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璐
內(nèi)容提要:西方音樂史學的興起與發(fā)展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其研究方法的討論與紛爭似乎也從未間斷。其中,將民族音樂學的方法論用于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探索與實踐,不僅拓展了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角度,也使二者不可避免地走向融合。本文將簡要梳理西方音樂史學和民族音樂學的歷史發(fā)展脈絡,重點探討民族音樂學理論在西方音樂史學研究中的具體運用和實際意義,并淺談對當前西方音樂史學方法論研究的幾點思考。
西方音樂史學的興起與發(fā)展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其研究方法的討論與紛爭似乎也從未間斷。新的研究方法對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思路和學術(shù)體系提出質(zhì)疑,促使西方音樂史學研究在觀念上的不斷革新與突破。其中,將民族音樂學的方法論用于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探索與實踐,不僅拓展了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角度,也使二者不可避免地走向融合。本文將簡要梳理西方音樂史學和民族音樂學的歷史發(fā)展脈絡,重點探討民族音樂學理論在西方音樂史學研究中的具體運用和實際意義,并淺談對當前西方音樂史學方法論研究的幾點思考。
西方音樂史學在19世紀真正形成,其史學觀的發(fā)展演變大致經(jīng)歷了實證主義的描述、史論性的解讀、風格批評性的闡釋等幾個階段。20世紀上半葉,史學思潮從宏大到細微、從客觀到主觀、從歷時到共時的轉(zhuǎn)向,促使西方音樂史學的研究思路從單一、封閉逐漸走向多元和開放。20世紀50年代,民族音樂學作為一門新興學科,因提倡各種音樂的平等價值,注重音樂與其生存環(huán)境的聯(lián)系、音樂與特定文化的關(guān)系以及與其他文化的比較等,促使西方音樂史學研究在更廣的范圍內(nèi)融入了更多的方法。“將歷史的音樂人和歷史的音樂事背景化、情節(jié)化和過程化”①是理解民族音樂學“音樂是文化”的關(guān)鍵。保羅·亨利·朗(Paul Henry Lang)于1941年 完 成的《西方文明中的音樂》是“音樂文化史”的典范之作。作者將西方音樂視作西方文明歷史總體發(fā)展過程中的組成部分,將西方音樂的歷史演進置于廣闊的文化語境中加以闡釋,而與以往側(cè)重音樂本體研究的“音樂風格史”相區(qū)別。在作者的歷史觀中,“西方音樂內(nèi)在生命的每一個進步(或退步)和每一次轉(zhuǎn)折(或危機)都與整體社會、政治、宗教、藝術(shù)、思潮的脈搏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②20世紀中下葉,西方音樂史學與民族音樂學的融合成為一種趨勢,如1955年蔡斯(Gilbert Chase)的《美國的音樂——清教徒時代至今》和1989年內(nèi)特爾(Bruno Nettl)的《莫扎特以及對西方文化的民族音樂學研究》等。前者第一次在論述中強調(diào)美國的音樂同文化的聯(lián)系,后者則是運用民族音樂學的方法研究西方藝術(shù)音樂的一次嘗試性探索。
當然,西方音樂史學研究在時間、空間、方法、觀念等諸多方面與民族音樂學研究存在差異,如前者更關(guān)注歷史,后者更關(guān)注當代;前者注重文獻研究,后者注重田野工作等。菲利普·V.博爾曼(Philip V Bohlman)曾指出,音樂究竟是一種暫存的、歷史上的現(xiàn)象(music as a temporal and historical phenomenon)還是一種地區(qū)性的、文化上的現(xiàn)象(music as a geographical and cultural phenomenon)是長期以來折磨著音樂人種學家(民族音樂學家)和音樂歷史學家的困境之一。