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足球“河南現象”探秘

在2019年11月初落幕的“2019年中國高中足球錦標賽”（以下簡稱“中錦賽”）中，河南省（鄭州市）選派的4支校園足球隊伍全部進入四強，其中河南省實驗中學獲得男子組冠軍，鄭州九中和鄭州二中分獲男子組第3名和第4名，鄭州三十一中女隊獲第3名。“中錦賽”被稱為目前中國普通高中純校園足球競技水平最高的足球賽事，河南省的幾支隊伍能在這樣高水平的賽事中取得如此佳績，被譽為校園足球的“河南現象”。

《校園足球》：作為河南省青少年校園足球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常務副主任，您認為這種“河南現象”是機緣巧合還是厚積薄發？校園足球從2009年啟動，于2014年底上升為國家戰略，河南是如何抓住這一發展機遇的？

郭蔚蔚：首先應該肯定的是2019年“中錦賽”出現的校園足球“河南現象”確實不是機緣巧合，而是河南省校園足球7年來逐漸積累的成果展現。2018年在鄭州市舉辦的“中錦賽”男子組前5名有河南3支隊伍，近幾年全國中學生足球三大賽事〔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聯賽（高中組）、中國高中生足球錦標賽、中國中學生足球協會杯比賽〕中河南選派的幾所學校代表隊成績穩定在全國前6位。所以，這種表現來源于多年基礎工作的積淀，從而厚積薄發、持續穩定。

2014年11月26日，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工作電視電話會議在北京召開，提出校園足球由原來體育部門主管轉為由教育部門負責，并推出一系列措施推動校園足球進入升級版。河南省于2013年初以省為單位啟動校園足球試點工作，截至目前已近7年時間。2012年3月，當時設在中國足球協會的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以下簡稱“全國校足辦”）動員河南省以省為單位加入校園足球試點工作。根據全國校足辦的建議，我們進行了認真、深入的研究，認為校園足球試點工作本身就是學校體育的重要內容，也是探索學校體育改革的突破口，加上省、市兩級教育行政部門有多位體育專業、足球專項的管理人員這一得天獨厚的條件，還有全國校足辦專項經費及相關政策的支持，多種因素促成了河南省加入校園足球試點工作。當時啟動這項工作時，我們與省體育局商議，把省校園足球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直接設在教育廳體育衛生藝術教育處，以便有效組織、實施、推廣校園足球工作。這種管理模式在當時校園足球試點工作中是全國唯一的范例。現在回過頭再看，這種模式是有效的、成功的。

《校園足球》：“足球從娃娃抓起”的理念其實由來已久，絕大多數人對此也都很認同，但真正讓校園足球能夠科學地、穩定地、持續地發展，做到不急功近利其實并不容易，對此河南省構建了怎樣的校園足球發展理念？

郭蔚蔚：校園足球持續、穩定、有效發展的前提是方向正確、理念科學，其次是措施有效、內容務實，在此基礎上堅守初心、堅定信心、堅持耐心，做好10年以上打基礎的心理準備，久久為功，以功成不必在我的心態推動校園足球工作，才有可能實現校園足球的目標。為此，我們在2013年3月確立了河南省校園足球的發展理念：育人為本、重在普及，廣泛動員、人人參與，夯實基礎、逐步提升。這一突出校園足球育人功能、普及為重的理念一直在引導河南省校園足球工作走在正確的軌道上。我們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如何做好普及、如何引導人人參與、如何發揮校園足球的育人功能上，只要基礎性工作做扎實、普及面擴大、參與人數增多，具有足球天賦的學生被發現的可能性就大了，競技水平的提升自然水到渠成、不求自得。

《校園足球》：任何事情的發展歸根結底離不開人才隊伍的建設，專業人才缺失也是很多地方發展校園足球的瓶頸，河南省校園足球人才隊伍建設情況怎么樣？能否分享一下建設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應對辦法及形成的相關經驗？

