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
“土地是命根”“聚村而居”的“鄉土本色”已經被解構?;ヂ摼W+“三農”在改變傳統農業、落后農村和弱勢農民的同時還在重構這種“鄉土本色”,而未來還有更多想象空間。
城鄉邊界:互聯網范式正在改寫
二分法來定義互聯網,從不過時:一個在城市,一個在鄉村;一個在線上,一個在線下;一個青年人的互聯網,一個老年人與兒童的互聯網……互聯網正彌合其中的種種鴻溝。
在魯西南一個普通的村莊丁樓,年銷售量千萬元級的淘寶店店主任慶生曾這樣描述電商給鄉村帶來的改變:“村里人原來見面要是說個你好,很不得勁;現在村里很多六七十歲的老大爺已經習慣在網上打出‘親,你好!的字眼?!?/p>
隨著像丁樓、張莊這類生產型“淘寶村”的發展,村落大有“逆襲”城鎮之勢。如今,大集鎮物流、電商服務等配套產業基本形成,服務業發展迅猛,賓館、加油站、銀行、KTV樣樣俱全,村莊已然“城鎮化”。
互聯網力量的勃興,模糊了城鄉之間的邊界,也造就了農民與市民之外的另一種人生。
工業化推動的市場化程度遠不夠改變小鎮鄉土社會的本質,但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卻是能夠進一步推動這個過程。傳統的互聯網范式組建了一個傳統的,精英傾向的互聯網。當下,這一范式逐漸式微、瓦解,越來越多的要素融入。
二元鴻溝的融合一直在發生,當下這一進程正在加速。2016年的直播,2017年的“土味視頻”,便是鄉村互聯網的線上體現,城鎮與青年成就了PC時代的互聯網,鄉村則成就了移動時代的互聯網,諸如快手、冰山、映客、西瓜視頻……
越來越多互聯網公司已經意識到當下的變革,并試圖改寫原有的互聯網范式。
2015年,阿里宣布了三大戰略,全球化、云計算,以及“農村淘寶”——不僅提供日常用品,還有農資農具產品——這是阿里整個集團未來20年發展的三大戰略。電商,是傳統范式,新的范式是“新零售”。新零售的浪潮下消解了城市與鄉村、線上與線下、海外與國內的分野。
2017年底,阿里聯合螞蟻金服、菜鳥,整個阿里生態共同對外宣布,未來五年在脫貧上投入100億資金,包括鄉村教授、貧困地區學生、女性脫貧、環境生態等五條主線,并由阿里CEO牽頭負責。這次發布會,也是繼阿里IPO后,阿里合伙人參與最多的一次。
阿里合伙人的兩次集體亮相,也是互聯網范式改寫的隱喻。無疑,這是個緩慢而又漫長的進程。
互聯網新貴們的鄉土反哺:良藥?
2014年11月,劉強東老家光明村。幾個老人坐在門口聊天,當攝影師把鏡頭對準他們時,其中一人開口,你幫我拍拍我家的雞吧,我要拿到網上去賣。
農村人愿意在京東買東西,但他們更想賣東西。當年阿里宣布啟動“千縣萬村”計劃時,馬云曾說:“農村電商,要解決的是這片土地上的東西賣給誰的問題。”
互聯網公司老板戀上農業的故事總能吸引眼球。丁磊回鄉養豬的消息放出不久,劉強東在老家種水稻的行為引起關注。第一年有機水稻種植的全部投入來自劉強東,頭幾年沒有外銷,劉強東作為福利發給了員工。如今,宿遷電子商務產業園區已經拔地而起。
當年丁磊高調宣布養豬時,行業內一片群嘲,認為養豬是農民干的。因為之前從未有哪位互聯網大佬躬耕于農業。“在五年前我去農村做調查,發現中國的農業還停留在幾十年前,原始的狀態。網易作為一個公司,在互聯網做得還不錯的時候,我們會考慮自己的能力去幫助農村?!?/p>
城市是時候反哺農村了。所以劉強東當榮譽村長了,馬云花百億扶貧了。