盡管二者都力圖找到走出這一困境的方式,“但對于音樂歷史學和音樂人種學(民族音樂學)是否反映了音樂中相同的、形而上的狀態(tài)卻始終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③然而這并不妨礙二者相互融合與借鑒。西方音樂史學與民族音樂學的交叉互融首先體現(xiàn)在對文本的構(gòu)建上,西方音樂史學將不同時期文獻資料重構(gòu)為一個整體,而民族音樂學則將田野數(shù)據(jù)的整體解構(gòu)為不同時期。其次體現(xiàn)在西方音樂史學對民族音樂學中田野工作方法的借鑒上。在吳新偉《論西方音樂史學人類學化的發(fā)展傾向及研究方法——兼及中國人研究西方音樂的幾個問題》一文中,作者從“用傳統(tǒng)的民族音樂學田野考察方法對早期和當下音樂進行研究;用傳統(tǒng)的民族音樂學田野考察方法對過去的音樂在當下生存狀態(tài)的研究;參照歷史人類學的發(fā)展,采用‘在文獻中作田野’的方式,對過去和當下音樂進行研究”④三個方面說明西方音樂史學對民族音樂學田野考察觀念的借鑒,頗具實踐指導意義。此外,民族音樂學中口述史方法的運用對西方音樂史學研究也有著一定的積極意義,這主要表現(xiàn)為通過口述史的采集,探尋非主流階層和群體的音樂文化觀,以及通過口述史的主位描述與已有的客位文獻相互佐證等。⑤由于口述史的收錄涉及人員范圍廣,便可以從更為廣闊的社會語境中觀照音樂的歷史發(fā)展。盡管口述史的研究方法有利有弊,但總體來說,在集體記憶中記錄口述歷史對現(xiàn)階段西方音樂史學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啟示。最后,民族音樂學中強調(diào)文化圈內(nèi)人(insider)與圈外人(outsider)、主位性(emic)與客位性(etic)的身份轉(zhuǎn)換亦是中國學者研究西方音樂史問題時常用的研究思路。如在研究西方音樂史料時,對那些已經(jīng)固定的、客觀存在的史料,秉承“客位”的觀點進行剖析解讀即可;而對西方音樂史學中的“演奏傳承”類史料進行研究時,研究者則應以“主位”的角度加以深層的體驗和感受。⑥
一方面,越來越多的民族音樂學家參與到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行列,并在這一領(lǐng)域作出了突出貢獻。如英國音樂學家尼古拉斯·庫克與安東尼·波普(Nicholas Cook& Anthony Pople)主編的《劍橋20世紀音樂》出版于2004年。其中第一章《邊緣與端口:西方對其他音樂的影響》的作者喬納森·斯托克(Jonathan Stock)和最后一章《跨文化語境中“藝術(shù)”音樂:以非洲為例》的作者馬丁· 舒辛格(Martin Scherzinger)均為民族音樂學家,兩章的內(nèi)容也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封閉的西方藝術(shù)音樂在文化與地域上的界限,顯示出一種多元開放的全球化視野”⑦。另一方面,也有相當一部分西方音樂學家在研究歷史問題時愿意選用更多的民族音樂學視角。如在姚亞平教授所著的《西方音樂的觀念:西方音樂歷史發(fā)展中的二元沖突研究》一書中,作者站在人的精神和文化的高度來審視音樂,“把對技術(shù)的分析放入人文學科的背景,并以歷史感的意識深入技術(shù)結(jié)構(gòu)的認識”⑧,使西方音樂史學研究融入了更多人文思考。
19世紀,民族音樂學作為主流文化邊緣地帶的代表性產(chǎn)物,⑨主要指歐洲非發(fā)達地區(qū)和國家的音樂,因此在其傳播與發(fā)展的過程中必然受到地域、文化、社會階層及審美趣味的影響。“然而今天,應該強調(diào)的是,許多有能力的音樂家和科學家正在打破國家和學科之間的界限進行合作,從而使民族音樂學成為音樂學領(lǐng)域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分支;這是事實,其意義與重要性應該被視為后歐洲主義思想和音樂全球化的發(fā)展前景。當前民族音樂學最有前瞻性的特征,是在歷史音樂學和民間傳統(tǒng)之間架起了橋梁。”⑩
