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琪琪
摘要:筆者參加第七屆全國大學生環境資源模擬法庭競賽,以湖城農業有限公司訴湖城高速公路集團有限公司、湖城公路工程局有限公司水污染責任案中反映出的水污染侵權案件實務法律問題為引,以案件的爭議焦點重點解析了環境侵權中的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問題、責任承擔方式和筆者由此延申出的對于公平原則的思考。
關鍵詞:環境侵權;因果關系;責任承擔;公平價值
一、水污染侵權案情概述
貴州景順農業有限公司是一家位于貴陽烏當區以養殖鮭鱒魚為主的養殖企業,2011 年 9 月投入運行,有流水5000 平方米的養殖池,年產 15至20 萬斤鮭鱒魚的規模。養殖場用水為羊昌鎮黃連山龍灘出露口流出的地下水(地下暗河),通過渠道輸送至養殖場。
2014年年底,業主單位為貴州高速公路集團有限公司(被告一)的遵貴高速復線羊昌鎮段發包給中交第二公路工程局有限公司(被告二)施工建設。因為被告二施工段位于原告養殖水源地上游,施工破壞了周邊植被,加之暴雨天氣,形成泥漿流入施工處的黃連村落水洞,該落水洞與龍灘露口水源相連通(已做聯通實驗),造成景順農業公司養殖場被污染。2015年5月-2016年9月,造成直接經濟損失3062680元。景順農業有限公司起訴二被告,一審法判決二被告賠償原告經濟損失人民幣146.5404萬元。原被告均上訴,最終二審改判高速公路公司無責任,中交二工程局公司承擔15%的責任,賠償原審原告459402元。
從一審、二審的判決來看,本案的爭議焦點總結為:一、景順公司的鮭鱒魚死亡與二被告的施工是否存在關聯?二、二被告是否應當對原告養殖的魚死亡承擔責任以及如何承擔?筆者就以上2個焦點及反映出來的相關法律問題進行探討。
二、原告魚死亡與被告行為是否存在關聯
在環境污染侵權糾紛中, 污染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分配是一個核心問題。在實踐中對于污染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因果關系的認定經歷了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加強侵權人責任認為應嚴格按照《侵權責任法》第66條之規定解釋認定因果關系應適用責任倒置原則。但是水污染往往具有潛伏性、持續性和不可逆轉性的特點,實踐中要求侵權人舉出反證似乎忽視了利益衡平,先入為主認定被侵權人為弱勢方,單純追求形式公平反而可能難以達到實質公平。于是要求被侵權人應承擔“關聯性舉證”責任,且在實務中暗含一種承擔順序,被侵權人應舉證初步因果關系,此時證明因果關系不存在的舉證責任倒置給侵權人,而侵權人所作出的舉證必須是“排除一切合理懷疑”,使高度確信的因果關系不存在[1]。這樣的情況下,學界還在爭議《侵權責任法》66條是屬于舉證責任倒置還是因果關系推定的情況下,又一個新的問題出現,關聯性證明責任應該達到什么樣的高度?適用高度蓋然性原則還是不排除存在可能性?
在本案中,原告做了聯通實驗,證明二被告的侵權行為與原告的損失之間具有“初步的”因果關系,履行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六條的義務。貴陽市中院認定原告證明具備初步致害可能性的因果關系,而被告未舉出排除其合理懷疑的反證,認定侵權行為與因果關系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實務中,法官還是傾向于被侵權人應當提供污染者排放的污染物或者其次生污染物與損害之間具有關聯性的證據材料,即被侵權人對于因果關系仍然負有的初步證明的法定責任。
三、二被告是否應該承擔責任,如何承擔
本案的另一個爭議點就是兩個被告是否應該承擔侵權責任,二審法院認為,高速公路公司作為高速公路施工工程的發包方,選任承包方沒有過錯,也沒有具體實施施工行為,其并非共同侵權主體,故不應承擔本案責任。
筆者認為有失偏頗,說被告一并非侵權者,只是基于傳統侵權行為主體范圍的直接侵權實施行為,而沒有考慮到環保法、環境侵權中侵權的概念。根據環境法第五條損害擔責原則,其對對損害者的責任作出了具體的規定: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對所造成的損害依法承擔責任,并不以傳統侵權的直接侵權主體為限。對侵權行為起到了幫助、輔導、引導等作用的,都可以視為環境保護法中“侵權者”的范圍。在本案中,第一被告和第二被告之間的關系是不可阻斷的,二被告屬于共同侵權,應當對原告方損失承擔連帶責任。施工前,被告一應做好事前預防工作,依法編制環境影響報告書、報告表,做好水土保持規劃。施工后,被告一應履行事中監管、事后補救義務。根據《水土保持法》第十四條之規定,水土保持規劃一經批準,應當嚴格執行,被告一是整個工程的最終負責人,不僅對主體工程,更應對環水保工程監督負責。結合湖城區特殊地貌,工程局有當然的注意、預防和防治義務,依據《環保法》理應依法采取有效措施予以處置,并向有關主管部門報告。
確認了責任承擔主體,那兩者的責任如何承擔呢。本案中,法院只支持了被侵權人的直接損失。當前,環境訴訟責任承擔方式的范圍探討仍然沒有統一的定論,雖然還有不能融合的部分,但大多適用《民法通則》的十種民事責任承擔方式,具體到侵權民事法律責任領域。被侵權人在訴請請求停止侵害、排除妨礙、賠償損失大多能得到法院支持,問題在于恢復原狀。在筆者拿到這個案子時,設想請求被告“在一年內使水質恢復至適宜養殖鮭鱒魚的狀態,如不能在指定期限恢復,則賠償300萬至地方政府財政專戶,用于水污染的治理”這一類的訴訟請求,在模擬法庭競賽中我們但以法理討論當然時可行的,但是在實務中卻很難實現。首先確定恢復“原狀”的標準,理解《環境污染損害數額計算推薦方法(第二版)》,“恢復原狀”就是把被破壞的環境修復到符合當地適用的環境質量標準和環境要素原有的功能標準[2]。伴隨這這個問題,我們要解決的是原狀有沒有可能恢復,恢復成本如何計算、由誰負擔,如何取舍修復環境成本與環境效益,修復方案的制定、實施主體和方案等等問題。雖然最高院出臺了相應的指導意見,但我國對于恢復原狀的責任承擔方式仍需積極探索,以真正發揮其在環境民事訴訟的補救功能。
四、本案對于公平價值的思考
筆者是以原告身份參加的比賽,若我是被告身份出席庭審,不由得深思環境訴訟雙方責任承擔中暗含的公平價值判斷。環境侵權的原因行為并存著合法性、妥當性與非法性、不可容忍性的價值判斷。環境侵權的原因行為,在價值判斷上,屬于符合社會生活常規的有價值行為,有的甚至是國家鼓勵的活動,比如本案的高鐵建設。環境與經濟發展本身就存在博弈,試想現有科技水平和認知能力的情況下,在專業、技術、財上盡到了非常高的注意義務仍然不能規避水污染這一結果,那么環境污染這一結果應當由誰承擔?且不論這么高度的風險防控義務如何認定為“義務”,通過司法訴訟得到的結果真的公平嗎,這么來看,本案的被告似乎就有點“倒霉”了。當然,我國的環境訴訟之路還遠,仍然要把握“環境有價,損害擔責”原則,畢竟在現有社會條件下,我們依據的價值判斷也都以公平價值為基礎。
注釋:
[1]王燦發.《環境法學教程》[].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 年版.
[2]張輝.論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責任承擔方式[J].法學論壇,2014,11:58-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