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論、交易費用與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

胡振吉

(上海財經大學法學院,上海 200433)

一、問題的提出

在人類社會歷經數次重大的工業革命之后，企業獲得了空前發展，資本得到了有效積累。但同時由企業行為所造成的社會問題開始觸及到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自然資源被無限制地過度開發，生態惡化、環境污染和人權危機等大量社會現象涌現，這些對環境和社會安全造成重大危害的事件，無不損害著人類的生存和發展環境，嚴重威脅著人類的生命和安全。公共利益因企業對自身利益的片面追求而遭到侵害，各利益主體之間的沖突不斷激化。在這種背景下，政府開始著手制定和實施相關措施來限制企業行為，強制規定企業不得以破壞公共利益為代價而獲取利益。企業社會責任順勢以一種宏大的規模和氣勢發展起來，并迅速成為一個全球性的社會運動。可以說，起源于道德責任的企業社會責任，其內涵已由單一的道德責任向多元化責任轉變，道德約束已無法完全對其起到規范作用，部分企業社會責任被法律吸收，成為法律強制性規范的內容。

早期的企業社會責任是指企業在追求利益最大化時所需要承擔和履行的義務[1]。在伯利和多德關于公司管理者究竟是誰的受托人的論戰中，這一概念被首次提出。之后，國內外理論界在此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和討論[2]。國外研究主要集中于企業社會責任的含義與內容、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對利益相關方及財務績效的影響等方面。目前國內對該問題的研究尚處在吸收階段，有待于進一步發展。在對國內文獻進行梳理和分析后發現，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對企業社會責任內涵的界定、對國外理論研究的整理和延伸，以及企業社會責任對企業財務和企業績效的應用分析等方面。劉俊海[1]提出應當最大限度地增進股東利益之外的其他社會利益，盧代富[3]認為企業社會責任是對股東利益最大化這一傳統原則的補充修正。陳宏輝和賈生華[4]以及李偉陽和肖紅軍[5]分別從制度經濟學和資源配置角度探討了企業社會責任的本質等核心問題，為之后的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黃速建和余菁[6]以及李華檠等[7]探討了中國企業社會責任活動的影響因素，進而有力地推動了企業社會責任活動的開展。楊熠和沈洪濤[8]以及朱乃平等[9]對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社會績效進行了大量的實證研究，促進了企業績效戰略制定方面的研究。

綜上所述，結合契約論探討企業社會責任的文獻為數不多。因此，契約論下基于交易費用的分析，可以為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提供一種可能合理的解釋。

二、企業、交易與契約

(一)企業交易與企業契約

康芒斯[10]指出交易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其側重于一般化交易的概念；威廉姆森則提出某種服務或物品從一種技術邊界轉移至另一種技術邊界的這一形式產生交易。對企業而言，企業內部存在這種交易形式的轉移，企業外部市場也存在這種交易形式的轉移。

契約，俗稱合同或合約，在法學意義上是指當事人之間關于權利和義務的承諾。如羅馬法中的契約是由雙方意愿一致而產生相互間法律關系的一種約定；法國民法典中的契約是一種合意，依此合意，一人或數人對于其他人或數人負擔給付、作為或不作為的債務；《牛津法律大詞典》對契約的界定則是兩人或多人之間為在相互間設定合法義務而達成的具有法律強制力的協議。

相比法學上對契約的界定，經濟學意義上的契約概念范圍更廣。張五常指出契約是在自愿的情況下當事人的某些承諾，是在交易過程中產權流轉的一種形式；平喬維奇認為契約是一種人們用來尋找、辨別和商討交易機會的工具；克萊因對契約的定義是一種設計裝置，通過允許合作雙方從事可信賴的聯合生產的努力，以降低在一個長期性商業關系中出現的敲竹杠風險或行為風險。因此，在經濟學意義上，短期交易或長期交易都可以被視為是一種契約關系的具體表現，企業的交易活動反映的是企業的契約屬性，這體現出企業從經濟人假設轉變為契約人假設的一種修正。由此可見，企業的交易形態不僅有內部契約性交易，而且有廣泛的社會性契約交易。