民族音樂學是一門頗具開放性的學科,它包羅萬象,涵蓋音樂學、人類學、社會學、文化學等方方面面。相對于歷史音樂學和系統(tǒng)音樂學,民族音樂學是新進學科。它的興起對其他學科在系統(tǒng)觀念上的變革有著翻天覆地的影響和革命性的變化。或者我們可以更確切地說,“民族音樂學是一種觀念、一種思維和一種思想”?。它強調(diào)方法論,而這恰恰是國內(nèi)音樂學最最缺少和薄弱的環(huán)節(jié)。不強調(diào)方法論就達不到學科架構(gòu)的層面;沒有方法論的指導,學科的發(fā)展便不會有突破。國內(nèi)學界對民族音樂學研究存在誤解,究其原因是因為從事民族音樂學研究的人數(shù)多而質(zhì)量差,垃圾論文比比皆是。我們應清晰地看到這不是學科本身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新的方法論的引進促使音樂學與大學科的全線接通、對話,而太過于關(guān)注作曲家、技術(shù)、風格、作品和史料,就會使音樂學永遠成為狹窄的、不起眼的、閉塞的、自娛自樂的小學科。
理查·克勞福特(Richard Crawford)在闡述自己的歷史研究觀時曾說:“民族音樂學研究中的某些方面比歷史研究者的視角更為獨特。通過研究現(xiàn)存的音樂,民族音樂學家常常面對所研究文化的整體,歷史音樂學者著迷于遙遠的歲月,使得他們大多僅能片段地看待音樂歷史。相反,民族音樂學者必須在音樂文化中尋找大量經(jīng)驗數(shù)據(jù),以構(gòu)成部分或更全面的文化整體景觀。考慮到民族音樂學者充分地研究現(xiàn)在音樂傳統(tǒng)的經(jīng)驗,我期待著他們敏銳地探究出音樂歷史中丟失的部分,此有利于想象如何捕捉缺失歷史或在沒有這些歷史的前提下如何延續(xù)了文明。在當今現(xiàn)實中抓住復雜事實,民族音樂學者可以很好地準備在過去中研究音樂(to study music in the past),勝于研究過去的音樂(music of the past)。”?在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過程中,民族音樂學視角幫助我們完成的是“將音樂置入文化當中,完整地講述音樂的創(chuàng)造者在何種思維意識階段及文化背景下創(chuàng)造了何種音樂,及何種音樂是在何種文化背景及意識形態(tài)下被怎樣產(chǎn)生出的一個有完整發(fā)生、發(fā)展、變化情節(jié)的故事”?。由此,我們必須肯定民族音樂學在現(xiàn)階段西方音樂史學研究中的正面作用和積極意義。音樂生于歷史構(gòu)成的文化結(jié)構(gòu),必然有其特定的社會歷史淵源。當下對西方音樂史的研究應該有更宏觀性的和全視角的關(guān)注,從更深的層面解釋社會和文化同音樂現(xiàn)象的內(nèi)在聯(lián)系,讓西方音樂的歷史變得更加鮮活、豐滿、有血有肉。
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亟須反思,當民族音樂學常被詬病說“通篇沒有一個譜例”時,到底應該“研究音樂還是研究文化”?在姚亞平教授的《中國西方音樂研究的幾個話題》一文中,作者似乎為我們指明了方向。文中,作者首先肯定了西方音樂史學中文化研究的意義:“文化研究順應了人類求變和創(chuàng)新的本性,它是觀念上的突破和變革,它提出了新的問題,有新的哲學引領(lǐng),包含著新的學術(shù)思維。”?隨后,在解決“研究音樂還是研究文化”這一問題時,作者表示音樂與文化是兩種截然對立的觀念,折射出思想深處對音樂的不同認知,從而否定了盲目將二者折中的觀點。
方法的前進決定了學科的前進,而方法論背后反映的是觀念的轉(zhuǎn)變。時至今日,依然有很大一部分西方音樂史學家對民族音樂學持懷疑和圍觀的態(tài)度;而民族音樂學的研究方法是否真正有利于西方音樂史學的發(fā)展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印證和檢驗。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忘記“通過音樂走向文化”的初衷,即“所要達到的‘文化’是通過‘音樂’實現(xiàn)的”?。正如姚亞平教授所說:“希望西方音樂的研究不要僅僅是音樂本身……也希望對音樂的文化關(guān)注不要離開音樂,畢竟,我們鐘愛并熟悉音樂,沒有了音樂,‘武功’全廢……”?這顯然并不容易,但卻值得所有音樂學研究者為之探索和努力!
