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穩健性、代理成本和成本費用粘性
——來自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貴州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貴州貴陽 550025）

一、引言

成本性態的研究是成本管理研究的重要方面，傳統成本性態一般描述為成本總額與業務總量之間的依存關系，通常又稱為成本習性。這是建立在總成本的一元線性假設基礎上的，在實務中，企業現實情況并不能完全滿足這個假設。因此，國內外學者對成本總額與業務量的變動數額進行了研究。Anderson，Banker和Janakiraman對Compustat數據庫中7 629家美國公司的費用進行了研究，結果發現銷售收入上升時費用的增加程度大于銷售收入下降時費用的減少程度，首次提出了企業費用存在“粘性”的現象。Banker et al.（2011、2012）將成本費用粘性的影響因素概括為資源調整成本、管理層預期和代理問題，然而資源調整成本偏向于解釋成本費用的“剛性”，管理層預期偏向于解釋短期的成本費用粘性，對于大多數企業長期成本費用粘性來說，代理問題更具有較好的解釋力。

企業委托人與代理人之間存在代理問題，需要簽訂長期契約、提供企業財務信息來減少信息的不對稱程度，緩解代理問題。穩健的會計信息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使委托人了解企業目前、未來的發展狀況，能夠降低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使委托人更好地發揮其監督效應，從而緩解企業代理問題，抑制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因此，本文采用2013—2017年我國滬深A股2 914家上市公司的財務數據，以“代理問題”為基礎，實證檢驗代理成本、會計穩健性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影響，豐富了從會計穩健性的角度來研究“代理問題”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影響，論證會計信息較為穩健的企業，可以更好地抑制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緩解代理問題，降低代理成本，從而降低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綜述

對于代理問題影響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研究，Anderson，Banker和 Janakiraman（2003）提出代理問題是造成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重要原因之一。隨著對代理問題與成本費用粘性影響的深入研究，學者們開始對代理問題導致的“帝國構建”行為與企業成本費用粘性展開了研究。Titman et al.（2004），Richardon（2006）和 Masulis et al.（2007）認為較高的自由現金流水平會提高管理層進行過度投資的動機，從而促進管理者的“帝國構建”行為。Chen et al.（2008），王明虎和席彥群（2011），房曼和楊鳳（2013）基于管理者“帝國構建”行為，分析了自由現金流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影響，研究發現企業持有較高的自由現金流時，會提高企業成本費用粘性。Chen et al.（2012）認為ABJ提出的成本費用粘性只考慮了調整成本等經濟因素，而很大程度忽略了企業對成本行為的管理激勵機制。隨之學者開始關注從公司治理的角度研究成本費用粘性。謝獲寶和惠麗麗（2014）基于代理問題和公司治理理論，選用自由現金流，CEO任期、數量和薪酬結構等來衡量代理問題和管理者“帝國構建”的激勵機制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影響，研究發現CEO既有任期、臨近更替年度以及固定薪酬的減少會使企業成本費用粘性加重。萬壽義和王紅軍（2011），穆林娟和張妍（2013）研究發現企業自由現金流與企業成本費用粘性正相關，解決董事會規模冗余現象、實現董事會主席與CEO兩職分離以及提高獨立董事的比例會緩解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根據對“代理問題”下成本費用粘性的研究成果發現，學者們將研究重點放在自由現金流上，而且關注于改善公司治理結構來緩解代理問題，降低企業成本費用粘性，卻忽視了穩健的會計信息在企業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的作用。因此，本文將研究視野放在代理成本和會計信息的穩健性上，研究其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影響，進一步豐富“代理問題”下企業費用粘性的研究成果。

（二）研究假設

代理問題觀和孫錚、劉浩（2004）提出的“機會主義觀”在本質上是相同的，都認為企業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存在的代理問題會使代理人在進行企業成本費用決策時偏離委托人目標，出現“機會主義”行為和“帝國構建”動機，使得成本性態和企業的資源優化出現不一致現象，最終導致成本費用粘性。當企業業績提高時，代理人為了自身利益，會顯著提高他們控制的資源和薪酬，并有過度投資擴大企業規模的傾向；當企業業績下降時，他們會盡量避免減少自身控制的資源，并且不輕易降低自身薪酬，以免影響到自身在企業的地位、利益以及未來工作，從而最終導致成本費用粘性。在一定程度上，代理問題解釋了較多企業長期的成本費用粘性現象。因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企業存在成本費用粘性現象。

Jensn and Meckling（1976）提出了現代代理理論，指出委托人和代理人目標函數不一致，委托人目標為企業價值或者股東價值最大化，而代理人更傾向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由于委托人與代理人的利益目標不同，就產生了代理問題，代理問題又會產生代理成本，具體包括：委托人觀察、監督和控制代理人行為的成本、代理人自我約束成本和委托人承擔代理人錯誤決策的價值損失。

