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彎彎

李人慶

當心靈的視覺穿越城市的喧囂，一幅恬靜幽美的圖畫再次定格在那彎彎的小巷。

那是一個叫四棵樹的小鎮，安詳地躺臥在伏牛山堅實的臂彎，一任四周秀水纏繞，群山綿延。

記憶里的四棵樹街狹長但卻平整，東西走向，以賈家過道兒為中心，一分為二。往西叫街西村，往東卻不叫街東，叫彭莊。臨街的，大都是土墻青瓦的建筑，屋脊上有獸頭，門楣的木格子和拱形的大門上方，有木刻也有磚雕，古色古香，像一位經風沐雨的耄耋老人，平和、親切、質樸，讓人心生敬意。代銷點、土產部、磨坊、豆腐坊、鐵匠鋪、藥鋪、理發店……點綴其中，一派繁華景象。

而那一條條或深或淺的小巷，也就是老家人習慣上說的“過道兒”，像樹葉上的脈絡紋理，從街道兩旁的房屋中間延伸出去，一邊通往村后的山坡，另一邊則穿過村前的農田，伸向碧波蕩漾的南河，把一家一戶串成了一個村落，世代生長鮮活的故事。

后來，修建207國道，從村后的山坡下穿過……再后來，有了如今的四棵樹街，老街也就慢慢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唯有那一條條小巷，一如既往地守候著靜謐的日子。

記憶里的小巷，就是其中的一條。不寬，雨天剛好容一人撐把傘經過。路面是用花崗巖鋪的，年復一年，幾代人走過的腳印把石板路踩得光亮如鏡。

風來的時候，就一溜煙似的涌進小巷，帶著槐花香、艾草香、泥土味；雨來的時候，兩旁屋檐上的滴水像雨簾一樣，爭先恐后撲向路面，然后順著邊溝嘩嘩而去。煙雨中，不時有或粗獷或曼妙的身影隨一把油傘輕快閃過，留一幅水墨的影像，畫兒一樣。

小巷雖歷經滄桑但美麗依舊。暮色四合，星星點點的微光從一家一戶的院子里透出，柔和而溫馨。

燈光下，有縫補衣衫的母親，有一針一線納鞋底的姐姐，更有調皮的頑童跑進跑出，這家房前藏到那家屋后，在某一個拐彎處猛地出來，一頭撞在大人的懷里，引來一聲嗔怪和一串歡笑……

小巷彎彎，裹著小腳的奶奶曾無數次拄著拐杖敲響腳下的石板路面，在巷口翹首等待放學歸來的孫兒，也曾無數次在月光滿地的夜晚，坐在院中那棵香椿樹下的捶布石上，念叨著牛郎織女的故事。

勞累一天終于忙完家務的母親，柔情地將孩子攬在懷里，輕輕地哼著“月亮走，我也走，我給月亮牽牲口……”抑或是“月奶奶，黃巴巴，爹織布，娘紡花……”父親則一聲不響地坐在門墩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煙，一邊思忖著一年四季的光景，一邊品咂著悠遠的心思與牽掛。

小巷彎彎。彎彎的小巷里，孩子踩著光滑的石板路，從蹣跚學步到走進學堂，直到有一天變成一顆蒲公英的種子，飄離家鄉。

小巷彎彎。彎彎的小巷始終印刻在心底，塞滿了美好的回憶——那是游子心中永遠的戀歌，是一輩子也走不出的深情。

——選自2017年8月3日《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