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黑桃皇后》

鄭佳奇

摘要：《黑桃皇后》是普希金的中篇小說，主要講述了赫爾曼如何變成一個上流社會賭徒生活，在欲望中迷失自我的故事走向三位主要人物分別對應著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論中的本我、自我與超我。本文主要以精神分析視角下的人格結構理論來分析作品中人物的內心世界及人物背后的象征，赫爾曼展現了人類在本我欲望與超我道德之間的掙扎歷程，伯爵夫人則象征著神秘的無意識誘惑著赫爾曼，使他最終墮入了無意識的深淵。而利扎韋塔·伊萬諾夫娜則與伯爵夫人形成對立，代表了超我層面的道德規范。但是在與本我的較量中，赫爾曼并沒有突破自我，而是沉淪在了無限的欲望之中。赫爾曼的自我悲劇既源于對自我欲望的沉淪，也是社會環境造成的結果。

關鍵詞：普希金;黑桃皇后;精神分析;潛意識

被稱為“俄國文學之父”、“俄國詩歌的太陽”的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是俄國偉大的詩人和小說家，在詩歌、小說、戲劇等各個文學領域都為俄羅斯文學樹立了典范，普希金被高爾基譽為“一切開端的開端”。在中篇小說《黑桃皇后》中，普希金塑造了一個在本我與超我之間掙扎的形象，用象征的手法表現了每個人物背后所代表的人格。弗洛伊德創立了精神分析理論，其中著名的人格結構理論由三個層次構成：本我，自我與超我。本論文基于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從這一視角出發解讀《黑桃皇后》，以期豐富對這篇小說的理解。

一、性格與欲望的悲劇——赫爾曼

小說人物赫爾曼一出場就給人們留下了鮮明的印象——“他整宵整宵地坐在牌桌旁邊，懷著狂熱的戰栗的心情注視著牌局輸贏的變化。”從描述中可以看出在赫爾曼平靜的外表背后隱藏著對賭局近乎可怕的激情，這種激情是沖動的本能，是人與生俱來的欲望。它暫時被壓制在赫爾曼節制的性格之中，并為他日后的行為埋下了伏筆。赫爾曼的行為不僅是人本性欲望的展露過程，也是社會環境影響的結果。首先在19世紀的俄國社會，資本主義的誕生令人們依靠金錢來獲取地位的提高變成了可能，赫爾曼作為一名工兵軍官算得上是中產階層，但他的身份和金錢只能勉強維持住他的中產階層地位，并不能滿足他進入上流社會的愿望。而他身邊圍繞的牌友們則都屬于上流社會，這種身份的落差激發了他心中對于金錢的渴望，這種渴望又使得他對待金錢的態度更為謹慎。其次赫爾曼是一個俄國化的德國人的兒子，德國人的形象在大眾的認知中就有著“節制”、“理性”的標簽，正是這種理性對本能的沖動起到了暫時的抑制作用。赫爾曼對賭局只看不行動的原因是他沒有勇氣將生存的錢財用來賺取提升地位的錢財，因為賭博的性質使他不得不較為理智地控制住自己膨脹的欲望。資本主義社會追名逐利的風氣加重了赫爾曼內心貪婪的欲望，使得赫爾曼在本我與超我之間掙扎，此時的他已經處在失衡狀態的邊緣。

文中赫爾曼性格與外貌的描寫中也展示出赫爾曼內心的掙扎，“他是一個內向的人，把面子看得很重，對于他的過分節儉，伙伴們很難找到機會加以嘲笑。他熱愛幻想，具有強烈的欲望，但是年輕人經常犯的錯誤，他都能避免，這是因為他具有堅強的毅力。”赫爾曼的側面像拿破侖，托姆斯基也說過“我相信，他良心上起碼背負著三樁罪惡。”這些都表明了赫爾曼的此時的隱忍不會是長久的，這些都預示了他潛意識中的欲望并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紓解途徑，因此一旦開始爆發就會造成沖動的、不可抑制的后果。

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本質是欲望，這種欲望在暗流涌動，一直在找尋發泄的途徑，由此便構成了精神活動的主要內容。在潛意識中，人的欲望是不斷被壓抑的，但這些欲望并不會消失，而是隱藏在了無意識中，人類的行為被這些欲望所操控，這些被壓抑的欲望促成了赫爾曼的悲劇。赫爾曼的本我追逐賭博以獲取金錢，這種欲望源于人性中的貪婪，在資本主義社會金錢至上的刺激下，更加劇了他無意識中的欲望。而這種欲望追求的刺激是不穩定的，因此超我的道德觀念與理性在開始的時候約束著這種危險的方式——賭博取決于偶然性的運氣（萬一失敗會讓他的正常生活徹底失敗），所以赫爾曼才能在既不行動的同時又流露出對賭牌的迫切渴求，此時表面平靜的赫爾曼內心正超我和本我相博弈的制約狀態。但壓抑的欲望會隨著壓抑的程度而增加，最后的爆發導致了赫爾曼的悲劇。