注釋:
①洛秦:《民族音樂學作用于歷史研究的理論思考和實踐嘗試》,載《中國音樂學》,1999年第3期,第38頁。
②[美]保羅·亨利·朗著,顧連理、張洪島、楊燕迪、湯亞汀譯:《西方文明中的音樂》,貴州人民出版社,2001,中譯者序,第4頁。
③Bohlman,Philip V.,“World Music at the‘End of History’”,Ethnomusicology 2002,46(1),p.5-6.原文如下:“I revisit one of the most persistent dilemmas plaguing ethnomusicologists and historians of music:the juncture-or disjuncture-between time and place,between music as a temporal and historical phenomenon and music as a geographical and cultural phenomenon.Many ethnomusicologists and historical musicologists have striven to resolve their approaches to the timeplace disjuncture,but it still remains an open question as to whether music history and music ethnography address the same metaphysical conditions in music.”
④吳新偉:《論西方音樂史學人類學化的發(fā)展傾向及研究方法》,載《天津音樂學院學報》,2009年第4期,第28頁。
⑤王穎,王慧:《試論當代西方音樂史學研究中的口述史視角》,載《大眾文藝》,2013年第5期,第124頁。
⑥劉玲玲:《論西方音樂史學研究中的“位”》,載《藝術(shù)探索》,2009年第3期,第20頁。
第四,河南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之所以能夠持續(xù)發(fā)展,還因為管理部門采取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作家、藝術(shù)家下鄉(xiāng)“深扎”,讓作家藝術(shù)家真正地深入生活,長期積累生活素材;三年一次的全省劇本征集評選和戲劇大賽;劇本征集評選后,評委講評,作者根據(jù)講評意見進一步加工修改;參加重大戲劇活動的劇目要經(jīng)過多次論證,成熟后再立于舞臺;對于參加比賽的劇目,評委面對劇團進行評論,提出成就和不足;制定了獲獎作品的獎勵辦法;河南省文化藝術(shù)研究院的劇目創(chuàng)作研究室經(jīng)常了解全省創(chuàng)作情況,隨時給予指導……所有這些措施,經(jīng)過長時間的實踐,已經(jīng)形成了完整的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生產(chǎn)機制,保證了河南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⑦班麗霞:《當代西方音樂歷史編纂的新趨勢——以新近三部20世紀音樂斷代史為例》,載《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17年第3期,第119頁。
⑧宋莉莉:《西方音樂史學研究的新視點——讀姚亞平〈西方音樂的觀念〉有感》,載《人民音樂》2003年第7期,第59頁。
⑨Romanou,Katy,“Globalisation and Western Music Historiography”,Muzikologija 2015(19),p.17.原文如下:“Ethnomusicology was the representative product of the leading culture in its periphery.”
⑩同9,p.18。原文如下:“Today,however,many able musicians and scientists,who,it should be stressed,are very collaborative across bordersnational and disciplinaryare transforming ethnomusicology into one of the most vital branches of musicology;a reality,the meaning and the importance of which should be seen in the prospect of post-European thinking and globalization.The most promising features of current ethnomusicology are bridges built to historical musicology,mentioned above,and to‘folk’.”
?同①,第37頁。
?轉(zhuǎn)引自齊琨:《歷史地闡釋:民族音樂學之歷史研究》,載《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6年第3期,第84 頁。原文出自Crawford,Richard,“Response to Tim Rice”,Ethnomusicology 1987,31(3),p.513.原文如下:“Certain aspects of ethnomusicological practice could be distinct advantages to writers of diachronic history.By studying living musics,ethnomusicologists are used to confronting the cultures they study whole.Historical musicologists’fascination for remote ages dictates that they will encounter music history only in fragments—most often musical fragments.In contrast,ethnomusicologists must shape lots of empirical data into accounts of musical cultures as totalities in themselves,and as parts of larger cultural wholes too.Given their experience in studying present musical traditions comprehensively,I would expect ethnomusicologists to have a sharp nose for what’s missing from accounts of the musical past,and to be good at imaging either how to track it down or how to proceed responsibly without it.Having grappled with the complex reality of music in the present,they should be well prepared to study music in the past,rather than music of the past.”
?張雪麗:《音樂人類學闡釋音樂歷史的故事——評〈民族音樂學作用于歷史研究的理論思考和實踐嘗試〉》,載《人民音樂》,2009年第12期,第83頁。
?姚亞平:《中國西方音樂研究的幾個話題》,載《音樂研究》,2013第3期,第21頁。
?同?,第23頁。
?同?,第2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