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基層銀行業面對的轉型要求及調整策略

■江國珍

一、當前銀行業面臨的監管政策環境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近兩年，基層銀行業經營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一方面，金融監管政策環境正在發生巨大變化。從政策、制度視角看，2016年下半年以來，特別是2017年之后，監管當局及財政部、發改委等部門陸續出臺多項監管制度，其數量之多、涉及面之廣、措施手段之嚴“史無前例”。從處罰處理的嚴肅性看，在本輪監管風暴中被處罰單位之多、涉及機構面之廣、處罰力度之大“史無前例”。從近期高層各類會議精神看，金融亂象已經引起了最高層領導的高度重視，防范金融風險被列入了中央三大攻堅戰之一，金融安全被列入國家安全，“從嚴監管”“讓監管長牙齒”等成為2018年監管工作的高頻關鍵詞。另一方面，金融風險正處于集中暴露時期。從內部看，以資管新規為代表的一系列監管政策密集出臺，商業銀行通過資產騰挪掩蓋風險的渠道基本已被堵死，而監管部門對各類金融亂象的集中整治和曝光，也有效遏制了商業銀行高管“頂風”違規的沖動，未來一段時期，銀行更多經營風險將“被動”或“主動”暴露在陽光下。從外部看，平臺公司面臨“債務清理”和“債務到期”的雙重壓力，債務違約或成現實，而房地產市場在高速發展后，也面臨“市場調整”和棚改等“政策退出”的雙重壓力，銀行賬面不良短期內上升的可能性大幅增加。

二、新的運營環境對基層銀行業提出的轉型要求及趨勢影響

（一）經營方式轉型：以“擴表”為特征的規模化經營方式向以“質量”為核心的效益型方式轉變

近年來，上饒市銀行貸款始終保持年均20%左右的增速，在貫徹執行穩健貨幣政策的同時，較好地支持了地方經濟建設。但同時，銀行非貸款類資產卻以更高增速快速膨脹，致使貸款在資產總額中的占比呈現逐年下降趨勢，至2016年末降至最低點，到2017年才開始有所改善。

數據顯示，至2016年末，上饒市銀行貸款在資產總額中的占比降低至34.1%（法人金融機構37.5%），比2013年下降了4.2個百分點，商業銀行通過各類同業業務、投資業務等“繞道”規避監管的現象日益突出，大大削弱了貨幣政策效應。2017年，在各類監管新規的合力作用下，銀行資產無序擴張現象已得到有效遏制，近五年來首次出現了資產增速低于貸款增速的現象，至年末貸款占比已回升至37.1%（法人機構40.6%）。

（二）經營目標轉型：由“利潤最大化”單一目標向“盈利性+社會性”雙目標轉變

以往商業銀行經營更多是從“惠己”的角度出發，考慮如何實現利潤最大化，進而導致了“三個問題傾向”：一是在貸款對象上，傾向于“壘大戶”，因為小微企業、農戶貸款成本高、風險大而敬而遠之；二是在貸款行業上，傾向于房地產、有政府背景的基建行業，對實體經濟，特別是制造業貸款支持力度明顯不夠；三是在利率制定上，過度依賴“風險溢價”方法，傾向于對小微企業、農戶貸款實行利率上浮，造成風險承受能力越低的客戶得到貸款的利率反而越高。

上述“三個問題傾向”在2017年已經得到了有效遏制，主要表現為“普惠金融”業務發展迅速：

1.保障房貸款持續發力。2017年末上饒保障性住房開發貸款達139.1億元，比年初新增136.1億元（其中，因統計口徑調整因素增加69.6億元，實際新增66.5億元，增長91.6%），有力保障了棚改項目建設的資金需求。

2.小微企業貸款持續增加。2017年末上饒小微企業貸款余額702.5億元，占全部企業貸款的62.6%，全年新增183.2億元，增長35.3%。其中，小型企業貸款新增161.7億元，增長37.6%，高出同期貸款平均增速8.8和11.1個百分點。