由此可見，代理問題的存在會導致代理成本的存在，企業業務量上升時，管理層具有提高“機會主義”動機的傾向，委托人需要通過制定更多的契約、提高會議的頻率等措施提高對管理層的監管，從而導致成本費用進一步提高。因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代理成本會提高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會計穩健性是會計信息質量的重要特征。一方面，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從而降低代理成本。另一方面，會計穩健性要求企業在確認、計量和報告的過程中采取謹慎性原則，及時確認負債和費用，延時確認資產和收益（Watts，2003）。這樣就避免了代理人延時確認負債和費用的可能性，加強了委托人對代理人的 “監督效應”，從而幫助股東及時發現凈現值小于零的投資項目，并要求代理人撤離這些項目（賈婧，2017）。綜上所述，穩健的會計信息就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水平，抑制代理人過度投資行為，從而緩解代理問題，降低代理成本。因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穩健的會計信息能夠緩解代理成本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增強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本文選擇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3—2017年的財務數據為研究樣本。為了保證數據的有效性，本文對樣本數據進行了以下處理：（1）剔除了研究期間的ST、相關數據缺失的公司；（2）剔除了金融保險業、公共設施管理類以及教育和社會保障及社會組織類公司，原因是金融保險業公司具有特殊性，后幾類公司在經營情況惡化時會有政府補助支持，從而導致成本費用粘性不明顯；（3）對關鍵數據進行了1%到99%的winsors處理，最后得到了11 476個觀察值（樣本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本文使用軟件為STATA 14）。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結合目前國內外對費用粘性的定義以及變量的選取，本文采用營業成本、稅金及附加以及銷售管理費用三者之和（COST）的變化幅度作為被解釋變量研究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2.解釋變量。本文參考 Ang et al.（2000）和 James（2000）對代理成本的計量，并結合企業代理成本多數計入到費用科目的現狀，采用管理費用率（管理費用/營業收入）來衡量代理成本。管理費用率主要從投入的角度來衡量代理成本，反映出企業管理人員由于機會主義動機而導致的過度消費以及企業委托人實施的監督而耗費的成本費用。

本文參考許新亮（2018）和冉渝、鄭繼瑤（2018）對會計穩健性的衡量，采用 Khan，Watts（2009）對 Basu模型改進后的C-Score方法來衡量企業會計穩健性，具體模型如下：

將模型A和B帶入Basu（1997）股票盈余及時性模型C，得出模型D：

其中RETM計算期間為當年的5月1日至次年的4月30日，具體公式如下：

其中Ri,t為企業i在j月考慮現金紅利在投資月的個股回報率；RMi,t代表企業i所屬的證券交易所分市場在j月的市場報酬率。對模型D進行回歸得出回歸系數λ1—λ4的值，然后將其帶入模型B中計算出C-Score的值，即可得到會計穩健性指數。其中，C-Score的值越大，表示公司會計穩健性越高。

3.控制變量。孫錚、劉浩（2004），孔玉生等（2007），萬壽義、徐圣男（2012）等經過研究發現，企業資本密集度和員工密集度會顯著提高企業成本費用粘性。因此，本文選取資本密集度和員工密集度作為控制變量。

本文所涉及的主要變量定義情況如下頁表1所示。

（三）模型設計

本文參考 Anderson（2003）和孫錚、劉浩（2004）對費用粘性的計量方法，采用我國大多數學者對費用粘性計量的ABJ模型作為模型（1）。

?

模型（1）中，ln（costi,t/costi,t-1）表示企業費用的變化情況；ln（revi,t/revi,t-1）表示企業營業收入的變化情況；di,t為虛擬變量。其中β1表示企業營業收入上升1%時，費用的增加β1%；（β1+β2） 表示企業營業收入下降1%，費用減少 （β1+β2）%。其中，β2表示費用粘性程度，如果費用粘性存在，那么β2＜0，而且費用粘性越大，其絕對值越大。

為了驗證代理成本與企業費用粘性的關系，在這里需要建立兩階段的回歸模型。由于費用粘性體現在上，因此建立對 β2的歸回模型：β2=γ0+γ1×mexpi,t。其中 mexpi,t代表代理成本，將該式代入到模型（1）中，再加入控制變量的交乘項可得模型（2）：

其中，β1表示當營業收入增加時，企業營業收入上升1%時，費用的增加β1%；當營業收入下降1%，費用減少（β1+β2+β3）%。根據假設 H2，β3預測的符號為負。

為了驗證會計穩健性對代理成本與費用粘性的影響，將會計穩健性變量C-Score加入到模型中，并建立會計穩健性和代理成本的交乘項，得到模型（3）：

四、實證檢驗與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成本費用變化幅度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1057和0.0916，均大于營業收入的變化幅度的均值和中位數0.1033和0.0902，這是成本費用粘性的直觀表現。mexp的最小值為0.0017，最大值為3.5453，說明我國不同公司的代理成本存在差異，不同公司中代理問題程度不同。d的均值為0.5379大于0，由此可以看出我國大多數企業在研究期間內是盈利的。此外，CScore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258和0.0302，均大于0（一般認為C-Score的值為正代表會計穩健性較高，CScore的值為負代表會計穩健性較低），說明樣本公司在總體水平上穩健性是比較高的。