(二)企業的內部契約與社會契約

1.企業的內部契約

科斯認為企業的顯著特征就是作為價格機制的替代物，確切地說，生產要素的交易是一種資本和勞動的權威性的長期契約關系，進而將企業理解為各種要素投入者為了各自的目的聯合起來組成的一個有效率的契約聯合體。之后的學者繼承了這種思想邏輯路徑，對于企業理論，契約論成為主流的解釋框架[11]。詹森和麥克林將企業的性質定義為一系列契約的聯結；哈特等對企業的性質進行了完善，提出企業是一組不完全契約；張五常則進一步指出企業不過是以要素市場的交易契約代替了產品市場的交易契約。

綜合和梳理上述學者的研究成果，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盡管不同學派基于各自的理論立場對企業進行了有關的定義，但存在一個他們共同遵循的基本邏輯，即企業本質上是一系列與之相關的契約所組成的一種聯結組織，在這樣的一個聯合體中，其內部普遍存在契約關系。因此，從契約論角度而言，企業內部是存在一定的契約和契約關系的。

2.企業的社會契約

社會契約的精神可謂源遠流長。柏拉圖[12]曾設想一種城邦成員間的想象協議，這是用社會契約思想來思考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關系的體現。將這種古老的社會契約思想運用于企業理論研究，應該說是始于科斯，其在代表作《企業的性質》里創造性地指出企業是一種不完全契約；之后鮑伊對企業與社會之間的社會契約進行了簡略描述；基利在社會契約基礎上，把企業看做是一系列有關社會規則的類似契約的協議。

企業與社會之間存在著某種社會契約[13]，企業被解釋為一個由人力資本所有權者、物質資本所有權者和債權人等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一系列與企業相關的契約所組成的集合。即企業是各種生產要素(如勞動、資本和土地等)投入者基于契約的形式耦合組成的，并按照相互間的協議或隱含規則實現各自的目的。企業的每一個活動過程都體現契約關系,企業與雇員之間擬定了這樣一種契約：企業作為雇主雇用有技能及經驗的人成為員工，相應地企業支付雇員勞動報酬的同時保障雇員的安全和健康；在產品銷售環節，企業與顧客之間擬定的契約是這樣的：企業提供給顧客符合期望的有價值的產品和服務，相應地顧客給付產品或服務的報酬。企業與社會之間建立起了某種正式的或非正式的、顯性的或隱性的契約關系[14]，與社會各種利益群體間有一系列自愿同意并相互受益的社會契約[13]。

總之，基于契約論視角，現代企業被視為是一系列與之相關的契約所組成的一種市場性聯結組織，并通過相互間的協議或隱含規則以實現各自的目的。需要注意的是，作為契約組合的企業，與社會間的契約并非一旦形成便不再發生變化，而是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化，契約當事人行為也會發生變化，從而致使契約當事人重復博弈形成新的契約條款。在初始既定情形下，企業與交易活動當事方通過談判和協商形式達成一份關于各自權利、責任和利益的契約，用以約束和協調自身和交易活動當事方。但鑒于變化的社會環境等因素影響，為了在社會持續性地生存和發展，企業需要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調整其社會責任，以便滿足變化了的社會期望和要求。于是，企業與交易活動當事方便會重新開始新一輪的談判和協商活動，以達成一份新的關于權利、責任和利益并用以約束彼此的契約。

