學，外公識得不少字，而且能寫一手好字，算盤打起來用現在的話說都是“花式打法”。外公頭腦靈活，當村中人可以自行做點小買賣時，外公就開起了磨房，做起了粉條，用自行車馱著，在十里八鄉販賣，物美價廉、質優量足，贏得人們一致信賴。后來，外公在村里養豬，用的是科學養豬法，他通過買來書籍自學，加上多年的實踐，飼養過程中常規問題都能自己解決。日子漸漸好起來以后，外公更是村中首先買回電視機的人，左鄰右舍的人都會到外公家來看電視，給村里的人們帶來了不少歡樂。這就是我童年乃至少年時代外公家的場景。

在我看來，“外公家的聚會”正折射了那個時代普通鄉村最真實的生活場景，反映了時代的變遷。而外公本人的求學及自學經歷也正是出生在20世紀30年代普通農村人最真實的寫照。

母親出生于1959年。母親高中畢業，在同齡人中屬文化水平較高的。我記得我們小時候，母親常講她的青少年時代。她小學時是在自己村中原來舊廟改造的小學中求學的。當時廟很破舊，下雨會漏雨，泥塑的神像也還在，但殘缺不全，陰雨天看著讓人害怕。等她上初中時，便去了外婆娘家所在小鎮求學，寄住她外婆家。她父親每月挑著糧食、米面、蔬菜、柴禾和黑炭送至她外婆家。母親每天除了上學還得回家做飯，晚上煤油燈下想多看會兒書都不行，因為她外婆很節儉，怕費煤油?！拔幕蟾锩睍r期，母親響應國家號召去其他大隊參加勞動生產。那會兒的她盡管身體瘦弱，但精神強盛，她們發揮“鐵姑娘”精神，可以挑土方，拉平板車。在辛苦勞作之余，當時人們的娛樂生活就是在大隊打麥場里看“樣板戲”，看放映員送來的電影。《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白毛女》《紅色娘子軍》等劇目都是母親講給我們的，我們自小就熟知。

而當我自己上高中以后，知道了上高中后多數人的選擇是考大學，我便問母親，你們當時就沒有考大學的想法嗎？母親說，在1977年恢復高考之時，她18歲，那時候村里上大學靠推薦，需要政治過關，這是最關鍵的。然而由于我的外公經營過小磨坊，她的成分為富農，沒有資格上大學。雖然后來高考恢復了，但是她落下的功課已經太多了，所以母親也就終止了自己的求學之路。

但母親好學的品格一直保持著。因為自小我們都知道母親有著一摞摞“紅旗”筆記本。筆記本分門別類地記載著她認為有用的知識：有手抄筆描著的毛衣織法、鞋墊花樣圖案；有親自剪裁的鞋樣、衣褲剪裁法，不同年齡段尺寸規格；有從日歷背面摘抄下來的生活小常識或小妙招；有母親自學的漢語拼音標準占格，她說自己上學時沒有學精通；開始使用智能手機后，母親把我們教她如何使用微信，如何設置網絡密碼等步驟一一記錄下來……其實這些知識，很多都牢記于母親腦海中，但她還是喜歡將它們寫在筆記本上。

我想，母親的人生路、求學路，何嘗不是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的人所共同經歷的呢？何嘗不是青少年時代經歷“文革”、農業學大寨、恢復高考等重大時代波瀾的人們的共同記憶？

我出生于1986年。在母親好學的感染下，在母親嚴格的要求下，我自小就非常熱愛學習，小學初中都是班級第一名。中考時，是考試后成績出來前報考志愿。因為當時家里的條件特別困難，所以有些人就勸我母親，說可以讓我報考師范類中專，入學三年期間還有補助，不僅花錢不多，而且三年畢業后就可以分配回村當個小學或初中老師?？赡赣H不同意，她覺得家里再困難，也應該讓我上高中，考大學，這樣才更有利于以后的長遠發展。

我的妹妹出生于1989年。她同樣學習優異。初中時，臨近的霍州市成立了一所民辦學校，是初高中一體化寄宿制學校。為了招到好生源，學校在周邊縣市招生，尤其招收家庭經濟困難，學生成績格外突出的學生。我的妹妹當年讀初二，有一天，學校董事長乘坐小轎車來到我家，希望妹妹去他辦的學校。條件是學費書本費食宿費全免，而且可以安排父母去學校打雜兒。當時家里的活計比較多，父母便沒有去學校打雜兒，但他們答應讓妹妹去上學。當天，妹妹就坐上小轎車去那所學校就讀了。后來，妹妹以優異成績考取了高中乃至大學。

大學時期的我們，努力學習，不僅勤工儉學，同時還保持著優異的成績，領取過各類助學金和國家獎學金。妹妹甚至還得到了作為交換生去韓國留學的機會。

回想起我如今所擁有的這一切，我認為除了要感謝外公的熏陶、母親的教育以及個人的努力之外，我更要感謝這個偉大的時代以及國家教育的發展賦予我們的恩惠。相信經歷過這一切的同時代的人，也一定會如同我一樣，對此感同身受。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之際，我想獻上我對祖國誠摯的祝福，并且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將繼續努力奮斗，為親愛的祖國添光彩。

（作者單位：稷山縣稷王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