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琪
(上海大學,上海 200444)
墨家學者不同于先秦其他學派學徒的主要特點是:墨徒多是當時從事手工業者的匠人,可以說是集手工業者與學者身份于一體,在生產實踐中發現科學原理并將科學原理運用于生產實踐中,形成了不同于傳統儒家文化的另一種“知行合一”。
在人類社會形成初期,物質文明的發展是為了滿足人類種族繁衍的需要。但是,隨著物質文明的發展以及人類“去蔽”程度的加深,人們開始在物質文明程度的基礎上追求道德價值的實踐。墨家匠人的實踐活動也是以道德實踐作為自己的行事準則。墨子主張的“兼愛、非攻”就體現出其學說民本思想以及和平發展的愿望。墨家的“兼愛”就是儒家“仁愛”的衍生品,墨子反對“愛有差等”,提出人人平等,而且明確“兼愛”是正確處理個人、家庭、社會和國家之間的關系的道德準則,墨子甚至把眾多社會問題歸結為道德的缺失,而“兼愛”則是彌補道德缺失的利器。
必須承認,“兼愛”雖然要求“愛無差等”,但它是一種邏輯上、理論上無差別的愛,在具體實施過程中不可能做到絕對的一視同仁。這個論題看似矛盾,但墨子作為先秦哲學家自然也無法完全擺脫先秦哲人對道德倫理問題的關注,如果把墨子兼愛理解成完全無差別的愛是片面的,而應是在“兼愛”基礎上的“仁愛”,即以兼愛作為一種邏輯基礎,在此基礎上有所愛有所不愛,有大愛有小愛,愛正義的、不愛邪惡的,愛善的、不愛惡的,這種兼愛是愛的能力人人平等,愛的準則人人平等,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延伸至現代生活中的換位思考,而換位的雙方以不限于人與人之間。非人類中心主義相繼提出動物解放論、動物權利論和生物中心主義等,其核心思想就是論證人之外的自然及其存在物也具有內在的價值和權利,“兼愛”思想或許可以為走出因人類中心主義思想而導致生態危機的困境提供一種可能的解決辦法。
“兼愛”在國家層面的體現即是“非攻”。墨子這樣闡釋自己的“兼愛”“非攻”思想:“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故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如果天下能夠相愛,則國、家太平;國、家相愛,則君賢臣忠、父慈子孝;若君臣、父子相愛,則天下得治。墨子把“兼愛”“非攻”看成一個動態的良性循環過程,把國治與民治辯證的結合在一起。這種重視民生,提倡構建和諧社會的思想可使現代人從中汲取養分。結合我國國情,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就是要從傳統文化中找到現代文化的定位,批判地繼承,在文化發展過程中,也不能走改旗易幟的邪路。
《墨經》六篇所包含的邏輯體系是出于當時論辯的需要并總結以往的科學認識結合生產實踐而形成,又以其獨特性作用于當時的生產實踐活動,是中國古代邏輯的高峰和典型代表。墨家邏輯的意義可以分兩方面來解讀,一方面是論辯嚴密性的需要,另一方面是思維方式的革新。在論辯嚴密性方面,墨家邏輯提出了概念、判斷和推理,涉及邏輯學的基本范疇,世界觀、認識論和方法論。這些為論辯的展開起了基礎性的奠基作用,如果沒有諸如此類的概念和范疇,就無法展開后期的邏輯體系。此外,墨家邏輯還運用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等邏輯思維的基本規律進行推理論證。
相比較于西方亞里士多德邏輯,墨家邏輯依然沒有完全擺脫先秦文化的“仁者”類型,對政治社會關注依舊是有民族自覺性先哲的著眼點,而且墨家的思維論辯方式是以實際效用為向導的,純思辨性的邏輯推理不是墨者的志趣所在,而是以“辯”為工具,解決實際生活中的是非問題,并在此過程中闡明自己學說觀點。
