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不改的“宋之蘇武”

劉立祥

洪皓（1088—1155年），字光弼，江南路番易（今江西省樂平市）人，宋朝官員、詞人。宋徽宗政和五年（1115年）進士，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以徽猷閣待制、禮部尚書銜出使金國，被羈留金國15年，面對金國統(tǒng)治者數(shù)度以死相逼，依然堅貞不屈，長期身處生存條件極其惡劣的荒漠之中，初心不改，“忠義之聲聞于天下”。宋高宗趙構稱贊他：“忠貫日月……雖蘇武不能過。”

一、少有奇節(jié)，拒攀高枝不上奸賊船

洪皓出身于名門望族，自幼刻苦向學，“少有奇節(jié)，慷慨有經(jīng)略四方志”[1]。功夫不負有心人，政和五年（1115年），27歲的洪皓進士及第。

唐代詩人孟郊進士及第后曾寫《登科后》一詩：“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曠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將考取功名后的得意揚揚和心花怒放描寫得淋漓盡致，躍然紙上。然而，備嘗寒窗苦讀的艱辛，終于金榜題名的洪皓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他被當朝兩個手握重權、臭名昭著的奸臣盯上了。

這兩個奸臣就是名列“北宋六賊”榜單的王黼和朱勔。王黼時任左丞相，他仗勢攬權斂財，欺君罔上，慣于巧言獻媚，禍國殃民，罪惡累累；朱勔時任寧遠軍節(jié)度使，貪贓枉法，迎合上意在江南一帶勒索“花石綱”，瘋狂搜刮民脂民膏，在蘇州營造同樂園，奢靡無度，有“東南小朝廷”之稱。兩人與蔡京等佞臣沆瀣一氣，相互勾結，作惡為虐，其罪惡罄竹難書。他們見洪皓出身名門，滿腹經(jīng)綸，且器宇軒昂，儀表堂堂，如今又高中進士，便爭著要招洪皓為女婿。

王黼和朱勔在當時都是徽宗趙佶的寵臣，手眼通天，炙手可熱，如果洪皓選擇做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女婿，都可以借助于“泰山”之重，依傍大樹，青云直上，前程無量；如果拒絕他們，則注定要付出沉重代價。

而洪皓堅定地選擇了拒絕。

王黼和朱勔是何等人物，連皇帝都不敢駁他們的面子，如今卻栽在一個毛頭小伙兒手里，熱臉蹭了冷屁股，不由惱羞成怒。在他們的干預下，進士及第的洪皓僅僅被授予寧海縣主簿，而且此后十余年只能在偏遠的地方做小芝麻官。

二、秀州司錄，“愿以一身易十萬人命”

宣和四年（1122年），洪皓調(diào)任秀州司錄。其時，秀州遭遇百年罕見的水災，哀鴻遍野，餓殍塞途，民不聊生。面對如潮饑民，洪皓心急如焚，向郡守請求安排自己到救災第一線，親自為饑民發(fā)廩賑濟。他日夜操勞，殫精竭慮，確保官倉的每一粒糧食都能惠及饑民。

然而，官倉的存糧畢竟是杯水車薪，掙扎在饑餓線上的秀州百姓絕望至極。

恰在這時，浙東運送皇糧的車隊從秀州城下經(jīng)過，洪皓立時興奮不已。“皓白守邀留之，守不可，皓曰：‘愿以一身易十萬人命。”[1]——為拯救饑民于水火，洪皓向郡守請求攔下皇糧車隊，以解秀州缺糧的燃眉之急，遭到郡守拒絕，洪皓誠懇地央求郡守說：“甘愿以我洪皓的一條命挽救秀州十萬百姓的性命！”

