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對馬克思的勞動思想的重新闡釋

劉霖

摘 要：弗洛姆（E·Fromm）是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之一。他堅持人道主義立場，針對當時社會中人們普遍異化的現實提出了自己獨特的觀點和思想，也就是愛和生產性的活動。這是使陷入孤獨和迷茫的人們重新和他人及世界建立聯系和充分發揮自身潛能，獲得自由和幸福的方法和力量。弗洛姆的這些思想本質上是對馬克思勞動思想的繼承和重新闡釋，在蓬勃發展的當代中國，研究這些思想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建設、文化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弗洛姆;馬克思;勞動;生產性

一、引言

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之一——弗洛姆（E·Fromm），

堅持人本主義的哲學立場，致力于將弗洛伊德對于人的心理的精神分析法和馬克思的人學思想和社會歷史的哲學方法進行有機結合。他針對20世紀西方社會人生存面臨的主要問題——孤獨、焦慮、無意義感、無力感等現象提出獨具特色的社會批判理論。弗洛姆所強調的人的活動，包括愛與生產性的活動一系列觀點，其本質與馬克思強調的自由自覺的勞動殊途同歸。

二、二者關于“人”的理解的異同

在討論弗洛姆的自覺活動理論之前，應該對作為勞動基礎的關于人的本質和異化思想進行分析。弗洛姆對這二者的態度和馬克思大致相同，但也存在差異。馬克思將人的本質闡釋為人的能動的自由自覺的活動。“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弗洛姆也同樣將人的本質詮釋為人的自覺能動性，在于生產性的活動，“與人類及自然，自動自發地建立關系……表現就是愛與創造性的工作，二者異曲同工。一方面，同馬克思一樣，弗洛姆承認人的價值，認為人是人的目的，人的類生活是人的目的而非手段，任何人不應該為了自身而把其他任何人當作手段。另一方面，馬克思認為，人既是自然存在物，也屬于社會的存在物。弗洛姆也說：人的“本質并不是一種實體，它具有歷史上一切時代人的特征”。異化勞動是馬克思異化的核心。弗洛姆贊同馬克思的觀點，也認為異化在于人的非生產性，但是弗洛姆的側重點和馬克思是不完全一致的。

在人的本質這個問題上，弗洛姆承認了人的自然性、動物性的需要，但他認為這不是人最根本的目的和愿望。人之所以為人在于其超乎于動物之上的人獨特的屬性。首先，人的自為性，人能夠為了自己主動選擇自己內心真正渴望的事物。其次是愛。主動施與的愛，這是一種不在愛中失去自己，失去自由的愛，不是一方占有另一方，而是能夠在愛的同時獲得自由、幸福和滿足的愛。最后是發揮人的創造力，將這種創造力作用于對象，才能夠使人更加完整，使自己的潛能得到充分發揮。在人的本質這個問題上，二者的研究角度不同，馬克思在討論人的問題時，更多關注的是人類歷史，以及整個社會的演進歷程。馬克思認為人是歷史的創造者，闡述更多的是一個社會人的總體性。弗洛姆則從精神分析法入手，更多從人的個性、微觀的角度去研究人。診斷社會中人們的性格特征，他將馬克思的理論稱為社會病理學研究，而他則是進行個人病理學研究。

在異化上，弗洛姆認為勞動只是異化的其中一種表現形式，除此之外，異化還存在于其他很多方面。從他的論著中可以看出，弗洛姆的異化更多注重的是在精神方面的表達，主要指人的主觀感受而非客觀事實。用弗洛姆的原話，他所關注的是一種“道德的和心理學的”異化。異化，也叫疏遠化，也就是人與世界的疏遠化，人與除了自身之外世界的分離感。人們陷入了“生存的兩歧”。人失去了主動生產創造的能力，失去了給予的能力，失去了自我與他人和世界的聯系，變得孤立無依。強烈的孤獨和焦慮糾纏著人，使人們逐漸失去理性，寧愿舍棄真實的自我而融入平庸的人群，只能在追逐和他人的統一性中獲得安全感，在從動物性的樊籠中跳出后，又進入新的牢獄。

三、解決異化的途徑，生產性的人

針對人的異化現象，弗洛姆也提出了自己獨特的觀點。他提出兩個途徑。一是積極爭取自由，通過自發性的活動與自然和社會和解。二是倒退回過去，完全放棄自由。人們積極爭取自由的道路必定是遙遠而艱難的，但那也是真正能夠克服困境的唯一正確的道路。在追尋自由的過程中，弗洛姆參考了亞里士多德和斯賓諾莎等人關于能動性的理念，提出了生產性的人的理念。只有在生產性的生活中，人們才能獲得人之為人所需的一切。人們能夠通過在本質力量對象化的過程中獲得自身的完整，也應當這樣做。接下來分析弗洛姆是如何定義“生產性的人”的。

（一）愛

弗洛姆認為，愛是揚棄異化的必要手段，愛是一種能力，一種藝術，與其他藝術一樣，是需要后天學習的，所以人們樂于投入大部分時間去學習如何成功、如何賺錢，卻對最重要的愛不聞不問。人們對于愛的前提就有如此大的誤解，更遑論真正的去愛人了。愛對于人來說是必需的，只因人從誕生開始，就懼怕分離。人們為了擺脫這種孤獨感和焦慮感，會采用各種手段，比如進入狂歡狀態，比如放棄自我，與群體保持一致，比如參加周而復始的生產活動，用忙碌工作來填滿內心的空虛。但是這兩種方式在使人們擺脫分離痛苦的同時，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只有真正的愛，才能使人們“克服分離，掙脫其孤獨的牢獄”。

