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特約撰稿 陳雪蓮
2018年11月16日下午兩點半,美國加州明德大學蒙特雷國際關系學院舉辦了一場主題為“職場性別歧視”的模擬國際會議,來自美國、中國內地、中國香港、俄羅斯的幾位參會者,圍繞這一話題進行了激烈而深刻的探討。筆者作為中國內地的代表參與了這場討論,現場記錄并思考了有關四地職場性別歧視現象與立法現狀
“如果你問任何一位職場女性,是否遭受過職場性別歧視,或者說是否受到過比男同事更差的待遇,幾乎所有的女性都會肯定地回答你,她們無一例外遭受過職場性別歧視。” 專注研究美國選舉法和執政事務的美國洛杉磯洛約拉法學院教授杰西卡。萊文森說。
職場性別歧視不僅存在于美國,筆者認為在中國并不少見。
一位留法的出版社編輯朋友跟筆者分享了她的一次面試經歷:“那時候我留學后回到上海,去應聘一家公司,對方是一位女HR,她直接問我:‘為什么不在法國找個法國男人嫁了?’她說:‘你們這些小姑娘嫁外國人,不就像外地人嫁給上海人一樣嘛!’面對這樣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我直接懵掉了。過了兩年了,我依然忘不掉當時的屈辱感。”
我的這位編輯朋友認為,這位HR發問的潛臺詞是“中國小姑娘實現自我價值的途徑是嫁給外國人相夫教子,而不是回國工作”。 這種赤裸裸的性別歧視,竟然出自一位身居要職的女性,讓筆者也感到汗顏,類似的職場性別歧視案例還有很多。
一份《2018中國職場女性現狀調查報告》顯示:在招聘階段,有超過八成的女性表示在就業市場中存在性別歧視。比如,中國國家公務員等一些重要崗位在招聘中直接指出:只招聘男性或男性優先,而這些崗位與性別便利性并無直接關系。據統計,2018年聲明只要男性公務員的崗位占到19%。即使有些女性在激烈的求職競爭中勝出,她們之后的職場晉升機會也普遍比男性少。2018年,中國內地畢業生人數首次超過800萬。有人說,職場性別歧視和中國過剩的勞動人口數量以及過度競爭關系緊密。
在中國內地求職時,女性常常被HR問到“你結婚沒有?”、“有沒有生小孩?”等問題,女性應聘者不僅要被迫回答這些私人問題,還要承受如實回答這些問題可能失去工作機會的壓力,尤其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一線人才聚集的城市,女性求職者大多隱忍,很少計較這些看似正常的性別歧視行為。
2015年,中國廣州曾經出現過一個著名的案例:廣州女性求職者高曉想要應聘廣州惠食佳公司的廚房學徒工作,被對方以“不收女性”為由拒絕,于是高曉將這家公司告上法院。廣州市海珠區人民法院判決惠食佳公司向高曉書面道歉、并賠償她2000元人民幣,這是中國涉及求職性別歧視的唯一一起獲得書面道歉和賠償的訴訟成功案例。但是,面對大量存在的性別歧視現象,絕大多數的求職者和在職者很少主動利用法律武器來維護自己的權利。
很多人可能會認為,作為一個國際大都會,香港在推動性別平等方面已經做得不錯。但其實,大多數法律法規是針對保護女性的職場性別平等,主要涉及職場性騷擾、保障再職和求職懷孕女性等等。但是,香港對跨性別人士的法律法規保護很少,落后于西方國家。
香港的性別歧視條例規定,如果一個懷孕的女性因為懷孕被雇主解雇或是不被聘用。她可以向平等就業委員會提起訴訟。根據香港的《家庭平等條例》,雇員由于必須要履行作為子女的家庭職責而受到雇主歧視,也可以付諸法律。此外,包括跨性別人士在內的人士在遭受職場歧視時,都有一些法律法規保障,但是,香港男性在職場遭受歧視,卻完全沒有投訴的途徑。