郭蔚蔚：校園足球在方向正確、理念科學的頂層設計下，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人的問題。我們把涉及校園足球工作的人分為兩大類：第1類為管理者，即各級教育行政部門管理人員、各級校園足球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管理人員、特色學校校長（包括校級領導）等;第2類為操作者，即特色學校指導教師、“滿天星”訓練營教練員、裁判員等。5年來，我們針對這兩大類人員采取分類分級培訓的模式完成了一萬人次以上的省級培訓任務，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省級培訓主要解決管理者對校園足球的認識問題，使其深刻理解校園足球上升為“國家戰略”的現實意義，理解育人為本、重在普及的核心理念，理解校園足球本身蘊含的教育功能、文化內涵和社會價值，并把這些理解與認識轉化為推動校園足球發展的內在動力。同時，對操作者主要解決能力短板問題。河南省中小學體育教師中受過足球專項訓練的僅占5%左右，因此普通體育教師完成足球課教學、設計組織足球大課間、開展校內班級聯賽等專項能力不足的問題非常突出。針對這種情況，我們專門設計了指導教師培訓課程，有效彌補能力短板，通過短時間培訓解決廣大體育教師開展校園足球普及性工作的能力需求。除此之外，后期我們還根據不同需求開展了精英教練員培訓、裁判員培訓、比賽監督培訓等各類專項培訓，以滿足課堂教學、大課間、班級聯賽、校代表隊訓練及省、市、縣各級比賽等各項需求。綜上所述，隊伍建設、能力培養是有效推進校園足球的基礎性工作，必須有計劃、有組織地持續開展，才能滿足工作不斷推進、提升的要求。

《校園足球》：和人才隊伍一樣，經費保障也是校園足球發展的必需條件，河南省在這方面有哪些傾斜政策、建立了怎樣的保障機制？目前是否能滿足學校發展校園足球的需要，又是否吸引了社會資本的投入和支持？如果有，能否談談合作模式和效果？

郭蔚蔚：校園足球工作順利有效開展離不開基本條件的保障，從2015年開始，省財政每年增列校園足球專項經費500萬元，2016年增加到1000萬元，5年共提供省級校園足球專項工作經費4500萬元，為5屆“省長杯”比賽和夏令營的舉辦、每年2000人次的省級培訓以及校園足球教學、科研、宣傳、國際交流等項活動提供了基本保障。鄭州市作為全國第1批校園足球改革試驗區，市政府給予了較好的經費保障，每年安排2700萬元左右的專項經費投入到市級校園足球工作中，使鄭州市校園足球不僅走在全省前列，在全國校園足球領域也形成了較大影響，成為河南省校園足球的標桿與示范。除了政府經費投入之外，我們還廣泛動員、吸納社會資源，不僅爭取到企業每年定額裝備的支持，還與企業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得到一批資金、技術、裝備的有效支持。同時，我們也積極開拓校園足球國際交流渠道，學習、借鑒足球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先進理念與經驗。省校園足球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先后與荷蘭皇家足協、韓國大邱廣域市政府、韓國慶尚北道慶州市政府簽訂了戰略合作協議，邀請荷蘭皇家足球協會專家來河南省舉辦校園足球精英教練員培訓班和暑期青少年精英訓練營，選派3批師生赴韓國開展校園足球學習、體驗、交流，取得良好成效。

《校園足球》：“中錦賽”上的出色表現是對河南省校園足球發展成效的具體反映，但還是應理性認識校園足球普及與提高的關系，河南省是如何協調二者之間關系的？其中，在足球人才培養過程中又是如何處理學訓矛盾的？

郭蔚蔚：理性認識并在實踐中擺正普及與提高的關系在推進校園足球工作中十分重要，這既是在具體工作中能否真正體現校園足球發展理念的“試金石”，也是校園足球與傳統競技足球根本區別的“分水嶺”。所以我們特別強調堅持普及為重，并對特色學校提出“三個一”的普及性指標，即每周1節足球體育課、每天1次足球大課間、每年1次校內班級聯賽，最大限度地實現面向全體學生、人人參與的普及目標。我們深刻認識到，基數龐大的青少年參與足球運動，為那些有足球天賦的學生被發現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所以必須遵循以廣泛的普及促進提高的足球運動規律，再以提高帶動普及、反哺普及。同時指導特色學校，尤其是競技水平較高的特色學校，科學、有效地處置學訓矛盾，合理安排學習、訓練、比賽的時間與周期，配強師資、及時補課，突出強調校園足球隊員的文化學習，堅持“文化課學習不好不能成為優秀球員”的觀點，為校園足球營造一個快樂足球、文化足球、智慧足球、藝術足球的氛圍。

