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蓮,翠衣紅裳,巧笑倩兮,醉立于水光山色間,看盡塵世過客往來。天地攘攘,興不過瞬;天地悠悠,佇則百年。日月逾邁得從容而憂傷,在物轉(zhuǎn)星移中,于千帆過盡后,惟有蓮,可不為世驚,不為情動,堅守本心,明靜從容。
我與蓮,有一段未解之緣。年少外婆便告知我,蓮乃佛前之物,自具慧根,清澈潔凈,不可褻瀆。自此起,我便常對蓮懷敬畏之心。后來也曾泛舟蓮池,看遍碧云秋水,賞盡煙波畫船,唱絕千古菱歌。其后,我與蓮,乃生矣惺惺相惜之情,此生必難復(fù)與之疏。若有來生,愿化青蓮,長伴佛前,聽禪言曰,守而安現(xiàn),觀其殃水,顧態(tài)百生,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外公的家在江南某個人煙清淡的街巷里,他家屋后有一池蓮花。每逢夏至,外公便會攜我同去挖蓮掘藕。舴舟緩緩蕩開紋漣,外公必先叮囑我?guī)茁暎S后擱下木槳,備好工具,躍入水中。此刻,我恍若身處人間仙境,空氣中滿溢幽幽蓮香。碧波清水,倒映著蓮明凈空靈的身姿,猶如一幅溫雅的江南水墨畫,從流年深處,逶迤而來。我愛蓮,愛她自在無爭,千百年來不落劫數(shù),不染塵埃。
待到滿載而歸之時,已是流水炊煙,倦鳥歸巢。外公卸下一日之疲,與外婆清數(shù)成果。外婆則會將蓮子與蓮藕分為兩份,一份留予我,一份于次日擔(dān)至集市叫賣。若是那日外公心情尚好,還會趁著明月清風(fēng),喚來三五至交好友,共食蓮子,共飲老酒,閑聊家常,不亦樂乎。外公一世辛勤,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但他卻于這烏衣老巷,綠蕪?fù)ピ盒娜羯徎ǎ瑘允刂环絻敉粒^得閑適愜意,歲序安然。
外婆善廚藝,她烹制的蓮子粥,氣韻清芳香糯可口,為我此生最愛之一。外婆言,蓮之味甘,性溫潤,有養(yǎng)心補(bǔ)脾之功效。于是,每日黃昏之時,我與外婆坐在小院,三碗蓮子粥,幾碟小菜,賞著蓮花,數(shù)著歸雁,侯著那個夕露沾衣的晚行人。夏去秋來,了無掛礙。
后因外公外婆年過古稀,我不得不與那池蓮花揮手告別,搬去與母親同住。然外公每年夏天都會送些蓮子與蓮藕過來。
蓮于我,是信仰,是知交,是融于骨血中,命中不可缺之分。愿此生可作青蓮色,心如止水,不動聲色;益世可化佛蓮身,心懷慈悲,走出六塵。
一切榮辱,皆歸塵土;一切隨緣,自在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