洪皓的一片真情打動了郡守，最終同意攔下這批皇糧賑濟饑民。

十萬秀州百姓絕處逢生，男女老幼無不感激涕零，望風叩首，歡呼雀躍，稱頌洪皓為“洪佛子”。

這時候與宋朝連年征戰(zhàn)不休的遼國忽然一蹶不振，宋徽宗趁機制定和施行了聯(lián)金滅遼的戰(zhàn)略。本打算借金之力，收復失地，以圓金甌無缺之夢，不曾想?yún)s弄巧成拙，偷雞不成蝕把米，宋金聯(lián)合滅遼之役，使得北宋朝廷的腐敗和宋軍的不堪一擊，完全暴露在女真統(tǒng)治者面前，兇悍的金軍鐵騎在滅遼之后，又以摧枯拉朽之勢揮師南侵，一鼓作氣攻破汴京，滅亡了北宋，擄走徽欽二帝和皇室大臣千余人，揚長而去。史稱“靖康之禍”。

靖康二年（1127年）五月，徽宗趙佶第九子、欽宗趙桓之弟趙構從河北南下，在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正式即皇帝位，改元建炎，建立了南宋政權。孱弱的南宋依然無法阻止金兵南侵的鐵蹄，處在岌岌可危的風雨飄搖之中。

屋漏偏逢連夜雨。外患危機頻頻而至，忽又禍起蕭墻，建炎三年（1129年）三月，又發(fā)生了苗傅、劉正彥政變。宋高宗趙構惶懼異常，為避苗劉政變之禍和金兵攻擊鋒芒，決定逃往建康（今南京）。

洪浩以為，眼下國難當頭，內(nèi)憂外患頻仍，皇帝匆匆逃離，吉兇未卜，弄不好將釀成不可想象的嚴重后果，雖位居小小芝麻官，但卻位卑未敢忘憂國，不惜冒忤逆之罪的風險，慨然上書諫阻：“內(nèi)患甫平，外敵方熾，若輕至建康，恐金人乘虛侵軼。宜先遣近臣往經(jīng)營，俟告辦，回鑾未晚。”[1]

高宗趙構去意已決，沒有采納洪浩的諫言。

形勢的發(fā)展正如洪皓所料，金軍南侵的攻勢日益猛烈，排山倒海般直撲江南，高宗被嚇破了膽，頗有悔意，便問身邊大臣，此前諫阻出行者是誰，大臣告知是洪皓。

高宗感喟不已，遂降旨召見。洪皓舉止大方，從容應對，縱論天下大勢，直抒憂國情懷，情真意切，侃侃而談。高宗喜出望外，高興地對洪皓說：“卿議論縱橫，熟于史傳，有專對之才。朕方擇使，無以易卿。”于是，當即頒旨，將洪皓的官職連升五級，擢為徽猷閣待制，假禮部尚書，任為大金通問使。

三、粘罕逼仕，厲聲呼“愿就鼎鑊無悔”

這個“大金通問使”，是一個看上去亮閃閃、聽起來美滋滋，實則充滿著兇險和殺機的差事。原因很簡單，弱國無外交，兵強馬壯、氣焰囂張的金國根本不把南宋放在眼里，此前南宋派往金國的使者大多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被羈留在金國，甚是凄慘。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建炎三年（1129年）五月，洪皓銜命率外交使團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北行使金之路。

他們首先到達了太原，見到了金國名將完顏宗翰（粘罕）。完顏宗翰是金朝開國第一功臣，就是那位獻策滅遼，戰(zhàn)功赫赫，曾親率金兵攻破汴京擄走徽欽二帝的金軍統(tǒng)帥。其時，金軍正大舉南侵，屢屢得手，根本沒有心思與南宋和談，面對來使，完顏宗翰盛氣凌人，頤指氣使，根本不把他們當使節(jié)看待。洪皓身在異國，面對敵酋的囂張氣焰和威逼利誘，義正詞嚴，昂然不屈。一年后，雙方會談又轉移到云中（今大同），完顏宗翰閉口不談宋金和議，卻逼迫他們投降金國，到金廷操縱下的劉豫偽齊政權去做官。