（二）回歸結果分析

表3為模型的回歸結果。第I列為模型（1）的回歸結果，其中β2的系數為-0.0807，符號為負，與預期相同，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說明當營業收入增加1%時，成本費用增加0.911%；當營業收入減少1%時，成本費用減少0.8303%（0.911%-0.0807%），從而證明了我國企業存在成本費用粘性現象，H1得到證明。表3的第II列為模型（2）的回歸結果，控制了資本密集度和員工密集度之后，加入了代理成本的交乘項，其系數β3的值為-0.563，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充分說明了代理成本會顯著提高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程度，當營業收入增加1%時，成本費用增加0.905%；當營業收入減少1%時，成本費用減少0.075%（0.905%-0.267%-0.563%），從而說明代理成本增加了企業成本費用粘性，假設H2得到證明。

?

?

為了驗證不同會計穩健性程度下，企業代理成本對成本費用粘性程度的影響，對會計穩健性變量C-Score以0為界限，進行分別回歸，結果如表3的第III和IV列所示。首先，從β3的大小來看，當C-Score小于0，認定為穩健性較低，β3為-1.669，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此時代理成本造成的成本費用粘性為1.482%（β2+β3=0.187%-1.669%=-1.482%）；當C-Score大于0，認定為穩健性較高，β3=-0.527，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此時代理成本造成的成本費用粘性為0.359%（β2+β3=0.168%-0.527%=-0.359%）。由此可見，穩健性較高時企業代理成本導致的成本費用粘性較小；穩健性較低時，企業代理成本導致的成本費用粘性較大。但是從兩者顯著性來看，并無差異，因此，在此基礎上加入會計穩健性的交乘變量，研究其對代理成本提升成本費用粘性的調節作用。

表3的第V列為模型（3）的回歸結果，其中代理成本的系數β3為-1.437，符號為負，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說明代理成本能夠顯著提高企業成本費用粘性。會計穩健性和代理成本的交乘項的系數β5為14.03，符號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會計穩健性能夠調節代理成本對企業成本費用粘性的增強作用。具體來說，相比會計穩健性低的企業來說，會計穩健性較高的企業，其代理成本造成的成本費用粘性有所降低，H3得到了證明。

五、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持實證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進行了以下穩健性檢驗：

1.會計穩健性的不同衡量方法。前文中會計穩健性的RETM是采用市場調整法計算得出的，在穩健性檢驗中，采用行業調整法進行計算，行業調整法下股票超額回報率計算公式為：RETMi,t=Ri,t-RBi,t，其中Ri,t為企業i在t年考慮現金紅利的在投資年收益率；RBi,t為i企業股票所屬行業的年平均收益率，從而重新計算會計穩健性來進行模型的檢驗，發現檢驗結果與本文結論基本一致。

2.將COST（營業成本+稅金及附加+管理費用+銷售費用）改為SGA（銷管費用之和），僅研究企業費用粘性現象。前面已經述及，代理成本大多記在“費用”科目，由于我國還未出臺關于費用披露的具體規定，因此，費用科目更容易受到管理層的控制。研究結果發現，回歸結果與前文結論基本一致，而且企業費用粘性程度更“粘”。

六、研究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2013—2017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通過實證研究證實了我國企業存在成本費用粘性現象，并分析了代理成本與企業成本費用粘性之間的關系，得到以下結論：企業營業收入每增加1%時成本費用增加的幅度大于營業收入減少1%時成本費用減少的幅度，即企業存在成本費用粘性現象，委托人與代理人之間的代理成本會提高企業成本費用粘性。通過進一步研究發現，相比會計穩健性低的企業來說，會計穩健性高的企業，代理成本導致的成本費用粘性程度能夠得到緩解。由此可見，企業可以通過提高會計信息的穩健性來抑制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二）改進建議

1.企業應當提升管理者的綜合素養。提高管理層的自身素質，使他們充分認識到自身的主要職責和義務，做出有利于公司長遠發展的決策，從而減少股東監管層的監督費用和管理層的在職消費等代理成本，緩解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2.企業應當適當提高會計穩健性程度。提高會計穩健性，及時確認費用和損失，保持謹慎性態度，當滿足條件時再確認收入，這樣能夠提供更穩健的會計信息，提高會計信息的質量，并給予委托人更準確、具體的信息，從而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緩解代理成本，最終也能夠降低企業成本費用粘性。

3.加強對費用的管控。企業的費用容易受到操控，管理層應當在費用的確認上保持謹慎態度，將會計穩健性更好地應用到會計信息中。而且，股東和債權人也應當提高對費用的關注度，抑制管理人員對費用的操控，從而降低企業費用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