弗洛姆認為只有“作為對生存問題之完善答案的愛”才是真正的愛。“關切、責任、尊重、知識”是愛的必備要素。而這種愛的本質不是獲得，不是支配，而是給予。愛不是一種消極情感，而是一種強大的力量，一種積極能動的活動，一種主動施與他人的活動。給予意味著失去，意味著犧牲，正因為如此，許多人拒絕給予而一味索取，這也正是他們陷入痛苦的根源。對于“非異化的”“生產性人格”的人們而言，他們能夠在給予他人中實現自己的價值，獲得心靈的安寧，給予才是實現自我的途徑，給予是“自身潛能的充分實現”。人給予他人的活動也恰恰成為了人的價值、人的力量、人的尊嚴的確證，給予他人才是實現自我的最終條件。“愛汝鄰人并不是一種超越于人之上的現象……認識自己和世界聯系在一起，并使世界真正成為他的世界”。當然，這種愛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獲得的。在普遍異化的社會中，只有擁有生產性人格的人才能夠體會到在給予中豐富自身、完善自身的偉大意義。

（二）生產創造

弗洛姆提出“生產性的人”的另一項重要要素，理所當然，就是人的自由生產。是人之所以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但同時也是一種責任。它是在人對于自己，以及對于世界的關系中的生產性。只有在主動的生產中，他才是自為的人，通過主動的，發揮自身潛能的生產，“成為徹底發展潛能的人”，人們才能在自身和社會之間建立關系，擺脫無窮無盡的無歸屬感。這種生產性是人之所以超脫于動物的群體之上的根本。第一，生產性是一種行為的模式，一種積極的態度，一種“創造性活動的能力”。它不局限于實實在在的生產創造，也表現為人富有能動性的，富有創造力的研究和思考。弗洛姆認為，表現在思想和意識方面的生產性，就是人類運用自己的理性積極能動地認識、把握和理解世界。不是像相機鏡頭對于圖像的簡單攝影那樣簡單機械的反映，而是通過紛繁復雜的種種現象透視其背后的本質、概念、規律。這種創造力還表現在具有批判性的思考。第二，“生命只有一個意義，就是自發自動的活動”。在現實的具體的勞動中，生產性創造出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這種創造不是來源于“金錢、名譽、權力”這些外部的物質刺激，而是來源于創造本身的價值和意義，是“出于自由意志的活動”，“如果人人都不再因為怕挨餓……人們就很愿意接受。”工作不再是人們謀生的手段，人們不再是被迫工作，而變成了主動選擇，興趣使然，自身本質力量的發揮，那么人在勞動中的異化就會自然消亡。第三，生產不僅是對于外部世界的生產，也是對于人自身的生產。馬克思曾描述過人的生產有兩種形式，在這一點上弗洛姆深受馬克思理論的啟發，認為生產型的人也具有生產自身的特征，生產自身意味著重塑自己的人格，意味著實現人自身的自由而全面發展。人的精神只有經過生產性的活動才能夠得到成長、進步，完整。

四、結語

弗洛姆的“生產性的人”理論來源于馬克思“自由自覺的勞動”，并且在弗洛伊德病理學的影響下，弗洛姆對馬克思勞動作出了重新闡釋。弗洛姆理論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是人，圍繞人如何揚棄異化，實現自身潛能提出了愛以及生產性的勞動兩種觀點。從國家和社會的角度出發，弗洛姆的人道主義思想，無論是出發點還是落腳點都是“人”，對于弘揚和倡導我國以“以人為本”為核心的科學發展觀極有幫助。從更為貼近社會現實的層面來說，相較于馬克思的勞動理念而言，弗洛姆更注重人的心理和倫理道德，使弗洛姆的思想對于塑造每個人的完整人格和實現全面發展更具有啟發價值。

弗洛姆的思想的確有其錯誤及局限性。他對于馬克思思想的誤解，以及對于馬克思和弗洛伊德關系過于主觀的分析，一直是人們抨擊和批判的對象。一味地呼吁愛，而不重視物質力量，使他的理論變成了一種烏托邦似的空想，但他并非是高居象牙塔的理想主義者，并不缺乏對于真實世界、對于現實社會和人的觀察和了解。事實上他早就已經看穿了人獲得自由和獨立，實現人類解放的艱難和不易，但是在他的著作中，仍然透露出對于人的信念、價值和力量的確認。這似乎帶有一絲浪漫主義色彩，但不能因此而認定是不切實際的。最后用弗洛姆的一段話來結尾：“為了創造一個不需要任何幻想的世界，人必須意識到人本身內在的和外在于人本身的現實。只有丟掉幻想，人們才能獲得自由和獨立。”哲學必須立足現實、聯系現實、反映現實才能成為物質力量，弗洛姆的哲學理論仍然具有這種獨特的物質力量。這些思想直到今天仍然值得人們去研究和學習。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

[2]馮川.弗洛姆文集[M].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