在完顏宗翰兇神惡煞般威逼恐嚇面前，副使龔璹屈服了。

完顏宗翰見自己的逼降攻略奏效，便進一步加緊了對洪皓的威逼利誘，然而，他使盡渾身解數(shù)，卻無論如何不能使洪皓就范。

面對完顏宗翰的一再威逼，龔璹的變節(jié)叛宋，實現(xiàn)使命的曲折渺茫，洪皓不由仰天長嘆，激憤地說道：“萬里銜命，不得奉兩宮南歸，恨力不能磔逆豫，忍事之邪！留亦死，不即豫亦死，不愿偷生鼠狗間，愿就鼎鑊無悔。”[1]——不遠萬里銜命而來，不能奉迎徽欽二帝南歸，只恨自己無力斬殺叛逆劉豫，怎么可能屈節(jié)去侍奉他呢！如今，留下也是死，不去劉豫的偽齊任職也是死，大丈夫豈能茍且偷生于鼠狗之間，我甘愿自投油鍋，死而無悔。

完顏宗翰見逼降無望，暴跳如雷，喝令左右：“給我將這個冥頑不化的洪皓拉出去，砍嘍！”

眼看洪皓的人頭就要落地。

千鈞一發(fā)之際，完顏宗翰麾下一位將領慌忙跪倒帳前，為洪皓求情。這位將領深為洪皓的凜然氣節(jié)所折服，叩首說：“此真忠臣也，雖今日不肯屈服，日后或許會幡然醒悟，我大金正在用人之際，乞元帥寬大為懷，暫且饒他不死。”

完顏宗翰雖對洪皓的堅貞不屈暴怒不已，但在內(nèi)心深處的敬仰之情卻油然而生，見麾下愛將為洪皓求情，隨即順水推舟，命令將洪皓流放到冷山。

四、“宋之蘇武”，十五年羈金初心不改

“云中至冷山行六十日，距金主所都僅百里，地苦寒，四月草生，八月已雪，穴居百家，陳王悟室聚落也。”[1]這里所說的陳王悟室，即金朝宰相、女真文字的創(chuàng)制者完顏希尹，冷山一帶是他的部落聚居地。完顏希尹欽佩洪皓的人格和才學，命他做家庭教師，教授自己的八個兒子。

洪皓以漢文、儒家經(jīng)典和中原文化教授完顏希尹之子。雖然做了家庭教師，完顏希尹卻在兩年多的時間里既不付給任何報酬，也不供給任何衣食用品。我們不難想象，在冷山苦寒惡劣的環(huán)境下，洪皓的生活境遇是何等的凄苦艱難。

完顏希尹是滅遼侵宋的一員悍將，不僅在滅遼之役中戰(zhàn)功卓著，而且親手策劃了攻取汴京、擄走徽欽二帝之役，在滅遼之后又力主揮師南下，吞噬南宋，狂妄至極。初次見面，完顏希尹便給洪皓來了一個下馬威，張牙舞爪地對洪皓說：“孰謂海大，我力可干，但不能使天地相拍爾。”[1]

有人向完顏希尹建議迅速出兵攻取四川，完顏希尹叫來洪皓，命他為縱兵取川出謀劃策。

面對傲慢狂暴的完顏希尹，洪皓從容鎮(zhèn)定，列舉大量事實，明確告訴他，四川山河險峻，宋軍防守固若金湯，金軍是不可能得逞的。洪皓嚴正警告他說：“戰(zhàn)爭猶如烈火，玩火者必自焚。”

完顏希尹不由大怒，對洪皓吼道：“你這個議和官，絲毫不懂收斂，竟敢如此嘴硬，你以為我不敢砍掉你的腦袋嗎？”

洪皓仰天大笑道：你要殺我，易如反掌。但是我要提醒你，斬殺來使，要背負千古罪名！不過，我可以成全你，你現(xiàn)在就將我投水溺死，然后宣稱是我自己失足落水，以欺瞞世人耳目。

經(jīng)過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交鋒，完顏希尹對洪皓的態(tài)度漸漸發(fā)生了變化，他對這位硬漢的人格、才學和見識肅然起敬，其興兵滅宋的決心也漸漸動搖。恰在此時，金兵侵宋戰(zhàn)爭接連受挫，損失慘重，推進困難，完顏希尹被迫同意回到談判桌前。