三、企業契約與交易費用

(一)企業交易費用的產生

作為市場經濟的主體，企業最頻繁發生的行為活動是交易。市場經濟中存在的人性因素和交易環境因素的交互作用會導致市場失靈現象，使交易主體的交易行為發生困難，產生交易費用。交易費用是一個寬泛的概念，科斯將交易費用視為利用價格機制的成本；德姆塞茨提出交易費用是所有權利交換的成本；諾思指出交易費用是規定和實施構成交易基礎的契約的成本；馬修斯認為交易費用可概括為發生在事前的、為了達成一項契約所支付的費用以及發生在事后的監督并貫徹該項契約所支付的費用；張五常則將魯濱遜經濟中不可想象的一切費用歸為交易費用，即所謂人與人打交道的成本。

交易費用理論集大成者威廉姆森將交易費用比作是經濟學中的摩擦力的同時，還進一步解釋了交易費用產生于交易因素和人的因素這兩個層面，其中有限理性、機會主義、不確定性與復雜性、信息不對稱是交易費用產生的主要原因。

有限理性是指交易活動參與人，一方面由于其所處的環境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由于其智力資源稀缺、認識水平和計算能力十分有限，因而在追求效益極大化時受到限制約束，交易活動參與人不可能簽訂事無巨細的契約。即一方當事人(如雇員、社區和社會等)是有限理性的，故無法對將來的經濟環境進行絕對理性的預測，也難以預測和證實所有未來情況，行為具有意圖上追求理性、但在客觀上僅能夠有限地做到這一點的特征。這一概念最先由阿羅提出，他認為人的行為是有意識的理性的，但這種理性又是有限的；之后西蒙[15]進一步指出人被認為在主觀上追求理性，但只能在有限程度上做到這一點?？梢哉f，交易活動參與人只能在有限度的理性下從事經濟活動。

機會主義是指交易活動參與人為了尋求自我利益而采用欺詐手法等策略性行為。威廉姆森指出機會主義是用欺騙的手段尋求自利，尤其是與誤導、曲解、使人模糊或制造混亂等故意行為有關。機會主義行為使交易活動參與人之間產生懷疑和不信任，進而會增加在交易過程中的監督費用。

不確定性與復雜性是指市場、環境和行為是不確定的?，F實中市場具有一定的變動性和復雜性，因而契約當事人無法完全預測未來事件。若交易活動參與人想要把未來不可預期性的變化考慮到契約中，那么擬定契約時將會產生一定的議價費用和成本。

信息不對稱是指在市場活動中，由于環境的不確定性和自利行為產生的機會主義，加之越來越細致化和專業化的社會分工的影響，導致不同的交易主體獲取信息的能力具有差異，處在相對優勢地位者擁有更為充分和完全的信息，處在相對劣勢地位者則擁有貧乏和不完全的信息。若此現象產生在交易完成前則會產生逆向選擇問題，若發生在交易完成后則會產生道德風險問題[16]，信息非對稱論首先由阿克勞夫提出。市場信息不對稱現象的存在，使處于有利地位的信息擁有者為謀取自身利益，利用其掌握的信息優勢欺騙信息獲取者訂立契約。如果交易活動另一方想要掌握這些信息，則會耗費不少的時間、精力和金錢，進而產生一定的交易費用。

概言之，在市場經濟活動中，作為交易活動的主要參與者，企業持續不斷地進行著交易活動。由于市場失靈現象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交易活動的發生，進而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定的交易費用。

(二)企業契約中的交易費用

企業發生大量的對內、對外交易行為，交易行為通過契約得以實現。但從前期磋商、準備到締結契約，再到契約的履行均會伴隨交易費用的發生。盡管契約形式是多樣性的，但無論擬定和履行什么形式的契約必然會耗費一定的交易費用，換言之，在契約的擬定和履行過程中，交易費用是不可避免的。一方面是草擬契約，就契約內容進行談判以及確保契約得以履行所付出的費用；另一方面是簽訂契約后維護和執行過程中所產生的交易費用，主要包括不適應費用、討價還價費用、啟動和運轉費用以及保證費用[17]。

