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奧尼索斯秘儀圖》的圖像學方法分析

瞿香榮

摘 要：“圖像學”起源于19世紀西方的傳統圖像志研究，并迅速發展為國際藝術史研究中具有統治地位的學科之一，現已衍生為一種全新的藝術史和藝術學的研究方法。通過帕諾夫斯基圖像學理論來解讀古羅馬時期龐貝壁畫中的《狄奧尼索斯秘儀圖》，觀者可見其通過刻畫的一個重要的古希臘神話中的秘密宗教儀式以及對狄奧尼索斯崇拜，可以窺視出古羅馬時期龐貝城的社會狀況和社會文化的一角，揭示出其象征意義和美學價值。

關鍵詞：圖像學；狄奧尼索斯；酒神崇拜；宗教儀式

一、龐貝壁畫介紹

龐貝是古羅馬時期的一座歷史古城，位于意大利那不勒斯東南部。龐貝地理條件優越：瀕臨地中海，氣候溫和舒適，風景旖旎優美，是當時的羅馬權貴們建造豪宅、歡歌悅舞、尋歡作樂之地。公元79年的一天，維蘇威火山突然爆發，巨大的巖漿流和灰塵把整個龐貝城還有周邊的赫庫蘭尼姆完全吞沒，龐貝城頃刻間毀于一旦。這對當地的居民來說是場巨大的災難，但是它對于后世的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來說卻是無上的恩惠。它相對完整地保存下了龐貝的歷史文化遺產。這座往日燈火喧嘩的城市漸被人們遺忘，直到18世紀中葉，經過考古工作者的不斷挖掘，龐貝古城終于再次與世人見面。由于火山灰的掩埋和保護作用，龐貝古城的一切都照原樣地保存了下來，為研究古羅馬的社會生活和文化藝術成就提供了重要的考古資料。龐貝城里保留有大量的藝術遺產，幾乎每一處別墅的墻上都繪有不計其數制作精美的壁畫，仿若是一座古羅馬壁畫的天然畫廊。龐貝壁畫形式深受古希臘風格的影響，又一次印證了希臘的文化深深征服了羅馬。希臘時期的神話傳說和藝術成就對羅馬各種類型建筑裝飾影響很大，龐貝壁畫較全面地反映了羅馬繪畫在鼎盛時期的成就。據文獻記載，龐貝壁畫的題材有裝飾性和敘事性兩大類。敘事性題材包括歷史事件、軍事戰爭、神話故事等，裝飾性題材則以風景、動植物等為主。私人府邸別墅中的壁畫的功能大多是裝飾性的，主要發揮娛樂功能。不過在某些特別的場所，如妓院，也會出現春宮圖。

19世紀末，德國藝術史家奧古斯特·毛把所有的壁畫分成四類，或稱“龐貝風格”，按照它們被引進龐貝城的時間先后進行排序。奧古斯特·毛把龐貝壁畫風格劃分為四種樣式：第一風格稱鑲嵌樣式，這種樣式的墻面無壁畫裝飾，利用彩色灰泥浮雕來模仿大理石板的豪華效果，因此也稱為大理石風格。流行于公元前2世紀至公元80年左右。第二樣式稱建筑樣式，是用壁畫制造出一種三維空間的幻覺。其在墻面上用色彩試圖描繪出建筑細部營造立體的感覺，并畫上各種非常寫實的景物，也有不畫亭臺樓閣而在柱廊式畫框中表現人物活動的作品，例如《狄奧尼索斯秘儀圖》，流行于公元前80年代至公元1世紀。第三樣式稱裝飾樣式，是用精致的線條將圖案描繪在純粹的單色背景中，采用埃及藝術中的某些元素，因此也被稱為埃及風格。其強調平面感，描繪精致，在墻面上用色彩繪制小巧玲瓏的靜物和小幅神話場面，流行于公元1世紀左右。第四樣式稱巴洛克樣式，基本綜合了第一、第二、第三風格，描繪繁瑣，層次豐富，色彩華麗，畫面具有巴洛克風格的空間感和運動感，流行于公元1世紀左右。龐貝壁畫四種風格的變化，顯示了裝飾思潮的變遷、人們審美心理的變化和各種外來因素的影響。