雖然墨家在論及典型事例時也體現出一定的推論方式,但卻沒有在此基礎上向一般普遍性方向有更深層次的發展,其中的原因既有傳統文化思維方式與人們關注點的不同,也有古漢語表達對表述邏輯公式的限制作用,致使墨者無法用類似于數理邏輯推導出一般性的公式,即透過推論方式來研究推理形式,但這也不影響墨家邏輯對當代文化的借鑒啟發作用,它為我們提供一種更加理性科學的思維方式,為當代文化提供另一種可能的發展方向。
另一方面,邏輯是理性思維的工具,只有具備了理性思維的方式和意識,并主動去運用邏輯思維,才能產生積極有益的作用。思維方式,是社會發展到某一階段,個體結合自身的知識等,運用思維工具所進行的思維活動。所以,思維方式是社會與個體結合之后并相互影響的產物。中國人經過幾千年的文化積淀,逐漸形成重整體求和諧的思維方式。這在民族文化形成初期產生過積極的作用,從而形成兼收并蓄的文化內容,但在現代化過程中,在全球化進程加快的背景下,折中求和的態度未必是適合中華文化發展的土壤。梁漱溟在《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中曾經提到西方文明建基于科學,并采用科學的方法,而中國文明更多的依靠玄學,似有所指而非。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思想在先人思想中根深蒂固,導致人們習慣于整體思維和感性體悟,而非建基于科學和分析,這也是關于“中國是否有哲學”討論的根源所在。墨家邏輯思想卻閃現出重科學、重分析的火花。比如對“類”的概念分析,《墨經》將其分為“重同”“體同”“合同”“類同”四類。如狗和犬雖是兩個名詞,但指的是同一事物,為“重同”;海南島是屬于中國的領土,但海南島不等于中國,而是包含在中國領土之中,為“體同”;蝦和魚共同生活在水里,二者處在同一個空間范圍,屬于“合同”;桃花和杏花都屬于花,二者“類同”。這些細致的分析體現出墨家忠實內涵的分析路向。
由于時間和空間的客觀性和無限性,其理解難度增加。因此在前秦不發達的社會經濟條件下,人們多借助于占卜來解說現在,預示未來,從而影響了先秦人們正確認識世界。墨者則巧妙地從外延予以界定,說時間是包括各種不同的具體時間形式在內的客觀實在,空間是包括各種不同的具體空間形式在內的客觀實在,并用“久”與“宇”定義時間和空間。這種定義方法以現代科學的視角來看有極大的局限性,但以歷史的眼光看卻有其進步性和革命性,因其指出了時間和空間都是有限與無限的統一。除此之外,墨家科學精神還體現在墨者對運動學、力學、光學以及數學等概念的限定。用“動”與“止”界定運動和靜止,并指出運動是物質的存在形式。力學思想研究是什么促成事物的運動開始,明確是從事物內外兩方面找原因,一個是力,一個是故,前者是外部原因,后者是內在原因。
墨家對事物運動原動力的尋找是非常可貴的思想,因為這決定著看待世界是否為可認知的重要依據。光學思想則通過討論影子的生成、光與影的關系、針孔成像、光源與影大小的關系以及平面鏡、凹面鏡等內容展開,這些在古中國科技水平及其有限的情況下、在儒家“民可使由之,不可是知之”的文化背景下顯得彌足珍貴。盡管這些思想的火花在封建社會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致使其在傳承過程中一度被淹沒,但卻標志著先哲提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思維方式,對客觀真理的追求體現出墨者對科學不懈追求的態度與嚴謹的治學精神,這值得每一個當代人學習。
墨家作為先秦諸子百家中最重視科學方法、最有科學精神的一家,可彌補儒道等家的不足。不可否認,墨家及后期墨家并沒有提出一個系統明確的自然觀,也沒有在從事手工業時將實踐經驗完全上升到一個完整的科學理論體系,但是他們將注意力由內在的人而轉向外物,開始最初的對客觀世界的研究和探索。而研究主體要正確地認識人以外的世界還必須以正確的概念和邏輯為工具,墨家重視邏輯無不體現著理性認知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