1.基于有限理性和不確定性，草擬契約時產生談判交易費用

在草擬契約時，由于有限理性和不確定性，契約當事人就契約相關內容和契約條款進行談判會產生一定的交易費用。由于有限理性，契約當事人不可能對契約內容面面俱到。此時交易費用體現在：未來事件細節模糊無法預料，或者即使能夠預料，但制定詳細的應對策略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而且由于契約當事人對未來事件的性質會有不同的理解，進而采取不同應對策略和措施，因而參與雙方要達成共識制定出合意契約的事前擬定費用相當高。換言之，為應對事前預料的偶然事件，契約當事人可能會在初始契約時協定應對偶然事件的預防對策、雙方的權利和義務等，而這些會大大增加相應的交易費用。此外，若出現事前未完全預料到的偶然事件，則會導致交易雙方重新進行締約和談判，這也增加了事后交易費用。

例如，在一次較復雜的商品交易中，其中交易一方還會采取商品檢驗和抽樣調查等行為，顯然這些行為都是需要支付交易費用的。在資本市場上，資本投資者在考慮相應的項目時會首先評估對方的盈利能力、調查其財產狀況和詢問資金用途等，以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投資者的投資風險。上述發生在市場中的交易行為表明，有限理性的交易參與人總是會想方設法取得更充分的信息，作為代價就是支付一定的交易費用。

未來的市場、環境和行為具有不確定性，導致市場價格可能會發生變化，交易一方會面臨破產甚至倒閉、政府已頒布的法令發生更改等問題?？紤]到契約雙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會有可能利用這些不確定性來違反已擬定的契約，為了預防這種問題的發生，契約當事人就會把各種情況都考慮在內，在事前就規定相應的執行辦法和應對策略，協定并明確在各種情況下雙方的權利和義務。很明顯，上述情況會使契約的擬定更加費時費力，增加交易費用。

2.基于信息不對稱和機會主義行為，履約中產生維護和執行交易費用

簽訂契約后對協議的維護和執行會耗費一定的交易費用。在契約履行過程中存在大量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即交易雙方擁有不同的信息，一方相比另一方具備更多與交易相關的信息，在這種情境下，如果交易另一方想要掌握這些信息則會耗費時間、精力和金錢，進而產生一定的交易費用。此外，信息不對稱問題還會誘發機會主義行為，機會主義行為會使契約當事人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去損害他人的利益來為自己謀利，而這會導致交易費用的產生。

例如，企業生產行為導致嚴重的空氣污染、水污染和噪聲污染等，在為自己謀求利益的同時很大程度上損害了他人利益，還有發布虛假廣告和偷稅漏稅等企業不良行為，都會導致監督費用的產生，從而增加交易費用。此外，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掌握信息的一方不會完全如實地披露所有信息，此時另一方就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去掌握和分析相關信息，導致交易費用增加。

3.基于違約行為，擬定契約后產生監管交易費用

在擬定契約之后，整個交易只要還沒有完成，契約當事人隨時都會出現違約可能。因此，為了防止發生任何可能的違約行為，契約當事人需要加強監督管理，檢查契約的執行情況，不可掉以輕心。契約當事人采取防范措施等會引起費用增加，產生更多的交易費用。

例如，在商品交易中，企業之間事前簽訂一筆買賣契約，約定在一定時間后交貨。在這一過程中，過于謀求自身利益的企業可能就會利用交易對手的無知或輕信，在擬定契約時信誓旦旦，但在對方付款后卻不信守承諾，沒有按照契約上的內容和條款保質保量地提供物品或服務，這種違約行為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對方的利益。因此，考慮到這種情形，契約當事人就會加強監督和管理，預防任何可能的違約行為發生。很明顯，檢查契約的執行情況是需要支付交易費用的。

綜上所述，企業內部以及企業與社會間通過談判協商的形式，以期能約定各自的權利和義務，明確相關的利益和責任，進而試圖達成一份合意的契約來約束企業內部以及企業與社會間的關系。但由于存在有限理性和不確定性等因素，使得企業在擬定和履行內部契約和社會契約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伴隨著交易費用的發生。換言之，無論是在交易前、交易中還是交易后，契約的擬定和履行是費時、費力、費錢的，是需要支付交易費用的。

