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螺螄不夜宵

江錦靈

夕陽為江西余干這座沸騰了一天的城市打出一縷柔光，慢慢消失的余暉仿佛在眷戀街道的車水馬龍。此時，在休閑廣場的一隅卻呈現出另一種景象：夜宵攤不知何時生起了火，盆、碗、桶等器具各就各位。攤位與攤位之間沒有劃定明顯的界線，但又不至于混淆。攤主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擾，又互相幫襯。若駐立高處打量，此處夜宵攤規劃整齊得就像是一張精心排版的報紙，秩序井然地等待食客的光臨。

這些小吃攤有個共同的拿手菜——炒螺螄。來這邊就餐，客人無需點菜，只要落座，老板就心領神會地張羅廚師炒螺螄，然后再詢問還需要再點些什么菜。炒螺螄是第一個端上來的菜，而且要擱在餐桌中央的位置，大伙都能伸手夠得著。接著，啤酒一瓶一瓶地被撬開，有節奏地擺上桌面。食客通常左手持螺螄，右手拿筷子，用一根筷子往螺螄口一捅，使螺螄肉基本“坐實”螺螄的尾部，再噘起嘴唇，朝螺螄口猛然一吸——鮮美的肉就被“拽”入口腔，食客用舌頭、牙齒與之廝磨一番，再咽下肚。吃法必須如此簡單粗暴，方才夠味過癮。待食客開胃之后，其他的時令菜陸續上桌了。為了不至于舌頭被炒螺螄的麻辣鮮香麻痹，也得夾一夾素菜，葷素相濟，調節一下，再吮吸螺螄肉。

有不少食客認為，螺螄殼比螺螄肉的滋味更鮮美。對此我也有同感。所以吃螺螄，索性就被叫作吸螺螄。當然，吸的不僅是螺螄肉，還有螺螄殼。在燈光的映襯下，螺螄殼油亮油亮的，表層還有辣子、生姜片等配菜輔料。倘若不加吮吸就都扔掉，簡直暴殄天物。當螺螄殼的滋味被吸納進口腔，會激活食客的味覺神經，滋味由口腔再匯入五臟六腑，令人感覺舒爽。

啤酒，是炒螺螄這道菜的最佳拍檔。腸胃功能好的食客，往往要冰鎮啤酒。一熱一冷，一辛辣一清涼，雖然算不上健康，但對夏天而言，是令人不忍放棄的絕佳滋味。每吃上三四個螺螄，就喝一口啤酒，從嘴唇到胃，都沉溺于一次又一次的美味風暴。

一桌的朋友或同事，在夏日的傍晚，在完全放松的狀態下天南海北地聊，才配得上以炒螺螄為主打的一桌佳肴。每隔一段時間，大家就集體碰杯一次，看似頗有聲勢，卻并不顯眼，因為周邊都是此種情狀。

如此佳肴，并非是夜市獨有，平常在家想這口兒了，自己做也并不困難。選鮮活螺螄，最好是青殼螺螄，肉質有韌勁，口感細嫩。此外，再準備好植物油、黃酒、醬油、白糖、辣椒和胡椒，搗碎蔥姜即可。烹飪之前處理食材需費一番功夫：螺螄放在桶內加清水，放少許鹽、滴幾滴油在水中，大概養12個小時，待螺螄爬至缸邊，吐凈泥沙。之后，還要將螺螄淘洗一遍，用剪刀（或鉗子）把尾部的頂尖處剪去一小截，再洗凈，瀝干水。

炒鍋的空間要大些，便于爆炒時食材們有足夠的空間閃轉騰挪，在火的洗禮下充分入味。開火，待鍋面紅熱，沿著四周向中心澆上植物油燒熱，待冒出油的濃香，放入蔥姜煸出香味，倒入瀝干水的螺螄翻炒，直到螺螄口上的小圓蓋自動脫落時，放入切好的辣椒圈，加黃酒，依次點入少許白糖、精鹽，澆上醬油（用豆豉更棒）和適量的開水，燜燒七八分鐘后，撒上胡椒粉即可裝盤。

炒螺獅由于市井味太重，故上不了正宗宴席，更不宜把和愛人的約會安排在夜宵攤吃螺螄。試想一下，若你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在身旁左右開弓，齜牙咧嘴地吸食螺螄肉，不斷發出“滋滋”聲，你會作何觀感。而且，在這嘈雜的場所，對方的耳朵肯定接收不到你輕柔軟儂的情話信號。

夜宵攤的螺螄最適合一群朋友圍坐在一起吃。吃得滿身冒汗是常態，汗濕青衫也無妨，越燥熱越想吃。吃掉一兩盤螺螄，相當于蒸一次桑拿。直到吃得夜宵攤的生意接近尾聲，一行人再漫步在馬路邊，悠哉悠哉地往家的方向走，談談人生和理想，把月亮和路燈聊得暈暈乎乎的才肯罷休。

據說，唐朝時就有夜宵了。盛唐時期，社會風氣逐漸開放，市集在重要的節日會開放整個通宵，人們會在街上流連到很晚，逛得累了就會餓，于是夜宵應運而生。市集上出現了很多賣夜宵的小攤。到了宋代，市集打破了時間、空間的限制，夜宵也越來越為人所熟知并喜愛了。到了現代，炎炎夏日，晝長夜短，給人們提供了在夜晚出來進行娛樂活動的絕好理由。忙碌的城市，越來越快的生活節奏，初嘗人生百味的年輕人，生活、工作繁忙的中年人，退休后擁有大把自由時間的老年人，都喜歡到夜市乘涼，來一盤炒螺獅緩解暑熱和疲憊。古有陶淵明“采菊東籬下”寄情山水，今天您不妨吃一頓暢快淋漓的夜宵來排遣生活的苦悶。約上三五好友，吃螺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