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商事糾紛處理的策略問題

張建平

【摘 要】任何糾紛處理都希望能達成一定目標，目標是否最終實現也往往成為評判、檢驗工作開展和完成情況的重要指標。文章從一件具體的民事索賠案例談起，通過糾紛處理過程中不同的路徑選擇及效果，解析民商事糾紛處理的策略問題。

【關鍵詞】民商事;糾紛;策略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0688（2019）12-0218-03

1 問題的提出

民商事糾紛的處理是一項專業性很強的工作，尤其是一些疑難復雜的案件，非常考驗律師、企業法務等操盤者的經驗和能力。民商事糾紛處理工作和其他任何工作一樣，也講究策略。在訴訟程序中，法官、律師及其他主體都以法律為由追求各自的利益。法官的“司法策略行為”及其他訴訟主體的“訴訟策略行為”在現代法制中是必不可少的[1]。民商事糾紛處理的策略問題其實是一個很寬泛的話題，至少可以包括選擇何種糾紛解決機制，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對哪些相對方發起訴訟或仲裁，如何確定訴訟或仲裁請求，是否進行財產保全及證據保全等。策略的選擇往往直接決定案件的最終處理結果，并進而決定既定的目標能否實現。本文擬從一則具體的案例談起，簡要評析民商事糾紛處理中策略選擇的重要性。

2 所選案例的基本案情

連云港某實業公司（簡稱實業公司）委托廈門某貿易公司（簡稱貿易公司）從美國進口一批價值高達1億多元的原木。為履行協議，貿易公司與外商簽署木材買賣合同，并與江蘇連云港某國有大型物流公司（簡稱物流公司）簽訂了一份《貿易物流服務合同》，約定由物流公司為貿易公司提供貨物進口報關、倉儲等物流服務。合同簽訂后一切進展順利，實業公司委托進口的貨物順利通關后放入物流公司倉庫。實業公司無力付款提貨，就利用其與物流公司存在較多業務合作，雙方相對較為熟悉的便利條件，以其系這批貨物的實際所有權人、貿易公司僅為代理人為由，在其未向貿易公司付款的情況下，私下讓物流公司放貨，并將貨物全部提走。貿易公司墊款后一直收不到委托方的貨款，擬通過司法途徑維權。

3 案件審理階段的路徑選擇及評析

3.1 實體方面

在這個案件中，貿易公司有兩個訴訟路徑可選擇。首先，可以根據委托進口協議起訴實業公司，要求實業公司支付貨款。在發現貨物被實業公司提走后，貿易公司多次找實業公司交涉，實業公司承認提走貨物，也同意付款，但其經營不善，已被多家銀行起訴，實際還款能力較弱，告實業公司即便打贏官司估計也要不回這巨額貨款。其次，貿易公司也可以考慮根據《物流貿易服務合同》，以物流公司擅自向實業公司放貨導致貿易公司損失為由，要求物流公司承擔賠償責任。物流公司系連云港國資委下屬大型國有企業，有較強的賠付能力，如果案件能打贏，回款比較有保障。

基于案件處理實效的考慮，我們最終選擇根據《貿易物流服務合同》要求物流公司承擔賠償責任。按此路徑，案件的爭議焦點是物流公司向實業交付貨物是否違反《物流服務合同》的約定。我們經分析案件材料后認為，訟爭的物流服務合同已對貨物的交付條件和方式做出明確規定，合同中已清楚載明物流公司只有在接到貿易公司從合同載明的郵箱發出的貨物放行通知后，才能按通知書載明的內容對外放貨。在有此約定的情況下，物流公司未取得貿易公司放行指示就向實業公司交付貨物當然不能構成合法有效的交付，其應對貿易公司承擔違約賠償責任。但這一路徑選擇也會面臨一定的風險，主要風險點在于物流公司在與實業公司訂立《貿易物流服務合同》之前是否就知道貿易公司與實業公司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其是否可以基于此直接向實業公司交付貨物。此外，還有一個小的風險就是貿易公司在貨物放行之后曾向實業公司主張過貨款，貿易公司的此行為也可能被認定構成對實業公司、物流公司收、放貨行為的追認。