四、企業社會責任與交易費用

企業社會責任越發受到關注，但由于種種原因，企業社會責任缺失現象十分普遍，企業自由的任意化、絕對化行為會引發了許多社會矛盾，使得其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沖突越發尖銳和頻繁。為了平衡企業與社會間的權利和義務，企業社會責任履行問題也被隨之提出。企業社會責任是涉及到企業自身和社會穩定的重要內容，一般而言，其主要是指企業的經濟責任、法律責任、倫理責任和慈善責任，具體內容包括遵守商業道德、保護勞工權利、保護環境、發展慈善事業、捐贈公益事業和保護弱者群體，等等，要求企業在創造最大化利益的同時，也需兼顧與之相關的利益群體，承擔起應有的責任，從而有效維護社會的和諧發展，以達到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統一。社會利益和環境保護也需要企業貢獻一份力量，這種來自社會的期望也體現著當今企業發展的方向和道路。當然，社會和科技不斷進步和發展，隨之產生的新問題和新需求對企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促使企業所承擔的內容也隨之更新和變化，企業社會責任是一個變化的動態過程。需要指出的是，強調企業社會責任，并不意味著否定企業利益最大化目標，否則就會失去企業存在和發展的根本意義。

在市場經濟中，企業是一個理性的參與者，所作出的行為都是具有目的性的。因此，探討企業為何需要履行社會責任，對于分析和理解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問題十分重要和必要。目前理論界關于企業為何需要履行社會責任的爭論還在繼續，利益相關者理論和企業公民理論等都曾試圖對企業社會責任問題進行解釋，但還是難以達成共識。契約論下基于交易費用的分析，可以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提供一種可能合理的解釋。

(一)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減少草擬契約時的談判交易費用

在草擬契約時，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可以彌補契約參與人的有限理性，減少交易活動的不確定性，減少契約雙方就契約內容和條款進行談判的費用，進而有效控制交易費用的發生。契約論下企業與市場、企業與社會之間在一定程度上構成一個契約網絡，而交易行為則在這一契約網絡中產生并進行。因此，從這一層面來看，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就是承諾履行相應的契約內容和條款的有效體現。

雖然企業對經濟利益的追求在其交易行為中占據了重要地位，但作為經濟行為主體的企業是置身于多重社會關系中的，因而對經濟利益的追求不是企業的唯一目的。即使企業把經濟利益作為第一目的，但為了保證契約順利履行和經濟利益順利實現，在同等條件下也會理性選擇值得信賴的交易對象進行交易[18]。如果交易雙方缺乏信賴，交易行為就難以發生，或者為了保證其順利實現就需要增加談判或協商等交易費用。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則可以增強交易雙方的信任感，有效減少為保證交易實現而發生的談判或協商的交易費用。也就是說，企業處于多重社會關系，其交易活動必然會對他人和社會產生影響，因而企業必須考慮其交易活動的合法性和合道德性，這也從側面印證了企業在交易活動中需要考慮社會責任的履行問題。

例如，在與其他企業的契約中，企業若履行相應的社會責任，公平地對待供應商和競爭者，并按期付款和公平交易，保證契約能得到有效執行，那么就能有效減少企業與其他企業就契約內容和條款進行談判所需要的費用。又如，在與消費者的契約中，若企業履行相應的社會責任，信守平等交易原則，不提供侵害消費者基本權利的產品和服務，不提供假冒偽劣產品，對消費者信守承諾，則可增強彼此間的信任感和安全感，減少企業與消費者就契約內容和條款進行談判所付出的交易費用。