二、夢的滿足和本我的化身——伯爵夫人

當托姆斯基講起安娜·費多托夫娜夫人的離奇賭牌經歷時，雖然沒有給予赫爾曼過多的描寫，但是從他聽到這個故事后，他的想象力受到了三張牌的故事的強烈影響，這個故事整晚都出現在他的頭腦之中。第二日在大街散步時他想到，“要是老伯爵夫人把她的秘密告訴給我，或者把那三張必勝的牌向我指出來，那可就太好了。為什么我不去碰碰運氣呢？……去找她，把自己介紹給她，讓她喜歡我，或者成為她的情夫……而且，這個故事值得相信嗎？……不，我有自己三張必勝的牌，他們是勤勞、節約和忍耐，它們才會讓我的財產不斷增加，使我過上獨立、平靜的生活！”從這些心理活動中我們似乎覺得赫爾曼的理智還在成功地壓制著欲望，使自己在一個穩妥的狀態下。但隨后，赫爾曼在無意識的行走中竟然來到了安娜伯爵夫人的家。他被這里所吸引，起先他并不知道這就是伯爵夫人的房子，通過詢問后得知這一切的時候，他顯得無比驚訝，他在房子四周不停地走動，心里想著伯爵夫人和她的本領。等他晚上睡覺之后，他夢見了自己不停地贏牌，成堆的金幣都歸他所有。而后赫爾曼在殺了伯爵夫人后，他在葬禮上看到了伯爵夫人的幻像和夜里夢見伯爵夫人來告訴他三張牌的夢。在心理學上，夢一直是一個特殊的現象。弗洛伊德認為夢的實質是愿望的滿足，夢的功能就是滿足被壓抑的欲望。榮格認為夢的總體功能是恢復做夢者的心理平衡，并且，夢還有一種對未經過事件的前認知。這是因為無意識常常能感知到意識所不能感知到的信息，他會通過夢的方式向人們顯露相關的信息。赫爾曼的夢境設置一方面是加重故事的神秘色彩，另一方面也暗示出赫爾曼內心的欲望之強烈。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清醒或者沉睡，甚至伯爵夫人生存或死亡，她的影子始終在赫爾曼周圍游蕩，伯爵夫人的神秘吸引力牢牢地抓住了赫爾曼。伯爵夫人成了他欲望滿足的途徑，也可以說是最終目的。伯爵夫人是一個老女人的形象，她有著令人艷羨的過去，但是又不止于此。人們只是聽說過她的事，她的身體衰老到仿佛是通過電流而擺動的。當伯爵夫人在臥室里看到赫爾曼的時候，她的表情也很有意味，書中寫到她的雙唇不再抖動，眼里煥發出生氣，面對赫爾曼的軟硬兼施，伯爵夫人一共產生了兩次強烈的情感，但她的印象卻總體是沉默麻木的，仿佛任何人都打動不了她。在赫爾曼的眼里，她就是那個秘密，那個能夠使他欲望實現的全能人——有著神一般的權力，而這也切合著無意識的深不可測，潛意識控制著我們的行為，它遠比理智要可怕，因為任何懇求或者威脅在它那里都起不到作用。伯爵夫人的威力在其死后沒有絲毫減弱，最終使其精神崩潰。

三、超我的象征——利扎韋塔·伊萬諾夫娜

隨著科學和理性的發展，使得人類能夠認識世界，甚至掌控世界。但是科學解決不了人自身的欲望問題，在小說里出現了光和黑暗的對比，比如在赫爾曼選擇去找利扎韋塔·伊萬諾夫娜還是伯爵夫人的時候，利扎韋塔的房間有著微弱的亮光，但是赫爾曼選擇了黑漆漆的房屋。光代表著欲望與超我之間的和解與平衡狀態，利扎韋塔·伊萬諾夫娜代表著超我，超我是精神發展的最后階段，由壓抑本能的要求中而來。故事中利扎韋塔·伊萬諾夫娜和伯爵夫人的屋子是相通的，來到她的屋子必須要經過伯爵夫人的屋子。這種房屋的設置很奇怪，按理說伯爵夫人的屋子應該是獨立的，不會這樣被打擾。而這樣的房屋結構設置可能代表著一種平衡，一種欲望與社會，與超我達成的和諧。想要達到自我的和諧，必須要經過本我，在放棄停留在欲望之中時，才能到達超我的境界。而赫爾曼選擇了停留在欲望之中。利扎韋塔·伊萬諾夫娜是個美麗可愛的姑娘，她心地善良，心中懷著動人的感情。這個姑娘身上有著良好的道德品質，她代表著人內心的道德感，然而赫爾曼卻在內心的較量中沉淪，超我被尋求快樂本能的本我所打敗。如果說美好的感情可能會沖破理性的枷鎖，但是它在欲望的面前則不如我們希望地那般有力。赫爾曼放棄了人生的出口，放棄了出口，在欲望中沉淪。他自以為能控制和掌握無意識的欲望，然而這種理性卻終歸打不敗內心的欲望，卻打破了本我與超我之間的平衡，終被無意識所吞噬。

四、結語

《黑桃皇后》是一部凝練而深刻的中篇小說，它的人物情節之間相互聯系，給了我們多維度的闡釋空間。通過對作品的分析，筆者認為普希金雖不是通過作品有意對應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但其人物身上卻分別象征著不同的人格結構，這樣敘述增加了人物的立體感，并將個人的自我發展歷程平鋪開來。從心理學的角度研究作品，不僅加深了對于人物的理解，也讓我們更加清楚地認識自我。

如何在超我與欲望之中尋求平衡，在社會與自我之間達到一個和諧的狀態，是作家們不斷追問和思考的問題。也許有些問題本身并沒有答案，但通過對這些問題的提出展現了人類的勇氣，并激勵著我們不斷加深對自我、對整個人類的思索，這正是《黑桃皇后》帶給我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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