跟很多國家一樣,俄羅斯也有很多禁止性別歧視的禁止條例。但當你觀察現實,你會發現條例跟現實很不一樣。一些對人權的侵犯行為都能夠在俄羅斯社會遇到。當一名俄羅斯人申請工作時,會經常被問“你結婚沒有?”這樣的問題,求職者通常都不會投訴。
在中國內地,很多求職現象其實非常不利于職場性別平等。例如,求職者在簡歷上張貼照片非常普遍,甚至有很多網上指南告訴你如何PS你的照片,讓你看起來更好看,更職業。
在美國,法律不允許公司在面試時詢問女性的婚姻狀況,而且專業簡歷一般不附帶照片,美國社會認為,在衡量一個人是否適合某個崗位時,應該看重他或她的工作品質和能力,而非個人特征。
在香港,也不鼓勵在個人應聘簡歷中張貼照片,除非是演員或是舞蹈演員等要求顏值的職業。而在中國內地,雇傭方不僅會問“你結婚了沒有”,還要問“你是否有生孩子的計劃”,一般有學齡前兒童的女性首先不考慮錄用。
在俄羅斯,求職者在簡歷上張貼照片并非強制性的。

職場性別歧視分為潛意識的性別歧視與有意識的性別歧視。
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內地與香港,以及俄羅斯,大多數人們并沒有意識到職場性別歧視,這說明性別歧視在職場中多么習以為常。
一位俄羅斯同學告訴筆者:“有一次,一個雇主會問我是否有孩子,有多少個孩子。我不喜歡這些問題,所以我選擇不為他們工作。其實,這些問題都是在俄羅斯應聘時會經常被問到的,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我所經歷的這些都屬于性別歧視。”
在中國香港,推動職場性別歧視的幕后推手也包括LGTB這樣的團體,他們一直在積極促進推動性別傾向平等方面的法律,但因為社會有反對的聲音,所以一直沒有立法行動。
在美國,宗教對促進職場性別平等的影響更是消極的。例如,發源于美國猶他州的摩爾門教規定,女教徒應該以家庭和子女為重心,不應該外出工作。因此,這種群體實現職場性別平等就分外困難,因為信仰宗教自由的美國人很難去說“你信仰的宗教教義是不對的”。
今年8月30日,美國加州的法律制定者們就一項法例草案進行了投票,如果這項投票通過,這將是美國歷史上首次涉及強制設立性別定額的立法。這項法例草案規定:到2019年,加州的所有上市公司董事會中必須至少有一名女性董事。到2021年,根據不同公司的規模,董事會中至少有一到三名女性董事。
當然,很多人都不同意這種性別定額。一位美國男性認為,如果一個社會中,少于50%的女性能夠勝任這個職位,但卻非要規定由50%的女性來擔任某一類崗位,這對男性是不公平的。他認為,因為人們很難科學地衡量性別歧視的程度——這要求衡量者非常客觀,能將客觀事實和主觀判斷分開,所以設定性別定額無從談起。“我們需要的是提高職場性別平等的意識,而非設置這種定額。”他說。
無獨有偶,美國洛杉磯洛約拉法學院教授杰西卡。萊文森也指出,雖然她自己是一名堅定支持性別平等的女權主義者,但是她反對加州政府通過強制性的定額來要求職場性別平等,“這項法律草案會人為地給性別分類,滋生很多問題。” 萊文森說。
確實,無論在東方,還是在西方社會,提高意識、加強教育是最好的促進性別平等的途徑。無論我們提高性別平等意識的行動有多小——哪怕僅僅是一個小小的討論會,都在去性別歧視、推動公平社會方面做出自己的貢獻。每一次重大改變的背后,都是一次次小小的努力。
正如著名社會學家李銀河所說,性別歧視的話語和觀念還遠遠沒有退出公共話語的舞臺,男女平等事業還將經歷一個漫長而艱苦的跋涉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