(二)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減少履約中的維護和執行交易費用

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可以保證交易行為順利進行，有效減少為維護和執行契約所發生的交易費用。在交易活動中，行為主體到底采取何種方式，往往與其自身利益密切相關。在企業的內部市場中，各個部門的利益是存在差異的，因而需要進行頻繁的契約談判活動，而此時在契約的談判及履約過程中，契約雙方為追求各自利益最大化，極有可能采取機會主義行為，去損害他人的利益來為自己謀利；加之現代市場經濟中交易關系錯綜復雜，無論擬定的契約內容和條款多么嚴密，企業在利益促使下也不會完全如實地披露所有信息，極易發生機會主義行為。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企業能考慮到各個利益相關者的需求，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就相當于對各利益相關者做出了可以信賴的承諾，進而讓企業股東、債權人、雇員、消費者和政府等利益相關者能夠相信企業在日常經濟活動中的行為會顧及到各方利益。那么通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行為，可增加契約當事人彼此間的信任和安全感，減少監督費用，契約和交易行為就能順利進行，交易費用就能得到有效的控制。

例如，在企業的內部契約中，企業若履行對雇員和管理者的社會責任，包括保證雇員的人身安全、自由和尊嚴，積極解決各類歧視現象，向所有雇員開放一切有利的機會，公平合理地分配收益，無論地位高低所有雇員在人格上一律平等。那么企業通過履行這些社會責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減少各方的機會主義行為，保證交易行為的順利進行，減少企業內部的交易費用。又如，在與公眾間的社會契約中，企業若履行社會責任，確保在生產中所造成的各種環境污染控制在公眾所允許的水平之下，堅持以人為本，切實保障公眾的生命健康，及時有效地向社會公眾發布相關信息[19]，持續形成與公眾的良性互動關系等。那么企業通過履行這些方面的社會責任，可以減少在契約履行過程中大量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和機會主義行為，減少為確保契約能夠履行所支付的交易費用。

(三)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形成商譽進而控制交易費用

在履行契約之后，伴隨企業交易活動結束后的效果評價，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能夠促進其形成一定的商譽，良好的商譽同樣也會使交易費用發生變化。具體來看，企業履行經濟責任、法律責任和道德責任，隨著契約和交易行為的結束，社會公眾便會對企業交易行為的完成效果進行評價，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會產生顯著的社會綜合效應，使企業形成良好的商譽。商譽對交易活動和交易費用會產生直接的影響，在前一個交易活動中所形成的商譽會直接影響下一個交易活動是否能夠進行，或者直接影響下一個交易活動交易費用的多少[18]。

例如，企業履行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積極參與社會公益活動和慈善活動等，這些行為都可以提高社會和他人對企業的評價，形成企業的良好商譽，而良好的商譽將直接減少下個一交易活動的交易費用。但如果企業忽視了商譽，就有可能付出極高的交易費用，甚至更為嚴重的，會直接導致下一個交易無法進行。顯然，良好的商譽可以有效促進交易活動的增加，減少相應的交易費用；反之，則會導致交易活動的減少，增加相應的交易費用。

五、結 語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環境和社會安全問題日益突出，企業社會責任越發受到關注，其履行和承擔問題業已得到了社會各界的重視。在市場經濟中，企業是一個理性的參與者，所作出的行為都是具有目的性的。契約論下基于交易費用的分析，可以為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提供一種可能合理的解釋。在現代市場交易活動中，企業內部以及企業與社會間存在大量的契約關系，企業在擬定和履行內部契約和社會契約的過程中，由于有限理性和不確定性等因素的交互作用，不可避免地會產生交易費用。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可以控制不確定性因素，彌補契約當事人的有限理性，有效減少交易費用。企業通過履行社會責任，能減少草擬契約時的談判交易費用，減少履約中的維護和執行交易費用，以及形成商譽進而控制交易費用，最終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經濟效率。沿著這樣的路徑，企業通過履行社會責任，能夠有效地減少交易費用，進而提高企業自身和市場的經濟效益。源于道德責任的企業社會責任，其內涵已由單一的道德責任向多元化責任轉變，企業履行與之相關的社會責任，是具有其合理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