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嘉璐
上周,我在浙江諸暨采訪“楓橋經驗”近幾年的發展。一周采訪下來,我最大的感受是諸暨與國內其他一些地區在發展程度上的差異。這讓我意識到,國內許多城市,特別是中西部一些縣市在向諸暨學習“楓橋經驗”的時候,不可能直接移植,只能部分吸收。
試舉一例。近幾年,諸暨市花了很多精力引導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在政府能力不能覆蓋的領域,社會組織扮演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對失獨家庭、問題青少年家庭的關愛,對紅白喜事大操大辦的糾偏等等。社會組織的介入緩和了緊張的人際關系,避免了許多社會矛盾的產生。
但實現這一切是有基礎的。諸暨市共有登記在冊的社會組織728家,備案的社會組織2000多家,志愿者參與人數占到全市常住人口的18.8%。社會組織數達到這樣的量級,對中國其他一些縣市而言是很難想象的。如果沒有一定數量的社會組織作基礎,發動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就無從談起。
那么其他城市能不能下大力氣發展社會組織,快速趕上諸暨呢?從我采訪的情況來看,這并不現實。
諸暨的社會組織多,并不是因為政府的推動,大多數的社會組織是自發形成的。諸暨市社會組織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運營一個社會組織非常耗費精力,一定要“有錢”又“有閑”的人才能做好。也正因為這樣,社會組織是政府強求不得的。浙江省民營經濟發達,工商個體戶多,這才會涌現出這么多社會組織。
另一方面,即便在短時間內新成立了許多公益組織,有沒有足夠多的志愿者長期參與也是個問題。當我和北方的一位朋友探討社會組織的發展時,他很認真地問我,諸暨有那么多人自愿去做公益,他們圖什么呢?
這位朋友的疑惑其實很有代表性。在一些地方,老百姓剛剛解決溫飽問題,參與公益的意識還沒有覺醒,每做一件事都會要求回報,自然就理解不了志愿者的動機。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諸暨市許多基層調解組織是低償甚至無償的,具備很強的公益色彩。這在一些經濟不發達、生活水平相對較低的地區就不容易實現。

另一個直觀的區別體現在農村的面貌上。同樣是出于民營經濟發達的原因,浙江的農民較少外出打工。即使離開村子,他們也不會走得太遠,大多就在縣城工作。這決定了浙江農村的青壯年勞動力很多,沒有出現中西部農村的“空心化”現象。
這樣一來,浙江農村與中西部地區的農村就有完全不同的面貌了。一邊是青壯年外流,只留下老人、孩子,鄉村的活力下降了;另一邊經濟活力很強,村民的文化娛樂生活也很豐富。這樣兩種農村會遇到截然不同的問題,鄉村治理的方式也就完全不一樣。
可以說,諸暨市在社會治理領域走在了全國很多地方前面,也總結出了很多可供參考的經驗。但如果在短期內直接把諸暨的做法移植到中西部一些地區,很可能會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無法達到理想的治理效果。
所以不同地區學習“楓橋經驗”,一定要結合自身的發展階段。如果只是學著諸暨喊一喊“矛盾不上交”“引導社會組織參與基層治理”這樣的口號,是不會有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