3.2 程序方面

除以上實體方面的爭議外，這則案件還有幾個程序方面的問題需要考慮，首先是案件的管轄問題，即訴訟還是仲裁的選擇問題，其次是是否申請財產保全的問題。

3.2.1 訴訟還是仲裁

貿易公司與物流公司之間存在長期的業務合作，雙方之間的《貿易物流服務合同》系按年度簽訂，案涉貨物進口入庫那年雙方所簽合同約定的爭議管轄條款是在物流公司住所地法院訴訟管轄，而貨物被違規放行、損失實際形成則是在貨物進口后的次年，而那時雙方所簽訂的《貿易物流服務合同》約定的爭議解決條款則已變更為在廈門仲裁委員會仲裁。本案涉案標的較大，在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方面也存在一定的爭議，而對方為連云港當地知名國企，如在連云港當地法院訴訟，案件難免會對貿易公司不利，因此將案件放在廈門仲裁是比較理想的選擇。

我們經分析認為，貿易公司與物流公司簽訂的《貿易物流服務合同》是一個綜合性的大合同，包含了各類貨物的進口通關、運輸、裝卸、倉儲等多項貿易物流服務事項。物流貿易服務合同所包含的倉儲服務合同屬于非一次性給付、即時結清的合同，而是一種持續性的合同。案涉貨物入庫后就一直存放在物流公司倉庫里未辦理出庫手續，并跨越到新一年協議履行期間。新年度協議生效后，倉儲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自然是受該年度協議的調整。新年度的貿易物流服務合同明確載明“本協議在實施過程中，甲方和乙方委托操作的相關業務均受本協議約束”“執行本協議如發生爭議，協商不成的，雙方同意由廈門仲裁委員會仲裁”。本案所涉貨物在新年度包含仲裁條款的協議生效后仍由物流公司提供倉儲服務，因此相關業務當然屬于貿易公司委托物流公司操作的業務，理當受新年度協議的約束。貿易公司提貨不著的事實即雙方當事人之間倉儲合同爭議發生的時點也是在新年度協議生效后，因此相關糾紛理當按照新年度協議約定的爭議解決方式即仲裁方式予以處理。新年度的合同除將爭議解決方式由訴訟變更為仲裁外，其余合同條款并無實質性變化。而爭議解決方式的調整足以表明協議雙方已達成一個概括性的共識，即今后在履行貿易物流服務合同過程中產生的爭議將全部交由廈門仲裁委員會進行仲裁，因此案涉爭議理當通過仲裁程序解決。

3.2.2 是否申請財產保全

這起案件的爭議金額雖然高達億元，保全似乎很有必要，但是由于標的額大，保全的成本也非常高昂。考慮到被申請人物流公司系大型國企，不大可能在案件處理過程中惡意轉移資產，同時也基于物流公司國有企業的背景，這個案件也不大可能通過申請財產保全來施壓逼其調解。因此，這個案件處理過程中我們沒有申請財產保全，而是把案件處理的重心放在案件實體處理上。從案件最終執行結果來看，這一策略選擇也無疑是正確的。

3.3 案件最終審理結果

在貿易公司向廈門仲裁委申請仲裁后，物流公司果然提出管轄異議，我們提出如前分析意見并獲仲裁委支持，物流公司提出的管轄異議被駁回。案件經實體審理后，貿易公司所提仲裁請求全部獲得支持。廈門仲裁委員會做出的裁決書裁決物流公司應賠償貿易公司倉儲貨物損失及利息損失、律師服務費損失等。該裁決生效后，物流公司以裁決事項不屬于新年度《貿易物流服務合同》約定的仲裁范圍為由向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撤銷仲裁裁決之訴，請求人民法院依法撤銷廈門仲裁委員會做出的裁決書。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查認為該案并不存在《仲裁法》第58條第（二）項之情形，物流公司主張撤銷仲裁裁決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物流公司所提訴請被駁回，案件最終的處理結果也表明我們選擇的路徑是正確的。

