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道通行

趙 清

我與蔣杰同出一系，早在他學生時代就彼此相識了。不同的是，我在踏出校門后便進入出版社從事出版編輯設計至今，他則繼續留在了學校，憑著一如既往的踏實和溫潤走到今天，把時間兜進口袋，留下一襲洋洋灑灑的書卷氣。

蔣杰在我眼里是那種學術型的設計師，他遠離功利社會，唯有面對符合自己心性的事物才會全情投入，頗有幾分“豪華落盡見真諄”的意味。他從不是個熱衷展現鋒芒的人，尤其在擔任學院行政職務之后亊務繁忙，作品的產出量逐漸減少，甚至掩蓋了他作為一名出色設計師的身份。早年前，他還是南藝的學生，在我朋友的一家設計公司實習，通過一件包裝作品我認識了他，他的作品精細考究，格律嚴謹而且東方腔調十足，哪怕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再想起，也仍然記憶猶新，也正是由于這個契機，我們才從陌生漸漸熟識。

設計界前輩靳叔（靳埭強）以水墨元素奠定了華人設計師在世界平面設計中的地位，他熱心于提攜后輩，以他名義創建的“靳埭強設計獎”，二十余年來，為社會挖掘了大量優秀的設計人才。蔣杰當年就是憑借一套讓人驚嘆的“芙蓉”雜志的版面設計贏取了金獎，平靜中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安靜靈動的設計確定了其日后作品風格的大致走向。現如今與蔣杰見面，他總說自己忙于俗事，很難再把時間與精力投入到做作品上了，可當他把近年作品稍作整理發給我時，驚艷感絲毫不減當年！雖然這些年來我陸續見過他的不少作品，但當它們被集中在一起，整體的視覺沖擊力還是令人賞心悅目。他的作品有如其人，謙和文雅，內核堅定，積蓄著一種厚積薄發的力量，保持著很高的水準。很難想象，一邊政務，一邊專業，他能處理得如此得當，著實叫人佩服。

十多年前，江蘇美術出版過一本叫《新平面》的雜志，作為創刊者之一，蔣杰主導了雜志初創時期的視覺設計，對封面字體和版面做了系統的規范疏理，由此確定了雜志本身嚴謹、細膩、優雅而不失靈動的排版基調。依靠對版面設計的敏感，蔣杰對書籍設計自然是游刃有余，因我畢業后一直從事出版物設計，自然會更多關注，在他并不多產的書籍設計背后，體現了對版面網格體系的堅守和活用，這正應驗了我的一個觀點，即“學習即為打破規則”，恰如其分而又異乎尋常，在理性的基礎上讓感性迸發，從而成就作品的感動。

在他的作品里，字體是獨特的亮點。眾所周知，字體的設計和研究永遠是平面設計師們永遠繞不開的課題，蔣杰在這方面堅持了自己的底線，在專業研究和實踐領域都給出了理想的答案，重重反擊了一批“形而上學”的設計師們。他的作品里也有大量關于展示空間的平面呈現。在當代平面設計中，平面常常與空間交集，二者需要緊密的配合，才能在解決空間維度中的信息敘述與尺度體驗，蔣杰扎實的平面功底與出色的邏輯編輯能力，總能找到恰如其分的解決方式。

回到設計教育，蔣杰的觀點與我的某些看法相通。本科或者研究生花費三四年的時間學習，最后呈現的畢業設計，是對自己的學習、研究以及實踐能力的綜合檢閱，作品應當著重于其研究性。他指導過的學生作品幾乎都充分地展現了這一點，他們通過大量的調研與實踐，對設計風格，歷史與人物縱橫比較，找到了自己的研究點，在有限的大學生涯，實實在在呈現出了自己的價值。

當然，蔣杰令我欣賞之處遠不止此，他的溫和，他的醇善，都是我心中不可多得的君子品質。尤記得2010年，我與他相約遠赴葡萄牙參加AGI年會，同住同行，交談甚歡，那一年，我被選為AGI會員，他由衷地為我高興，與我共同見證了這份喜悅，后來我受聘設院客座教授，與他共事，時光輾轉二十多年，仿佛經歷了一場輪回。身處南京的蔣杰，也為南京平面設計的發展傾注了極大的熱情，無論是積極的引導和參與，還是作為設計院校的代表，和同好們一起努力促進南京平面設計聯盟的成長與建設……他的執著與堅守，似乎都在不約而同之間，成為了我們的共同期許。

我很喜歡山本耀司的一句話：“人是無法直接看到自己的，一定要通過什么東西反射回來，你才能看到你是誰。”蔣杰之于我，無論是作為一名專業的學者，一位出色的設計師，還是一位真摯的好友，都像是拼接拼圖一樣，從各個地方找到一點光源，如同啟示一樣貼上身，點亮了他，再反射給我，仿佛一盞明燈在心中亮堂，鋪就出最美的設計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