3.扶貧貸款爆發式增長。至2017年末，上饒共發放精準扶貧貸款199.7億元，同比增長53%，其中對建檔立卡貧困戶直接發放貸款1.27萬筆，金額7.1億元，同比分別增長110.9%和36.5%，發放對象1.25萬戶，增長128.7%；發放其他個人精準扶貧貸款5.1億元，是上年同期的1.1倍；發放產業及項目貸款187.5億元，增加66.9億元，增長55.5%，帶動服務人數45.4萬人，是上年的12.2倍。

4.對企業減息讓利幅度持續加大。雖然2017年國家并未推出“降息”政策，但上饒市銀行通過財園信貸通、扶貧貼息貸款、棚改貸款等，加大了貸款的利率優惠力度，推動了整體利率水平的持續下降。監測顯示，2017年上饒貸款加權平均利率為5.20%，比上年下降0.24個百分點。另外，據同年11月對30家小微企業的調查顯示，目前小型企業融資平均利息率已降至5.94%，微型企業則降至7.41%，分別較上年同期下降0.33和0.26個百分點。

（三）業務重心轉型：服務對象從平臺公司、房地產業、金融同業等逐步向制造業等實體經濟部門轉變

一方面，通過對資管業務、同業業務等實施更加嚴格的監管措施，防止金融體系內部“資金空轉”和“脫實向虛”。另一方面，也加大了對融資平臺、房地產業等過度融資部門、行業的限制，引導資金更多地流向直接創造社會財富的制造業等實體經濟部門。

1.平臺融資環境趨緊。2017年5～6月，財政部、人民銀行等六部委相繼下發了50號文和87號文，對政府購買服務進行了嚴格限制，規定“對金融機構違法違規向地方政府提供融資、要求或接受地方政府提供擔保承諾的，依法追究金融機構及其相關負責人和授信審批人員責任”。這說明平臺融資環境已經發生重大變化，而伴隨商業銀行把信貸營銷重點從平臺公司轉移到其他領域，優質客戶的爭奪將更趨激烈。

2.針對資金違規流入房地產市場的監管更加嚴格。2018年以來，監管部門針對違規“涉房貸款”已開出10張罰單。如1月9日，中信銀行廈門分行因部分個人貸款資金違規挪用并流入房地產市場被罰款25萬元。1月11日，平安銀行廈門分行因為相同的原因被罰款25萬元。1月19日，天津濱海江淮村鎮銀行違規發放個人消費貸款用于購房被天津銀監局處以20萬元罰款。同日，廈門銀監局也對農業銀行廈門市分行罰款35萬元，處罰原因為個人消費、經營貸款資金被挪用于購房。1月23日，北京銀行上海分行因某同業投資資金投向項目資本金不到位的房地產開發項目等原因被要求責令改正，并處罰款50萬元。2月9日，中原銀行鄭州分行因個人綜合消費貸款被挪用于“購房首付”吃監管罰單。對公方面，由于違規向房地產開發企業發放流動資金貸款，中國農業銀行某支行被河南銀監局罰款70萬元。

3.以工業為代表的實業融資呈現回暖跡象。據統計，至2017年末，上饒工業貸款余額162.6億元，比年初新增8.3億元，增長5.4%。雖然仍遠遠低于同期貸款平均增速（26.5%），但與2016年1%增速相比，已經上升了4.4個百分點，這說明上饒市工業貸款在各項扶持政策的持續作用下，已基本遏制了持續停滯甚至下滑的趨勢，呈現出逐步回暖的跡象。但同時，由于基數偏低、欠賬較多，金融對工業的支持力度還遠遠無法滿足“工業強市”的發展戰略需求，特別是當地政府確立以“兩光一車”為工業主攻方向后，工業信貸需求大量增加，需各金融機構緊跟步伐，回歸本源，不斷加大對工業領域特別是先進制造業的信貸投放力度。

三、新的政策環境下基層銀行業的調整策略

“三個轉型”是金融部門策應國家宏觀經濟政策的客觀要求，也是金融自身實現長治久安的必然選擇。本文認為，基層金融機構特別是地方法人機構身處轉型環境，必須積極應對，主動作為。只有對經營策略、經營方式做出“三個重新調整”，方能適應新的發展要求，對接政策紅利。

（一）重新調整定位：在堅持“三性”經營原則的基礎上，引入并彰顯商業銀行的“社會性”

