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哲宇
(鄭州大學歷史學院,河南鄭州 450000)
在我國古代專制社會,戶籍制度表現出明顯的等級性、世襲性和功能多元化。其中戶籍“等級”劃分在社會制度的構建中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是我國古代政治、經濟、文化在等級觀念下的集中反映。
高敏先生在《秦漢的戶籍制度》提到:“漢代的戶籍制度之明顯不同于秦制的地方,還在于漢代有戶等的劃分。”關于戶等的劃分,高敏先生提出“大致可區分為‘細民’或‘小家’、‘中家’與‘大家’三個等級。”高敏先生認為雖然沒有明確的戶等制度的劃分,但是也出現了相應的雛型,該觀點在其《吳簡中所見孫權時期戶等制度的探討》中再次提到,“三個大等級的財產標準,分別是財產在百萬以上者為‘大家’或‘高貲富人’;家財在十萬以上者為‘中家’。財產在二三萬直到“貲不滿千錢”的貧民便是“細民”或‘小家’。”漢中期出現的戶籍財產等級也為后期的戶等制提供了淵源,財產等級的戶等制度從萌芽到發展成熟經歷了一定的過程,推究以財產等級為標準的戶等制度出現的原因,本文試從軍功爵制的衰落、土地的買賣與兼并、漢代的商業發展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史記·商君列傳》記載:“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該規定明確了尊卑等級,爵位、俸祿都按軍功大小論定,田地、房屋、奴牌、衣服等財物依其爵位等級而定多少。漢承秦制,《二年律令·戶律》中有不同的爵位等級享受不同田宅權力的記載:“關內侯九十五頃,大庶長九十頃,駟車庶長八十八頃……”漢初為了獎勵有軍功的將士,給他們加官晉爵,國家的政權掌握在各級軍功爵手中。
朱紹侯先生在《軍功爵制在西漢的變化》提到:“軍功爵制在景帝,尤其是武帝之后逐漸輕濫,軍功爵制已濫到與軍功沒有必然聯系,外戚、宦官、后妃皆可賜爵,軍功爵已失去獎勵軍功的意義。”西漢時期的爵位繼承為降位繼承,《二年律令·置后律》中記載:“疾死置后者:徹侯后子為徹侯,其毋適(嫡)子,以孺子。關內侯后子為關內侯,卿侯子為公乘……”這樣繼承下去,爵位在三代之后就基本消失了,于振波先生提到“卿的后子只能為公乘,公乘的后子為官大夫,官大夫的后子為不更,這樣,經過三四代后,卿的嫡系后人便逐漸下降為士伍,‘它子’下降得更快”,“所以出現了朱紹侯先生提出的“民爵吏爵有了嚴格界限”的情況,軍功爵隨著繼承爵位越來越低。而社會環境相對和平,依靠軍功賜爵的情況越來越少,賜民爵的次數增多,軍功爵漸走向沒落。為了招撫流民,《漢書·宣帝紀》記載:“今膠東相成,勞來不怠,流民自占八萬余口,治有異等,其秩成中二千石,賜爵關內侯。”從文帝到平帝時期,共賜民爵達四十九次之多。這樣賜爵的結果必然是爵位的真實效力減弱,從實際權力的象征發展到后來的徒有其名,社會的發展需要一種更加有效的區別戶等的方法,以財產等級為標準的戶等制度應運而生。
秦漢一直采用重農抑商的政策,西漢初年,經濟凋敝,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成了當務之急。西漢政府推行了一系列重農抑商、休養生息的經濟政策,對商人在經濟、政治上采取了種種限制性措施,“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還不準商賈及其子孫“仕宦為吏”。但是隨著漢代商品經濟的發展,商人的社會政治地位、經濟實力不斷提高和增強,正如晁錯所說,“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漢初“開關梁,弛山澤之禁”,使“豪強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鐵石鼓鑄,煮海為鹽,一家聚眾,或至千余人”。
《漢書》稱漢商業之盛是“重裝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當時的商人階層在社會上的經濟勢力很大,影響著整個國家。他們“交通王侯,力過吏勢”,當時的王侯和官吏都在他們的勢力之下,因此被稱為“素封”。《史記·貨殖列傳》載:“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人,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商人與政府之間的關系是相互依存和相互利用的,政府在財政緊張時就向商人借貸,以解決政府一時的經濟困境,這種借貸關系使得商人和政府進一步緊密結合。這樣,一方面商人可以從官府中取得最大的利益,政府也在這種政商結合的關系中受益。
商品經濟越發展,國家愈發重視對私人財產的調查,通過對家庭財產的“貲算”來進行等級劃分。商人階層的出現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到西漢后期,尤其是成、哀之間,出現了商人、地主和官員三位一體。私人工商者在保護、擴大私有財產時,靠的是與權力的結合。這種結合有兩種方式,一是他們躋身于官僚階層,朱紹侯先生提出“貲十算、貲四算乃得官的問題……在正常的情況下,只有郎官和爵及可以用錢買……漢代只有中等以上的戶等才有參政權”。二是與官僚相勾結,他們在生產的各個環節都需要依附權力。西漢商業的繁榮不同于秦時期的嚴格限制商業的發展,故對不同家庭進行土地、房產、牛羊等財產的貲算來劃分戶等,應該是商業發展的必然產物。
西漢時期出現了許多大地產者,關于其形成原因,學者們認為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通過經濟手段來形成,一種是通過土地出售來獲得。第二種,政治制度規定了社會的等級秩序,決定了一些人占有了大量的土地。西漢初年的國家授田制度造就了一大批占有大量田宅的官僚地主,在《二年律令·戶律》中對軍人的規定有功績的可以授予大量的耕地和宅地的情況下,不同等級之間的授予的數目差別很大,導致了西漢社會財富和社會地位的分化。西漢商業在漢朝早期達到鼎盛時期,但商人手中的富余資金卻無法用于擴大再生產。文帝時期,采納了一項政策“納粟授爵”,使富有的商人擁有更高的爵位,納粟授爵導致許多大商家購買爵位,在一個相對寬松的政治環境,因此商人可以根據自己的背景,商人可以無止境地購買土地在限制情況下。漢武帝時期,土地買賣和兼并變得越來越嚴重,甚至出現“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局面。
不論是政治原因形成的大地產者,還是經濟因素而產生的大商人的土地兼并,大量的土地都集中在少部分人的手中,造成了社會資源的嚴重失衡,原有的建立在軍功爵制上的社會秩序崩壞。對于社會秩序的重新建立,按照財產的多少來衡量家庭等級,并采取相應的賦稅、官吏任用等方面的措施,也是為應對社會出現的新現象的一種戶籍制度上的新的舉措。
戶等的劃分與社會的變化息息相關,“財產等級”制的萌芽不是單一因素作用的結果,與政治制度變化、經濟發展等方面密切相關。除了軍功爵制的興衰發展、商業的發展和土地的兼并與買賣,還有很多的因素共同影響戶等制度的發展,在研究相關問題時需要我們綜合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