二、《狄奧尼索斯秘儀圖》的基本形式分析

《狄奧尼索斯秘儀圖》是龐貝第二風格的代表作，發現于“秘密別墅”中，是不畫亭臺樓閣而在柱廊式畫框中表現人物活動的作品。壁畫中布滿了等身大小的人物形象，凡人與神話人物一齊出現在這里。許多考古學者認為這座“秘密別墅”是龐貝居民繼承了希臘傳統，將此地用來為希臘酒神狄奧尼索斯舉行一年一度的宗教儀式的地方。

狄奧尼索斯是古希臘神話里的葡萄酒神和狂歡之神，也是古希臘的藝術之神。人們崇拜他祈求帶來豐產之意。因此狄奧尼索斯在古希臘的神話中享有很高的地位，他的代表性信物常常是一個由葡萄藤和葡萄粒纏繞而成的花環和一支杖端有松果的圖爾索斯杖和一個雙柄大酒杯。在古希臘的傳統儀式里，不管農村還是城市，貧民還是貴族，每年都要舉行盛大的“酒神節”來祭祀酒神，人們載歌載舞，縱情狂歡。這種傳統的儀式也直接促進了古希臘的戲劇、音樂、舞蹈等藝術的產生和發展。

發現這幅畫的“秘密別墅”的墻壁上畫滿了古希臘人崇拜酒神的相關形象。內容描繪的是從古希臘傳入羅馬的一種神秘宗教儀式舉行的全過程。人物的背景是一面“大理石墻”（類似于第一風格，但沒有浮雕，而是用彩繪的形式來表現大理石板的效果），在“大理石墻”的前面，藝術家制造了一個淺平臺的假象。這個淺平臺就是類似于透視法的表現，試圖創造出一個三維空間，畫面中的人物就是在這個環繞整個房間的平臺上進行活動的。龐貝壁畫中所使用的顏料大多以礦物質、植物和動物為原料。被雷諾阿稱之為“龐貝紅”的顏色，就是在紅色顏料內加入了特殊大小的晶體，從而使畫中的色彩更為穩重且更接近于紅褐色。《狄奧尼索斯秘儀圖》是典型的使用“龐貝紅”的代表作。整體呈紅褐色調，畫面色彩醒目明快。圖畫的上方有連續的不規則的幾何形精美圖案，描繪的古樸而典雅使畫面更加嚴肅而莊重。每幅畫之間沒有邊線隔開，但都用黑色的豎形方框分割開來。人物多運用了近似透視手法，雖不成熟但有明顯的立體感，人物具有體量感如同雕像一般。畫中人物眾多，但是每個人物的形態、表情各異，形象生動，隊列高低錯落有致，或站或坐，或立或走，或躺或臥，栩栩如生。人物與人物之間的層次和空間關系是用色彩的深淺和明暗冷暖來顯示的，由此也可見古羅馬繪畫的技藝之高超。透視法的運用在早期文藝復興時期被發現，但是從這幅龐貝壁畫中可知，西方運用透視法表現立體空間早在古羅馬時期就已經萌芽。

三、《狄奧尼索斯秘儀圖》的故事和人物分析

《狄奧尼索斯秘儀圖》中人物眾多，畫上有酒神狄奧尼索斯和他的妻子，有山神等其他神靈，更多的是前來參加儀式的眾多男女。狄奧尼索斯是酒神、植物神、繁殖神和歡樂神，供奉他的神廟遍及古希臘。了解狄奧尼索斯崇拜和了解古希臘原始宗教，有助于我們了解希臘人的城邦生活，豐富對希臘古典歷史研究的知識，從而可以從社會和歷史的層面了解羅馬藝術文化的來源。解讀出羅馬時期龐貝壁畫《狄奧尼索斯秘儀圖》的背后的歷史與文化淵源。了解狄奧尼索斯精神，才能真正理解希臘精神。