1.提高政治站位，深刻理解領會“十九大”報告精神，全面加強黨的領導。當前，可以從三個層面理解和把握。一是在深化改革中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正在實施的金融監管體制改革是推進金融治理現代化的一場深刻變革，各部門、各機構必須強化“四個意識”，增強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形成推進改革落實的強大合力。二是在業務發展中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黨的十九大報告為金融業下一步工作的重點指明了方向，研究、謀劃2018年和未來幾年發展的總體思路和主要措施，必須緊密圍繞報告精神，增強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持續提升金融服務水平。三是在強化管理中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應該看到，基層金融部門特別是一些中小法人機構黨的機構設置和職能設置還不夠健全有力，保障黨的全面領導、推進全面從嚴治黨的體制機制有待完善。必須進一步強化黨組織在機構組織中的領導地位，更好地發揮黨的職能部門作用，確保黨的領導全覆蓋。

2.提高業務定位，強化商業銀行“國有及國有控股”屬性，切實踐行社會責任。當前，應當高度重視社會上對商業銀行嚴重的不良情緒。這種情緒的產生，除了部分媒體脫離實際惡意引導之外，一些商業銀行員工在開展業務過程中，高高在上、脫離群眾，甚至侵害客戶權益，也加劇了銀行與客戶之間的對立情緒。我國金融機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特殊企業，與國外金融機構一樣，其經營必須遵循“流動性、安全性、盈利性”原則。但同時，我國金融機構又有別于國外私人金融機構，其國有屬性決定了必須在“三性原則”基礎上，更多體現“國家性”和“社會性”原則，即：在保證經營安全、獲取經營利潤的同時，承擔更多社會責任；在經營過程中減負讓利，幫扶中小企業、幫扶貧困農民、幫扶下崗再就業職工等弱勢群體。否則，我國金融機構就會發生蛻變，如同美國華爾街金融機構一樣而成為脫離人民、被人民所厭惡的“吸血鬼”。因此，制定實施普惠金融政策，雖然在短期內可能犧牲部分金融利潤，但從戰略角度看，恰恰又是密切銀企魚水關系、樹立自身品牌形象的必須之舉。

3.提高抗險“堤位”，進一步強化底線思維，不斷提升自身風險防范能力。目前，上饒市中小法人金融機構的風險狀況不容樂觀，2017年全市有1/3的法人金融機構主要金融監管指標不達標。對此，當地人民銀行已經發出了風險提示函，要求其充實資本金、降低不良貸款、建立產權清晰、治理完善的現代金融企業法人治理模式。2017年國慶前夕，上饒市政府部門和基層央行、銀監會聯合行動，成功處置了一起潛在的由網絡謠言引發的金融風險。事后分析，該起事件看似偶然，但其根源在于當事法人機構自身資本金不足、治理結構混亂、不良貸款偏高。在今后的經營和管理中，應進一步深化產權制度改革，優化股權結構，強化內部管理，科學構建有效的治理模式，筑牢、提高抗險“堤壩”。

（二）重新調整戰略：規模擴張型戰略已不可延續，商業銀行特別是中小法人金融機構必須立足于練好“內功”

1.2017年上饒市貸款超常規增長，2018年回歸常態是大概率事件。2017年，上饒市貸款余額達到2204億元，全年新增461.9億元，增長26.5%，比全省平均增速快8.1個百分點，高居全省第一。但從結構上看，拉動貸款超常規增長的因素包括以棚戶區改造項目為主的保障房貸款，以及個人住房按揭貸款，僅此兩項就新增貸款242億元，占全部貸款增量的52.4%。棚改項目建設作為我國特定歷史階段下的民生保障工程，具有政策性、階段性特征，未來增速勢必將逐步回落。而在房地產市場不確定性上升的背景下，個人購房貸款的高速增長同樣不具有持續性。因此，可以預見，2018年貸款增速將回歸常態，需要政府、銀行和相關企業提前謀劃，做好過“緊日子”的準備。