隨著互聯網的迅猛發展,“互聯網+”的生活和生產方式已進入農村,據行業調查顯示,2014年底,全國農村網購市場總量超過1800億元,增幅41%,而城市地區的增幅僅為17%,到了2017年,這個數字已經突破萬億。
但歷史已然告訴我們,農產品進城并不容易實現,消費品下鄉一定會受歡迎,卻未必是農村經濟的良藥:
1913年,美國開始農村包裹免費郵遞制度,其主要理由是要幫助農民把他們的產品加快運輸到城市里來。第一個成果就是給威爾遜總統寄了一袋八磅重的蘋果。但是,從農村到城市餐桌的運動最終沒有發展起來,而從城市商店到農村的運動卻熱火朝天搞起來了,大百貨公司西爾斯商店的訂貨是上一年的五倍。
100多年前的鐵路和公路就是現在的互聯網,郵購目錄就是淘寶首頁,西爾斯百貨就是淘寶天貓聚劃算。在農村淘寶啟動之后,實體商店瓦解,也有更多的農村勞動力沿著淘寶物流的反方向進入城市。
日前,阿里研究院公布了農產品電商50強縣,義烏、永康兩市位列前10,東陽則沒有進入50強榜單,這說明農村電商與發達縣市仍有差距。農產品上行的困難,是目前農村電商發展的瓶頸,也是下一步需要突破的核心問題之一。
布爾斯廷在“美國人-農村城市化”中指出:農村生活的好心維護者們忘了,打破農村的孤獨狀態,同時也意味著把農民帶進城市,孤獨的農民也許是不幸的農民,但不孤獨的農民常常根本就不再是農民了。
拉開了中國底層社會的一層帷幕?
“中國雖然大,可以說只有兩塊地方:一是城市,一是鄉村。中國的人口十幾億,也可以說只有兩部分人:一部分叫城里人,另外一部分叫鄉下人。”——周其仁《城鄉中國》這句話與費孝通的《鄉土中國》一脈相承,都是對城鄉分野的深刻觀世。
2016年6月的刷屏文章《殘酷底層物語,一個視頻軟件的中國農村》其中有一句話說:
“他不必花幾個月的時間去走訪農村,只需扒拉扒拉快手這個APP,就能了解中國鄉村的精神面貌了?!弊耘暗拇髬尨鬆敽托『?、未成年父母、以MC天佑為代表的喊麥叢林英雄。
這樣的鄉村低俗、簡陋、粗鄙、野蠻、三觀不正。他筆下的快手讓人對農村充滿了擔憂和憐憫。其實,文章也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一種階級優越感。
“主流世界都把視角聚焦在跑得飛快的一線城市,而把農村和來自農村的人忘在腦后?!?/p>
“換句話說,6.74億農村人口的生活狀態,沒人關注?!?/p>
在2017年第四屆世界互聯網大會上,快手科技CEO宿華表示,目前快手已經努力了7年的時間,累計了7億的注冊用戶,每天的日活用戶超過1億。
來自欠發達地區的用戶群,成就了快手驚人的億級用戶體量,它打開了另一個非精英視角的世界。除了老鐵雙擊666的狂野,它更有植根于鄉土的溫情。生活不應該被打上任何標簽,包括對農村“low或者低俗”的印象。
媒介構筑了人們的世界觀。議程設置是精英的自覺行為,而遍布廣大農村的人們,成了實際上存在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沉默的大多數。
對拼多多現象,有一種流傳最廣的解釋是這樣的:“拼多多能成功,在于抓住了移動互聯網第三撥人口紅利帶來的下沉人群”。 基于這樣的立論,很自然地便推導出一個頗有點黑色幽默的觀點:中國的所謂“消費升級”是少數精英階層——即北京五環內人——的一種自嗨式幻覺,五環外才是真實而艱辛的遼闊中國。
這種似是而非的觀點,實則非常地輕慢。因為,任何商業模式的可行性,都應當建立在對知識產權和品牌的尊重。任何一個國家的消費升級,同時是認知的升級和法治的升級,其中,也包括企業家階層的責任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