酒神節是希臘羅馬宗教中慶祝酒神狄奧尼索斯的節日，也是慶祝豐收的節日。在祭祀狄奧尼索斯的游行中最初只有婦女參加。因此在畫面中，有眾多女人行伍。從左側開始有一位緩緩向前走來的女人，她頭圍紗巾神情從容。她后面是帶著年幼的孩子的母親，母親回頭望向孩子眼神慌張無措，可能是因為這種儀式達到狂歡高潮時甚至會將兒童生吃。他們認為這種生肉是一種圣餐，吃了這種生肉就能與神結為一體，所以她們都顯得驚恐和痛苦甚至充滿了恐懼。再前面是一個托盤的少女，盤里可能是祭祀用的貢物，她看起來謹慎而嚴肅。再前面是一個少女被掀起了裙子的一角，也露出了慌張的表情。還有一個少女，則是裸體伏在神的面前失聲痛哭，她大概是已經經歷過苦難。酒神的妻子阿里阿德尼身披花環，赤身裸體背對著我們。她身體豐滿，皮膚白皙。參加酒神節祭祀游行的婦女們的裝扮或是頭戴常春藤冠，或身著厚重的衣裳，或手里拿著常春藤和酒神杖，或敲鼓助興，扮成酒神狂女。狄奧尼索斯酒神祭祀游行帶有狂歡性質。

四、結合時間、地點、流行文化風格分析《狄奧尼索斯秘儀圖》的意義

《狄奧尼索斯秘儀圖》大約制作于公元前60到前50年。羅馬人延續了希臘的傳統每年都會為狄奧尼索斯酒神舉行宗教儀式。狄奧尼索斯崇拜在古希臘城邦民主制的政體條件下得到了較為充分的發展，這一方面是由于希臘多神教的宗教體系，另一方面則是希臘的開放式的政體促進了民主制的發展。羅馬人對希臘的藝術一開始就推崇備至，希臘的文化對羅馬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除了雕塑不計其數的復制品外，羅馬的繪畫題材也都是源自于希臘神話。狄奧尼索斯崇拜的起源地就是在希臘本土，起初流行于下層民眾中間，在鄉村和城市里每年舉辦酒神節、游行祭祀活動和戲劇表演等活動成為市民生活的一部分。狄奧尼索斯崇拜通過舉行宗教儀式來表達自己獨特的宗教觀念，但同時也有非宗教性的儀式活動，如慶祝豐產之喜樂、舉行秘密的婚禮等，在重大的節日里舉行活動似乎更加隆重和具有儀式感。

古希臘戲劇是希臘人留給人類的最輝煌的精神遺產之一，希臘最早的戲劇傳統就是起源于一年一度祭奠酒神狄奧尼索斯的宗教儀式活動中。戲劇比賽是酒神節的重要內容之一，悲劇和喜劇的誕生都是源自于狄奧尼索斯節日。在古希臘戲劇產生和發展的過程中，對狄奧尼索斯崇拜舉行的酒神節狂歡一直發生著重要影響和作用，但其始終還是為宗教服務，沒有脫離濃厚的宗教氛圍。

狄奧尼索斯崇拜也給希臘人民帶來精神上的快樂和滿足。節日的酒足飯飽、人們近乎狂歡的載歌載舞緩解了人們的精神壓力。

狄奧尼索斯崇拜顯示了它與古希臘城邦政治、經濟、文化等方方面面有著密切的聯系，不僅表達了希臘人民思想意識和情感觀念，也滲入到了羅馬人的血統里，早期羅馬的文化幾乎是對希臘的繼承與模仿，尤其是在宗教與藝術上。因而出現在龐貝壁畫上的《狄奧尼索斯秘儀圖》很有可能是一幅對希臘時期進行臨摹的作品，但卻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它不僅向我們展示了高超的藝術技術，顯示出當時的繪畫所能達到的水平，更加印證了羅馬對希臘文化藝術的崇拜、模仿與繼承。這種對前人藝術的模仿是歷史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羅馬對希臘藝術的模仿、文藝復興對古希臘羅馬的藝術的復興等等。這種方式正是推動藝術發展的必要手段，正如《狄奧尼索斯秘儀圖》連接了兩個時代的歷史與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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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華中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