2.強監管背景下節約資本消耗是大勢所趨，以擴張規模“稀釋”不良的道路已不可持續。近年來銀行機構大力發展同業業務，同業存單、同業理財等高速增長，資管領域通道業務、資金池業務等不斷強化，多層嵌套盛行，大量資金在銀行、非銀內部空轉。更甚者，不少銀行借助非標、同業等影子銀行出表不良資產。隨著多部門強監管的深入推進，銀行資產擴表放緩甚至縮表，同業、理財、非標、委外業務全面收縮，通道業務式微，銀行、非銀信用鏈條縮短，表外業務“回表”壓力大。因此，可以說，金融監管風暴深刻改變了金融業態環境。2018年金融嚴監管的方向不會變，金融機構以往以擴張規模“稀釋”不良的老路會越走越窄，而加強自我改造和升級，回歸本業、回歸實體經濟方是“正途”。

3.貸款“控大向小”后，市場對資金的需求將更趨理性，銀行背靠政府“大樹乘涼”的“懶政”行為也將難以延續。近年來商業銀行與平臺公司的互動合作日益密切，平臺貸款占比逐年提升，不僅為地方重大項目、基礎設施和民生工程注入了大量建設資金，而且也為商業銀行提供了穩定可靠的信貸資金投放渠道和利潤來源。但同時，平臺融資的過快增長，重要原因之一是企業自身信用不足，但為了達到銀行貸款門檻而引入了政府信用增信，這雖在短期內緩解了企業“貸款難”和銀行“難貸款”的矛盾，進而但也助長了銀行回避貸款風險的“懶政”行為，并掩蓋了企業的真實風險。失去政府融資“這棵大樹”，銀行需要從市場上尋找分散的中小客戶，而相比平臺公司，小微客戶對融資成本更加敏感，融資決策更趨理性。這就要求銀行一方面轉變放貸觀念，面對市場化的客戶應有市場化的思維，嚴控信貸風險。另一方面，要提升放貸技術，逐步轉變“唯抵押物論”的傳統放貸模式，借助大數據、互聯網思維等進行放貸，在擴大客戶群體的同時，更有力地支持實體經濟發展。

（三）重新調整資產：按照MPA考核要求，對資產實施“三增三減”，為承接政策紅利提前布局

1.增加傳統信貸業務比重，減少“同業業務”等資管業務。以上饒銀行為例，至2017年末，債券投資、股權投資及其他投資、買入返售資產三項資產分別為91.57億元、384.46億元、和41.80億元，合計517.83億元；當年資產收益22.37億元，年化資產收益率4.32%；同期，該行表內貸款348.90億元，貸款利息收入22.24億元；貸款年化利率7.37%，比“同業業務”收益高個3.05百分點。在“同業業務”按機構資產規模逐步納入廣義信貸框架管理的情況下，金融機構應更傾向于選擇風險、收益更高的傳統信貸業務。

2.增加普惠金融、綠色信貸比重，減少對調控行業、限制產業的信貸投放。目前，銀行業金融機構的普惠金融、綠色信貸等業績情況，均納入了MPA體系中的信貸政策執行框架，成為重要的考核內容。以綠色金融為例，2017年初，中央銀行牽頭研究了如何把商業銀行綠色信貸業績納入MPA，并于2017年三季度起將國內24家主要銀行的綠色信貸業績納入MPA并正式公布成績。下一步，中央銀行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完善綠色信貸考核的指標體系設計，逐步將考核方法向基層央行推廣，并要求各分支行配合總行，做好金融機構綠色貸款數據統計及綠色信貸業績評價工作。普惠金融、綠色金融將成為未來政策引導的重點領域，相應的政策激勵措施也將隨后制定下發，各銀行業金融機構有必要提前布局，主動提升普惠金融、綠色信貸業務比重，以對接即將到來的政策紅利，搶占同業競爭制高點。

3.增加信貸結構中高收益品種，減少按揭貸款等“低風險、低收益”品種。目前上饒市法人金融機構按揭貸款的平均年限為5.1年，年化收益率約5.3%。與其他信貸品種相比，收益率明顯偏低，但與市場各類理財產品收益率（年化收益率約4.9%）相比，仍有近40個BP的利差空間，即使扣除理財產品的發行費用，金融機構仍可獲取一定的利潤。因此，MPA實施后，通過理財產品（或資產證券化）打包出售按揭貸款等“低風險、低收益”的信貸資產，在開展正常信貸業務的同時，賺取部分中間業務收入。另外，騰挪出更多廣義信貸空間，以賺取更高收益，將成為后MPA時期金融機構開展信貸業務的一個新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