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物放在逆境中用細枝末節(jié)去展示

裴積榮

寫人物傳記，大都喜歡寫人物的英雄模范事跡，寫人物登臺講話，發(fā)表演說，沙場沖鋒，振臂高呼等等，以此展示人物的光輝亮點。誠然，這是一條成功之路，可取之路。而成路所著的《劉力貞傳記》的妙筆卻常常扎在另一面——寫人物行走在艱難坎坷的道路上，寫人物在困境中的細節(jié)表現(xiàn)。令我欣喜的是，作者此招很妙，把人物放在逆境中去表現(xiàn)，常常更能寫出人物的精神風(fēng)貌，思想光華。

1

1956年，新華總社推薦張光到中央黨校學(xué)習(xí)，任三班的黨支部委員。1957年反右派，張光因反對把一些老同志打成右派分子而受到牽連。夫妻會面完后，張光說：“把我定成有嚴重右傾思想了，這可能會對家庭造成不好的名聲！”

劉力貞是革命領(lǐng)袖的女兒，一貫政治表現(xiàn)好，在延安，在哈爾濱，在上海上學(xué)，學(xué)校鑒定評語都是思想最好的。今天，丈夫被定為有嚴重右傾思想了。這是個打擊，也是個考驗，更是個塄坎。在當(dāng)時的大形勢下，面對此情，夫妻有吵架的可能，也有離婚的危險。劉力貞是什么態(tài)度呢？她很坦然地說：“你做得對，別的都算不了什么！”

很平常的兩句話，鑒定出劉力貞的思想品質(zhì)。

擲地有聲啊！

2

文化大革命中，張光被造反派定為“彭高習(xí)反黨集團”埋在陜西的一顆定時炸彈。造反派用幾根鐵絲擰成的鞭子抽打。張光的胸部、頭上、眼睛上都受了傷，流血不止。在此森嚴可怕的環(huán)境下，劉力貞不是軟癱，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挺身向前與軍代表據(jù)理力爭。最后，軍代表答應(yīng)“先看病去”。

劉力貞身材瘦小，但性格倔強。她用腳踏車推著張光去醫(yī)院。先在西安，后轉(zhuǎn)臨潼，最后在新豐上火車，潛逃到北京。母親同桂榮那兒也有造反派，也不能住。劉力貞就在洗澡堂，以每夜八角錢的廉價租了個床位，讓張光住下。

社會是復(fù)雜的，任何人的生活道路都不會永遠平坦。年輕人既要學(xué)會走芬芳的草原，也要有勇氣趟泥濘的沼澤。讀了上面記述的劉力貞的那一段生活道路，對我比聽一堂英雄人物先進事跡的報告更有震憾性。

3

劉力貞被通緝后，西安城里到處張貼著通緝令，滿城都是紅衛(wèi)兵。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逃避唯恐不及，但劉力貞卻敢闖西安。劉力貞想見女兒了，她冒著被捕的危險，勇敢地從北京潛逃回西安。在弟弟劉政文的幫助下，劉力貞終于找到了女兒王珊。母女一席促膝親切長談。母親放心了，女兒笑逐顏開。

劉力貞是領(lǐng)導(dǎo)人物，是英雄人物，但也是平常人物。英雄人物也有母愛。寫這些憐兒憐女的小事，并不傷害劉力貞的形象，相反更顯其光輝。人皆有情，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4

張光從北京潛逃到銀川了。劉力貞要從西安趕往銀川接張光。

文革時期，火車走得特慢。從西安到銀川的火車要走兩天兩夜。人太多，劉力貞是從車窗爬進去的。車上的人就像插筷子，一個個前胸貼后背。火車上，只有廁所里有自來水。劉力貞在火車上干烤了兩天兩夜。到銀川后，火車站上沒有張光。劉力貞在廣告牌上看到張光用秘語給她的留言，知道張光去汽車站了。銀川火車站和汽車站相距20里路，那時又沒有公交車，這個瘦弱的女子只好忍著饑餓疲勞步行。夫妻見面后，張光說：“你臉上的灰塵黃土，把臉上的皺紋都填平了”。夫妻相對一笑。

一個革命的樂觀主義者，即使在生活最困苦的時候，也不忘樂觀。

5

在定邊街頭，張光、劉力貞見到了通緝張光的通緝令。“通緝”是個嚴竣而可怕的詞兒，但對張光、劉力貞來說，卻并不陌生。1928年渭華起義失敗后，劉志丹一族就被通緝過。1934年春天，剛滿4歲的劉力貞就被甘肅軍閥仇子綱通緝過。劉力貞在人民群眾的保護下，仇子綱此行無收獲。惱羞成怒的仇子綱毀了劉志丹的祖墳。張光的家也因父親是地下黨而被通緝過。建國已二十年了，劉力貞夫婦再次遭受通緝。撫今追昔，劉力貞應(yīng)該失聲痛哭了吧，但是卻不，劉力貞指著墻上的通緝令對張光說：“你如今是全國的大名人了”。

張光淡然一笑。

臨大事而不畏，泰山崩于前而不驚。他倆是平民豪杰啊！

6

劉力貞此次潛逃的目的地是吳旗縣九咀坡村她舅舅家。定邊到九咀坡300多里，沒有汽車，這該如何走啊！

蒼天有眼。劉力貞在一個叫二分店的群眾旅館里，找到一幫趕架子車的吳旗腳戶，是來定邊拉鹽到吳旗倒賣的。偏巧，這幫腳戶中就有劉力貞的表哥同志興。他們一路結(jié)伴而行。可憐腳戶們趕的驢都是乏驢，常常“臥道”，要人往起抬驢。從定邊到吳起，拉的鹽又是重腳。劉力貞雖然搭了個順腳，但既不能騎驢也不能坐車，只有下坡處才能在車后捎幾步。

這是一次漫長的行軍。劉力貞用一雙女兒腳丈量大地，走出三邊沙漠，又爬橋山陡坡。這對一個身體弱小的女同志無異與爬雪山，過草地。尤其到了晚上，腳戶們常常是帶一張羊皮或狗皮，鋪在架子車下，在馬路上過夜。劉力貞就到馬路邊的農(nóng)戶去借宿。但是劉力貞熬過來了，終于將張光護送到了九咀坡。

這是一次毅力與耐力的體驗。這是平凡中的偉大。

文末填《虞美人》一首，贊成路佳作之秀：

如椽大筆著春秋，滔滔江河流。父輩女輩血與汗，代代相承精神永流傳。結(jié)伴逃亡五千里，心紅志不移。塞上霜露饑腸滾，魚水相親人民是本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