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請不要砍樹

侯娜

消防演習的鈴聲突然響起，學生按逃生線路迅速到達集合地點。清點人數(shù)時，我突然聽見幾個男生在議論：“小海還在教室里，可能被‘燒死了……”學生雖面帶笑容，似有幾分調侃，卻又似有幾分意味深長。

小海，我的學生，一名腦癱患者。

初見小海是在五年級的新接班級里。我剛準備跟學生做自我介紹，只見一位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孩在他媽媽的攙扶下來到教室門口。他的目光有些呆滯，口齒不清地喊著報告，我示意他趕緊進來。只見他跌跌撞撞地徑直朝自己的座位沖去。望著明顯異于常人的小海，我不由地向他投去關注的一瞥。

隨著對學生情況深入地了解，我知道了小海是一位腦癱患者。平時，他基本就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為方便他走動，班級專門安排了一位高個子男生小杰照顧他。以前很少接觸這類學生，所以一開始，我會特別留意小海，總會給予他額外的偏心與袒護。作業(yè)未完成，可以理解；上課不聽講，沒關系；與同學產(chǎn)生矛盾，讓著他點吧！反正從沒有人向他、向我提過任何要求。隨著學習任務加重、班級事務繁忙，就這樣，他漸漸地遠離了我的視線。

…………

可今天，我竟然將他忘在了教室里！其實也不能全怪我，以前專門照顧他的學生突然請假了，特殊情況嘛！

不行，情況再怎么特殊，作為班主任，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竟然就這樣將他不管不顧地扔在了教室里！如果這不是一場演習，那后果……

就在這內心充滿矛盾、焦慮與忐忑不安中，我和學生回到了班級。此時，小海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幾個男生跑到他面前開玩笑：“哈哈，今天你可是被‘燒死了！”小海也咧開嘴跟著大家笑起來，但他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我，就在此時，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上課鈴響，學生都端正地坐好了。我走到小海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對他說：“對不起，今天侯老師錯了！我忘記你還在教室里，這是我的失職，請你原諒我！”小海驚惶地、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全班鴉雀無聲，這就樣靜靜地望著我和小海。

突然，一位男生站起來，走到小海面前也鞠了一躬，說：“對不起，小海，我錯了！我不但沒有主動扶你下樓，還開玩笑說你被‘燒死了，請你原諒我！”另一位男生也走了過來：“小海，對不起！昨天小杰跟我說過他請假，照顧你的事情他托付給我了，可我卻給忘了！”

“對不起，小海！”“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就這樣，班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學生的道歉聲。

幾天后的班會上，我跟全班學生分享了一篇短文——《冬天，請不要砍樹》。這篇文章主要講了小作者9歲那年到爺爺?shù)霓r場過圣誕節(jié)，在那兒，他想砍掉一棵好像已枯死的無花果樹，但是爺爺制止了他。那棵看起來已枯死的樹，第二年春天真的如爺爺所說發(fā)了芽。

學生聽完故事后深有感觸，有的說：“任何時候，都不能輕言放棄！”有的說：“堅強地面對困難與挫折，枯樹也有春天。”小海在我鼓勵與期盼的眼神下，也舉起了手 ：“堅——持，成——功！”吃力的話語毫不影響學生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我為忽視小海而深感內疚。我不斷地問自己：為什么不能對學生永遠抱有期待之心呢？作為一名教育者，我有什么權力輕言放棄呢？

在重新審視自我后，當我用關注的目光認真觀察小海時，我發(fā)現(xiàn)他身上其實有許多閃光之處：他會主動將文具借給同學；他會幫組長收作業(yè)，即便是那么吃力；當他人取得成功時，他給予的掌聲一定是最響亮的……

誠然，他不可能像普通學生一樣正常地學習、生活，但我也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無視他的存在了。查閱了教育特殊兒童的相關資料后，我決定把對他的關注眼光放在一般發(fā)展上，從最細微的小事做起，讓他建立應有的自信，讓他也擁有屬于自己的春天。

于是，在一次放學后，我找到了小海和他的媽媽，我們一起深入地談了一次。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對小海的希望，希望他每節(jié)課能舉手發(fā)言一次；希望他能努力完成部分作業(yè)，即便是口頭完成也可以；希望他能在同學們的幫助下也參與到班級部分活動中……看到小海眼中越來越多的躍躍欲試時，看到他面對困難，一次次堅定有力地向我點頭說“好”時，我知道雖然前方道路充滿挑戰(zhàn)，但我們信心十足！

冬于，請不要砍樹！因為春天不遠了……

（作者單位：廣東省深圳市螺嶺外國語實驗學校）

編輯/趙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