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佛

郝淳

我看見了那一幕。

雨和雪一同朝著花果山打了下來。剎那間那碧波的圣地被一片枯黃所取代。哭喊聲，咆哮聲和著西北烈風一同席卷著每一個山谷、每一棵綠樹、每一片碧葉然后直沖云霄，一切顯得那么悲涼又凄惘。血腥味，一步一步近了。是那只猴子，他來了。我看見他奮力揮舞著金箍棒，一次又一次驅趕著那天上來的神兵。可那是無力的掙扎。一群一群身穿銀色戰服的天兵朝他走了過來，將他團團包圍。突然利器刺穿身體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久久繚繞，哀唱著最后的亡靈曲。那猴子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紅色的光芒在他金色的毛發上浮現。他用力撐著金箍棒掙扎著要起來。可他已掉入這泥潭了，黏稠的黑暗想拉他進入無盡深淵，還怎么起來啊......

“猴子，你可知錯！”一個蘊含著無邊威嚴的聲音響起。“俺老孫沒錯，俺老孫不服......”那猴子竟一點點立了起來。但所有的掙扎在一張手掌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我見他那凌厲的眼神被那手掌一點點蓋住;我見他剛站起來的身軀被那手掌一點點壓下;我見那用力支撐著他的雙腿被那手掌一點點彎曲......離地三尺的雙膝最后跪在了火紅的地上。剎那間冰涼、寒冷和麻木開始在這花果山蔓延。烏云密布，眼淚撲朔而下，落在那鐵棒上，點點滴滴，哀傷又凄涼......

他是只猴子，是從一塊大石頭里蹦出來的。剛開始的時候其它猴子都叫他石猴。

石猴很野、很倔，石猴不怕天不畏地，但石猴一身浩然正氣。后來跟在石猴后面的小猴子越來越多了，再后來石猴成了山大王。那是花果山最美好的日子，每一天石猴帶著一群小猴子去桃林里摘果子;每一天石猴帶著一群小猴子在水簾洞后的清泉里戲水;每一天石猴帶著一群小猴子看月光灑滿谷澗，流水輕輕做舞，看花開花謝，潮漲潮落。直到那一天，石猴與一群小猴子坐在岸邊看著無邊無際的水面，一瞬間猴子愣住了。他問：“水的對面是哪？”周圍的小猴子們沉默了，石猴也沉默了。

于是，石猴想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看一看。有一天，它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自己選擇的路途。

猴子一直在流浪，在人群中認識社會，認識其他人。后來猴子遇到了高人菩提祖師，學到了本領，也有了一個新名字：孫悟空。

猴子又開始流浪了。它不僅下海鬧騰，還要上天宮開眼界，耍威風。

于是他躺在蟠桃樹上吃光了蟠桃，哼著小曲兒喝完了瓊漿玉露。猴子拿著金箍棒在天宮揮舞，惹得神仙連連躲藏，猴子哈哈大笑。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困不住他對外界的著迷;李靖的寶塔阻攔不了他奔跑的身軀，一個個天兵天將扛不住他看清塵世的心。吾乃齊天大圣孫悟空，一瞬間光芒萬丈。

在天上，他才知道了人世真相，天規和約束。受不了束縛和管制，它終究要逃離。

五百年后，猴子被一個叫玄奘的人放了出來。一頂緊箍在頭，是桎梏又是保護。五百年在五指山下的風吹雨打早已讓他的心忘卻塵世。他陪著唐僧去西天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是取得經書的考驗也是對猴子的洗禮。猴子在長長的取經之路中，體驗了人心單純又險惡，妖怪可憎又可憐。面對種種，猴子不能插手也無法插手，只能走到路的盡頭，取得經書而歸。

從西天而歸猴子有了一個新名字：斗戰勝佛。

斗戰勝佛，心已成佛。

看似一切都沒有變，可是在猴子眼里一切都變了，因為那顆心已成佛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七情六欲早已隨風飄散。他將本心束之高閣，靜靜地看著這塵世中的一切。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看得清，走的正。

我們曾經都是一只只石猴，都渴望到外界看看，看看這花香鳥語、日月星辰、天涯海角，體味百態人生。在意氣風發的闖蕩之后，誰又能不隨波逐流、保持著本心。只有這樣我們才會看得清塵世，才會在大風刮過時勾起一抹微笑，才會在地崩山摧之時保持真我。

心已成佛，繼續上路。

（作者單位：北京市第十八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