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開“義”的遮羞布

郭怡妮

水滸兄弟，聚義而上山;大稱分金之地，忠聚于否，必有義字;劫富濟貧，皆稱義氣而已。觀其言語，梁山兄弟是為天道義氣而來，討伐不義，讀來令人熱血沸騰。然而，梁山兄弟的義氣，真的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替天行道，忠義雙全嗎？倘若真是如此，嗜殺成性的魯智深為何寧可坐化于浙江微名小庵，也不肯隨宋江而去？即便是身處紅塵之世的燕青，也是一擔金珠寶貝挑著，從此浪跡于江湖。其兄弟尚如此，更何談取信于他人？

《水滸傳》稱梁山好漢的聚眾，是天命，是應天罡地煞108星。換言之，英雄上梁山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倘若梁山起義是眾所周知的，理所應當的豪杰歸宿，林沖在刺配滄州監獄時，為什么不直接殺死押送的衙役，而是接受折磨，從牢城營內轉戰草料場，于草料場被人刺殺無可奈何自衛，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不得不接受柴進的推薦，走上了所謂的替天行道之路？由此可見，在《水滸傳》的話語體系中，梁山并不是最優，也不是眾望所歸的選擇。

不僅是林沖，即便是呼保義宋江。最初也只是作為個人，廣施錢財，行俠仗義，贏得及時雨的稱號。面對劉唐等人的招攬，如果不是被閻婆惜抓住把柄，遭遇命案，宋江尚沒有棄官上山的打算。而且，上山之后的宋江，時時刻刻掛在心頭的是如何招安于朝廷，重新拜將封侯。從宋江后來的破大遼，擒方臘提出的口號可知，宋江心心念念的，是光宗耀祖，是名垂青史。所以，在面對魯智深的告別之時，脫口而出的是：“在京師圖個封妻蔭子，光耀祖宗，報答父母劬勞之恩。”替天行道，行俠仗義此時早已被拋擲腦后。

從行動上，林沖、宋江等人，都把梁山聚義看作是沒有選擇時的選擇;從言語中，無論是拔得頭籌，亦或是勸人三思，光宗耀祖永遠比行俠仗義更有說服力。所以，替天行道不過是口號，從未成為梁山多數英雄的人生選擇。

梁山英雄聚首之后的事業不外乎兩者，打退剿匪的軍隊，招攬可以壯大隊伍的人才。他們用的最多的招賢納士的口號便是為義氣上山，為義氣救人，行俠仗義，消除百姓苦難。可是，這樣的口號在后期顯然已經黔驢技窮。否則，霹靂火秦明，為什么面對眾多頭領的熱情挽留只道：“背反朝廷？你們眾位要殺時，便殺了我，休想我隨順你們。”即便再三勸阻，只道請諸位請還盔甲、馬匹、軍器，回州去也，也就有了后來梁山諸人暴露本性的一幕。為了逼迫秦明上山，梁山英雄不僅火燒了數百家無辜百姓，“殺死男子婦人不計其數”，而且慘無人道地將秦明的妻小殺害，處心積慮地為秦明營造家破人亡，窮兇惡極的慘狀。這樣的規勸方式，既不符合行俠仗義，反而與殺人越貨的劊子手無疑。而且，倘若此行為屬于替天行道，那么一向以忠孝、仗義自居的宋公明在殺害秦明的妻小之時，不知是否曾想過秦明的妻小也是他的人倫，也是他的天道？以破壞一個天道的方式來完成另外一天道，以殺妻滅子的方式來完成封妻蔭子，所謂行俠仗義，替天行道的意義何在？不僅秦明是這樣，玉麒麟盧俊義同樣是此遭遇。

故而，所謂的梁山義氣不過是信我道者，我以兄弟視之，非入我道者，造勢以強搶之。梁山好漢發展到此時，沒有了形勢所迫，不過是滿足自己私欲的蠻橫壯大。從最開始英雄與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到強以己觀念推及眾人的傳銷口號，仗義何在？仗義無存。

以義開始，因義相聚，梁山好漢是否以義結束？或許游走海外的李俊等人比我們感受的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