3.4 案件執行階段申請執行法院的選擇及評析

此后這個案件進入執行階段，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仲裁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九條的規定，當事人申請執行仲裁裁決案件，由被執行人住所地或者被執行的財產所在地的中級人民法院管轄。

3.4.1 主動避開被執行人住所地法院執行

如果這個案件直接在連云港申請執行，被申請人物流公司必然會在執行程序中向連云港當地法院提出不予執行申請，基于物流公司系當地重要國企，案件難免受到地方保護的影響，被申請人所提出的不予執行申請很有可能獲得支持，就算未被支持，執行程序也可能被人為拖延，并由此給貿易公司造成重大損失。同時，鑒于被申請人物流公司在廈門根本無可供執行的財產，因此這個案件在廈門根本無法立案。我們只能通過查找物流公司在第三地的財產，并爭取向第三地法院申請執行。

3.4.2 成功鎖定被執行人財產所在地法院

貿易公司通過各種渠道多方調查核實物流公司名下資產，但發現物流公司名下的銀行中賬戶和不動產都在連云港當地，但同時也查到物流公司在上海有多項投資，并持有多家上海注冊企業的股權。那么，接下來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就是，可否以被執行人持有股權的公司注冊地在上海從而認定被執行人的財產所在地為上海并進而得以在上海順利立下執行案件。

關于股權、股票類財產所在地的問題，我國現行法律或司法解釋中并無任何明文規定，但最高人民法院（2010）執監字第16號復函曾認為，股票所代表的股權財產所在地應當是該股票發行公司的住所地。這個函件雖然是最高人民法院就個案所進行的答復，但是我們認為在沒有更新的法律或者法律解釋就此類問題做出新的規定的情況下，其他案件還是可以參照最高人民法院2010年這個答復的原則和精神處理。更為重要的是，本所律師還通過查詢了解到，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2012年7月17日曾發布過《關于選擇財產所在地法院作為執行管轄法院有關問題的解答》，這個規定的第三條明確指出：“股權、紅利等投資權益，以投資權益所涉及的法人、其他組織的住所地、主要營業地、主要辦事機構所在地為財產所在地。”按照這個規定，因為被執行人物流公司持有在上海注冊之公司的股權，上海就可認定為被執行人財產所在地。

3.4.3 所選案例實際執行效果

基于以上分析，貿易公司向物流公司股權類財產所在地的上海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案件順利立案，在案件執行過程中，雖然物流公司如預料中的一樣提起不予執行申請，但未能獲法院支持，整個案件的執行過程也未受任何地方保護主義干擾，取得很好的效果。

4 結語

各方當事人無論是其是主動還是被動參與到具體案件的糾紛處理程序中，其在主動發起訴訟（仲裁）程序前或在被動卷入訴訟（仲裁）后，通常都會根據案情確定訴訟（仲裁）目標，并圍繞這一目標確定相應的訴訟（仲裁）策略。然而，司法實踐中常常會出現民事訴訟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因一時之氣、一念之差、一事之誤等非理性行為而影響訴訟進程、改變訴訟格局，導致訴訟成本激增[2]。

本文所選這起案件的審理、執行均取得良好效果，完全實現了當事人既定的訴訟目標，而這與訴訟、執行過程中的策略選擇關系重大。這則案例也充分證明民商事糾紛是需要講策略的，好的策略對實現當事人利益的最大化至關重要。

參 考 文 獻

[1]岳林.訴訟策略與司法策略[J].北京大學研究生學志，2010（2）：89.

[2]趙曉薇.民事訴訟當事人博弈及成本優化——以“理性經濟人”為視角[J].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