《校園足球》：我們知道這次參加“中錦賽”的河南省實驗中學等河南高中足球校隊成員，在高中畢業后被北京大學、廈門大學、華中科技大學等知名高校錄取的大有人在。這是否說明河南省校園足球已經有效暢通了優秀足球人才的上升渠道，目前的具體情況是怎么樣的？

郭蔚蔚：校園足球的主要任務是普及，發揮育人功能、擴大足球人口、積淀足球文化、夯實人才基礎。校園足球發展到一定階段、普及性工作有了牢靠的基礎之后，我們也應該為那些有足球天賦的學生提供一個科學、系統、持續、有效的青訓平臺，更要為他們搭建一條順暢的上升通道。為此，我們在全省1937所國家級校園足球特色學校的基礎上探索打通一條上升通道。首先要求各地逐步形成優質小學、優質初中、優質高中的布局銜接，完成當地校園足球人才的培養與輸送;同時，我們在省會城市設置了兩個優質初中校園足球實驗班、三個優質高中校園足球實驗班（可以全省范圍招生），網羅優秀足球人才;還在具有招收高水平運動員資格的省內5所高校全面布局，招收足球項目高水平運動員，并引導具有招收運動訓練專業資格的6所高校擴大足球項目的招生規模。這樣就初步形成了一條校園足球人才逐級上升的通道，努力營造“學好習、踢好球、上好學”的輿論環境和現實路徑。

《校園足球》：足球隊和參賽學生能夠在大賽中有穩定發揮，一定是經過了諸多賽事的歷練，對此，河南省搭建了怎樣的競賽體系？其是否能兼顧到普通學生和校隊隊員的不同需求？其中，面向普通學生的競賽活動能否做到面向全體學生？請結合實踐具體介紹。

郭蔚蔚：競賽是推動校園足球發展的重要杠桿，同時也是實現校園足球育人功能的重要平臺。經過幾年的努力，我們已形成兩個層面的四級競賽體系，即小學、初中、高中、大學4個學段和“校長杯”“縣（區）長杯”“市長杯”“省長杯”4個層次的競賽格局。為了避免競賽精英化現象，我們在校園足球開展的初級階段特別強調“校長杯”的校內班級聯賽，并把班級聯賽作為特色學校完成普及性工作的硬指標，引導各地落實好最基層的普及性競賽活動，效果明顯。鄭州市已堅持幾年連續舉辦“市長杯”班級聯賽，起到積極的引領與示范作用。同時，我們也逐步提升高水平代表隊建設的力度，發揮其宣傳、帶動、引領的積極作用;為少部分精英學校代表隊提供更多、更高層次的競賽平臺，這些學校代表隊不僅參加全國中學生三大足球賽事，還積極參加全國青超聯賽，與職業俱樂部后備隊伍一起交流、學習。這些都為其競技水平的提升提供了很好的機會與平臺，也才會出現在近幾年全國中學生足球三大賽事取得優異成績的集中爆發。

《校園足球》：河南省已經建立了大數據管理平臺暨大數據應用指導中心，請介紹一下具體的建設情況及其應用價值？其在河南省校園足球發展過程中起到了怎樣的推動作用？

郭蔚蔚：為了不斷總結、科學指導校園足球工作，我們于2019年5月依托河南大學建立了“河南省青少年足球大數據應用指導中心”，啟動了校園足球大數據管理平臺。這個平臺的主要任務：一是引導全省各地和特色學校在校園足球工作中積極引入、運用現代科技手段，提升工作質量和水平;二是積累有效數據，客觀評估校園足球工作，包括足球課、大課間質量，日常訓練與比賽成效;三是為改進工作提供客觀、真實的數據支撐，為決策服務;四是挖掘校園足球大數據有價值的內容，形成教研科研成果：2019年已圓滿完成國務院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的重點課題：新時代青少年足球教體深度融合的體制難點與解決路徑。大數據的應用為河南省校園足球工作質量、管理水平的提升提供了新手段、新動力，也標志著河南校園足球開始邁入2.0時代。隨著校園足球工作的不斷推進，河南大學、河南師范大學先后成立了國際足球學院、國際足球教育學院，為河南校園足球教學研究、課題研究、人才培養、師資培訓等工作增添了新平臺、新資源。

