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制成功的企業都是相似的,而轉制失敗的企業各有各的悲劇。
其中,最令人惋惜就是科龍。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地處順德的鎮屬企業科龍,前身是1984年創建的廣東珠江冰箱廠,當年憑借鎮里給的9萬元試制費起步,伴隨著改革開放,以及創業團隊的拼搏及創造,很快成為家電業規模最大的企業。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1999年,創始人潘寧“被退休”,辭去科龍集團董事長職務,迅速移民加拿大。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一方面,科龍發展的確離不開順德政府的大力支持,是集體資本提供了企業第一筆啟動資金,而政府則在企業發展壯大的過程里不遺余力。比如,當年廣東珠江冰箱廠要擴建,但鎮里已經沒有地可以征用。鎮領導就炸平了鎮里一座小山,讓潘寧建廠。而另一方面,政府太多的行政干預,也給企業的經營帶來困擾和危機。
在特殊的歷史發展背景下,企業資本與政府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聯系,不僅政企不分,企業家也常常是半官半民,甚至是官民一體。比如,潘寧早期曾經是容奇鎮工交辦副主任,后來曾執掌科龍的徐鐵峰,曾任新合并的容桂鎮第一任鎮長,在掌管這個大型企業之前,他一直是鎮里的基層干部。這些當初曾經令企業獲益的公有產權和官員身份,日后都導致了企業在產權改制中的風波迭起。
其實萬般沖突,最后都歸于一個問題,即在對企業進行產權界定時,如何給當初做出重大貢獻的企業家們,特別是創業團隊定價?正是杰出的企業家精神、企業領袖敏銳的商業直覺和超前眼光,重塑和改造了企業的命運。
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在《產權與制度變遷:中國改革的經驗研究》里旗幟鮮明地提出“企業家人力資本產權”。他認為需要思考如下問題:“在一個獨立于行政權力控制之外的‘公有制企業里,企業家人力資本產權是否存在?怎樣存在?如何在現有企業制度里起實際作用?企業家如何被激勵,以及可能如何進一步變化并影響企業產權制度的安排?”
理想的模式當然是在企業發展的進程中,以部分企業利潤分享權和企業控制權來對企業家的人力資本進行回報。
但在現實中,故事往往有另外一個結局。
企業家人力資本產權”,是問題的根本
正如案例中所呈現的那樣,科龍電器獲準發行A股,一度成為中國實力最雄厚的公司之一。但是股份制改制過程中,始終沒有解決創始人人力資本產權問題,結果導致潘寧因為年齡的原因需要退休而離任。
但失去了企業靈魂人物的科龍,開始面臨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易主”風波,以及猶如山崩般的盛極轉衰。
當格林柯爾成為科龍第一大股東,科龍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更新為顧雛軍的時候,一場席卷全國的“郎顧之爭”從此展開。“郎顧之爭”引爆了媒體、學界乃至政界對于國有資產流失和國企產權改革的大爭論。學術界迅速分化成“左、右”兩大陣營,包括著名公共知識分子秦暉在內,一批國內經濟學家、人文學者、法學家等紛紛參加爭辯,從個案上升到問題,上升到主義,從會計處理是否涉嫌財務造假,發展到討論企業家信托責任,發展到“國有資產流失”和“國退民進”,以及“私有化”的爭論——這是中國經濟理論界規模最大、火藥味最濃的一次大論戰,被譽為是“改變了中國經濟以及國企改革走向”的一次思想大交鋒。“郎顧之爭”以顧雛軍鋃鐺入獄而突然終結。
如果說“郎顧之爭”讓顧雛軍的命運急轉而下,那么,自1990年代開始的企業產權改革,則讓許許多多的人徹底改變了人生軌跡,同樣被改變的還有企業的命運,今天的科龍已經納入到海信旗下,正式更名為海信科龍,它依然穩健地發展,但已經不在第一梯隊。
2005年8月,在“郎顧之爭”刀光劍影、科龍奄奄一息之際,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曾經撰文,題為《可惜了,科龍》,文章說:“最近讀科龍的報道,被一個問題折磨:要是還由創業老總潘寧那一代人領導,科龍至于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嗎?知道歷史不容假設,可忍不住就要那樣想。”
(本文作者陳春花系北京大學國發院BiMBA商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