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騎士

王可田

黑騎士

得得的馬蹄聲在午夜響起

在半明半昧的燈光的搖曳中

在失眠者假寐的恍惚中

幕布開啟，我舒展身體，盡情潑灑

用盡那些顏料，耗盡那些光

撒一路繁花似錦的歌聲

我是我，又不是我，誰是第三者

幽暗角落里的幕后人，一言不發

一條細小的支流匯入大河

然后消失。你是火炬傳遞中的一個環節

兩段文字之間過渡的木橋

一張嘴說出誰的話語

舉手投足傳達誰的旨意

得得的馬蹄聲在午夜響起……

夜空的磨盤，星座列開疑問的圖形

一顆劃過的流星，一粒跌落的火種

神秘的箴言或讖語

有什么正悄悄植入你的身體

從春天一直走到秋天。走在冬天里

敲開骨頭里的堅冰

從緘默的嘴唇取出熾熱的歌聲

沿著血液的道路，蜿蜒的紙上的道路

得得的馬蹄敲擊宿命的骨節

在我突突的心跳上濺起月光

說不定什么時候，他就會如約而至——

一個蒙面騎士，胯下一匹黑夜的駿馬

他不來獻花，就劫持

沐

拾階而上

相伴升起的云

輪回的春天，繁花似錦

仆仆風塵，不知不覺

被靜穆的鐘聲和不絕如縷的梵音

輕輕拂落

一生的悲喜，靜靜淌下的

至多是一兩顆淚滴

發黃的經卷，浮現熠熠的燭光

燭光洞徹經堂般的內心

萬年明月，照耀千年山岳百年松林

和我剎那間的生發與寂滅

在永恒的吹拂中

閉上幸福的眼睛……

陽光傾瀉，像彈跳的雨滴

我是如此安靜

如森森古木上

一枚側耳聆聽的松針

云霧繚繞的山巔

有如仙境

下面是渺小的城市和鄉村

清泉一滴，洗凈肉體的喧嘩

一粒自萬丈中逸出的紅塵

如瞬間的感念

徐徐上升

徐徐降下煙火旺盛的叢林

時間的走動

不息的刈割聲

總在夜深人靜的時辰響起

黑暗中，升起午夜的太陽

一片空曠迷人的原野

人們揮汗如雨，俯首割麥

沉甸甸金黃的麥捆

被一輛馬車頭也不回地拉走

頭頂草帽，褲腿高高挽起的農夫

直起腰向這邊眺望……

但他看不到我

在空曠迷人的原野上

若是有一天，田里的莊稼

被收割殆盡

那把鐮該會怎樣地寂寞？

從不銹口，也不卷刃的鐮刀

閃爍溫情而又冰冷的光芒

不停地切割，讓人體無完膚

與我的心跳保持著

天生的敵意

我還是擔心，一覺醒來

茂盛的黑發被削成荒山禿嶺

伸展的肢體被灰燼一路追趕

等到沒及咽喉，或許

還沒顧上喊一聲“救命！”

便成為灰燼的一部分

這個冬天

這個冬天有些敗壞

睜著碎瓦般塌陷的眼睛

尋找一抹難得的亮色

這個冬天不適合抒情

蜷縮著，像一只

提前進入冬眠的蟲蛹

躲在幽暗的地層深處

積攢內心的光線

預感

猶如一場暴雪在天空生成

可怕的夢境

延續生命不可言說的圖景

及至冰雪消融

是否，會有一只粉蝶

圍繞舊家飛行一圈

然后沒入如煙的花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