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言
凡·高在寫給弟弟提奧的信中曾如此動容地寫道:“在我們的心里或許有一把旺火,可是誰也沒有拿它暖和自己,從旁邊經(jīng)過的人只看到煙囪里冒出的一縷青煙。”在夢想大地上且行且走,一同掙扎在生活的茍且里的人們,多數(shù)活得并不輕松,甚至連照顧好自己都甚為艱難。即使看到別人家煙囪里冒出的一縷青煙,回過眼去,自己家的煙囪又何嘗不是這樣,何況那一縷煙,很快就會隨風(fēng)消散在稀薄的空氣里。
凡·高的藝術(shù)之途坑坑洼洼,宛如我老家后面的石子路。鄰居的誣告,村民的恥笑和欺負(fù),高更的譏諷、傷害和背離,哪里會是簡單的一句“不去理會”可以道盡?沒有人真正理會他的夢想,反而大多幻化為生活沼澤里的惡獸,以及像匕首一樣鋒利的荊棘,遍布他前行的道路。
而唯一真心支持凡·高的弟弟,也不是出于對凡·高繪畫才能的欣賞,而是出于親情,出于讓哥哥過安穩(wěn)生活的愿望。在絕望和孤獨的土壤之上,面對浩瀚的藝術(shù)星空,凡·高就是他自己筆下的向日葵。在黑暗的午夜過后,在明媚的太陽面前,他瘋癲,他狂笑,在無人的麥田,在隨風(fēng)飄揚的金黃麥穗之間,他迅速地燃燒,在蒼穹下綻放出華美的煙火后快速地化為灰燼。在生命的孤途上,他踽踽而行,沒有人可以走入他的心靈叢林,也從未有人真正理解他的華美夢想,包括他的兄弟,也包括他的戀人。
記得白鶴林改編過索倫的話:“從童年起,我便獨自一人,照顧星辰。”從出生那刻起,從我們的第一聲啼哭開始,我們就會漸漸明白我們無往而不在孤獨之中,孤獨是我們一輩子的處境。所以凡·高那樣一個極度缺愛的大男孩才會在歷經(jīng)種種絕望與背叛之后,說出“不去理會”那樣平靜的話語。他終于明白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除了他自己。他的人生,他的夢想,只能靠他自己兌現(xiàn)。
然而,兌現(xiàn)人生夢想的途徑從來不是光明坦途。凡·高用極端的狂熱燃燒了他的生命,他學(xué)繪畫不過十年,卻在短短的歲月里建立了人類藝術(shù)的豐碑,留下了炫目的燦爛。而讓我們遺憾的是,他未及三十七歲便匆匆隕落。
這個世界,不是所有追逐夢想的旅人都必須轟轟烈烈地同生活決裂,然后死去。
沈從文在北大安靜地教書多年,寫下《邊城》,展現(xiàn)湘西風(fēng)情的桃花源地;楊絳寫下《我們仨》,重現(xiàn)家人間那些細(xì)碎的溫暖的故事;吳冠中不甘安逸,始終努力在繪畫中獨辟蹊徑。追逐夢想的路有千千萬萬條,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應(yīng)銘記于心的,不是說狂熱就能璀璨,不是說燃燒就能點亮蒼穹。順著平靜的河流,我們或許可以更好地抵達(dá)彼岸。正如丹尼斯·萊維托夫所說的:“獨自一人的道路,并無分叉可言。”
大道至簡,悟在天成。錢鍾書先生淡泊名利,卻也曾被派去掃廁所,被女清潔工監(jiān)督,被批斗侮辱。然而他不忘初心,即使住在牛棚條件艱苦,也仍繼續(xù)準(zhǔn)備著《管錐編》。馬爾克斯早年作品不被認(rèn)可,窮困潦倒,靠打工養(yǎng)活自己,卻從未將夢想移除。屈原為保全國家之義,自投汨羅江,留下《楚辭》激勵后人。古今中外,這樣的人何其多!實在令人敬佩和向往!
夢想是籬笆,有了籬笆,才有自己的園地。笑容背后往往是咬緊牙關(guān)的靈魂。只要咬緊牙關(guān)去直面困難,那么無論輸贏,都是英雄,正所謂英雄不問歸途。無動于衷是歷史的基本屬性,變幻無常是生活的本來面目。既然如此,勝負(fù)輸贏本就是常事,又怎能因一時氣餒而放棄遲早會到來的微笑呢?
追夢之路,注定是一個人的修行。
正如龍應(yīng)臺在《目送》中寫下的那樣:“修行的路總是孤獨的,因為智慧必然來自孤獨。”我們必須也只能從一個人的孤獨中修煉出智慧和追夢的力量。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在孤獨中自我修煉,自我成長,不在孤獨中墜落,而要在孤獨中獲得追逐夢想的力量。永葆初心,在孤獨中獲取追逐夢想的力量,以己之力托舉夢想,那才是我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