《校園足球》：教育部體育衛生與藝術教育司司長王登峰曾強調，校園足球只是校園體育改革1+X中的那個1，這個1將來可以是籃球、排球、武術、羽毛球……您認為河南省校園足球的發展在學校體育改革道路上探索出的最寶貴經驗是什么？

郭蔚蔚：校園足球上升為“國家戰略”已5年，當初對校園足球的定位中有一條就是把校園足球作為中國學校體育改革的突破口。現在我們來客觀、冷靜地評估一下究竟突破了什么？能否成為學校體育其他項目改革的樣板？我認為校園足球幾年的探索實踐取得了四個方面的重大突破：一是認識上的突破，找到并初步印證了校園足球重要的教育功能、深刻的文化內涵和廣泛的社會價值，把足球從體育的概念和范疇上升到文化和社會層面，讓中國人對足球、對校園足球有了新的認識與理解。而這一點尤其重要，有了這樣的起點，才能逐步形成豐厚的足球文化，而足球文化的形成不僅可以有效助推足球競技水平的提升，還可以促成社會健康文明生活方式的形成。二是理念上的突破，理出并初步印證了校園足球所蘊含的強大的育人功能，明確了普及與提高的關系，堅持面向全體、人人參與、普及為重。把傳統的競技思維轉變為教育思維，讓校園足球為青少年一生的成長、發展奠基。三是制度上的突破，建立并初步印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頂層設計、組織架構、運行機制、管理規范，為校園足球持續健康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四是內容的創新，形成并初步印證了一批豐富多彩的有效措施與方法，成為推動校園足球發展的新平臺、新資源、新動力。可以說通過5年校園足球的探索與實踐，我們找到了正確的發展方向與道路，明確了科學的發展理念與思路，建立了有效的管理體系與機制，創新了豐富多彩的措施與方法，保障校園足球向著預期目標不斷前行。而這個體系的逐步形成完全可以而且應該成為學校體育其他項目改革的示范與樣板，如此校園足球才更有價值。

《校園足球》：校園足球由教育部牽頭已經走過5年歷程，河南省校園足球在過去的5年中還遇到了哪些困難與問題？下一階段有哪些目標和規劃？

郭蔚蔚：校園足球工作近5年來取得了積極進展和明顯的成效，但我們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校園足球工作在推進中遇到的實際困難和問題。一是對校園足球的認識與理解水平不高，校園足球文化氛圍仍較稀薄，成為有效推進校園足球的動力障礙。這個問題在教育系統和學校普遍存在，不少管理者、操作者還沒有把對校園足球的認識內化為推動校園足球發展自覺、主動、積極的行為;社會對校園足球的關注、參與度還不高，有些地方仍然是教育部門和學校孤軍奮戰，援手不多，沒有形成有效的合力。二是足球師資和場地數量不足、質量不高、保障能力不足的問題仍然突出，成為校園足球有效推進的條件障礙。目前，各地中小學尤其是農村地區學校體育教師缺額較多，而受過足球專項培訓的中小學體育教師僅占體育教師總數的5%左右。全省規劃2020年要完成的中小學3600塊足球場地的建設與改造任務壓力巨大。多數地方對校園足球的專項經費安排較少，滿足不了開展校園足球工作的最基本需求。三是教體深度融合欠缺，成為校園足球有效推進的合力障礙。目前，在校園足球推進過程中，部門相互之間的壁壘沒有有效拆除，青少年賽事過多、過濫的狀況依然存在，造成賽事無序、低效。學生運動員注冊缺乏整體設計與整合，各自為政，甚至互為限制。四是沒有處理好普及與提高的關系，一些地方和學校違背了校園足球發展理念，不重視面向全體的普及性工作，放棄了足球育人的主旨，把主要精力、主要經費都放在抓精英、抓尖子、抓競賽上，如此可能重走競技足球的老路。

校園足球已進入2.0時代，必須在已有成效的基礎上，不斷開拓新思路、開辟新領域，鞏固已有成果、持續健康發展。我們的主要想法：一是加大宣傳，提高認識，激發動力;二是加大投入，改善條件，激發活力;三是加大融合，資源整合，激發合力;四是加大普及，兼顧提高，相互促進，整體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