經(jīng)過雙方艱難的討價還價，眼看宋金和議將要達成。完顏希尹忽然節(jié)外生枝，提出要把歸附于金的宋人盡皆殺掉。洪皓義正詞嚴，大呼斷不可行，并且引用梁武帝時舊事來勸導說：“過去東魏侯景投梁，梁武帝打算用他向東魏交換其侄兒蕭明，導致侯景發(fā)動叛亂，自此禍亂叢生，梁武帝被活活餓死，中國決不會重蹈覆轍。”

洪皓講述的歷史故事深深地打動了完顏希尹，“悟室悟曰：‘汝性直不誑我，吾與汝如燕，遣汝歸議。遂行。”[1]

于是，宋金議和的談判又轉移到了燕京。

談判桌上的舌戰(zhàn)再起波瀾。燕京的議和談判持續(xù)了一個月，不僅宋金雙方各執(zhí)己見，互不相讓，金國內(nèi)部各派代表之間也爭論激烈，屢起沖突，以致犀利的舌劍爭鋒演化成了血腥屠殺，數(shù)輪舌戰(zhàn)之后，完顏宗弼（兀術）失去了耐心，一怒之下竟斬殺了完顏希尹，且株連其黨羽數(shù)千人。完顏宗弼本欲誅殺洪皓，因洪皓在談判的過程中與完顏希尹的意見屢生齟齬，才僥幸躲過一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前已降金為官的宋朝使者宇文虛中，向金熙宗完顏亶薦舉洪皓，完顏亶早聞洪皓大名，于是，便軟硬兼施，力促洪皓投降金國為官。這使剛剛擺脫性命之憂的洪皓，再一次面臨被逼仕的重壓。面對完顏亶的一再威逼，洪皓志堅意決，寧死不肯從命。完顏亶又變換手法，要洪皓前往云中主持金國進士考試，洪皓又以罹患疾病為借口，拒絕前往。完顏亶無奈，只好作罷。

其時，徽欽二帝被拘于五國城，洪皓在云中秘密派人前去看望，并進獻桃、梨、粟、面等物，還把二帝和太后的相關信息以及金國的機密情報想方設法秘密送往國內(nèi)，高宗趙構看到來信大喜過望，眼含熱淚激動地說：“朕不知太后寧否幾二十年，雖遣使百輩，不如此一書。”[1]

紹興十三年（1143年），金熙宗完顏亶喜得貴子，大赦天下，允諾放宋朝使者歸國，洪皓與張邵、朱弁等俱在被赦之列。此時，洪皓等已被羈留金國15個春秋，同行13人唯剩下他們?nèi)说靡曰钪禋w故國，聞此喜訊，激動難抑，遂急急收拾行囊，匆匆上路。

放走洪皓以后，完顏亶又后悔不已：放這樣一個才高德劭、卓拔超群的人中蛟龍回歸宋朝，豈不是縱虎歸山，他日必給我大金帶來無窮后患！于是，緊急派出七名武士騎快馬一路狂追，一直追到淮河岸邊，遠遠看見洪皓等登舟起航，只能焦躁地游弋在岸邊氣喘吁吁地望淮興嘆。

五、權奸陷害，一貶再貶含恨逝謫途

洪皓一行回到南宋都城臨安，高宗趙構隆重地接待了他們。洪皓于內(nèi)廷拜見高宗，奏請歸鄉(xiāng)奉養(yǎng)老母。高宗動情地說：“卿忠貫日月，志不忘君，雖蘇武不能過，豈可舍朕去邪！”[1]

一句“雖蘇武不能過”，是高宗對洪皓15年羈金生涯的高度肯定，也寄予了高宗欲擢用洪皓為國效力的堅定決心。是年八月，洪皓被任命為徽猷閣直學士、提舉萬壽觀兼權直學士院。

其時宰相秦檜弄權，洪皓與秦檜素無恩怨，然由于一別朝廷15年，尚不知秦檜為何許人也，竟跑到秦檜府上，大談振興朝綱，收復中原，選用賢能，罷斥奸佞，呼吁整頓甲兵，興兵北伐，甚至質問秦檜：某某人才高德厚金人甚為忌憚，卻緣何棄之不用？現(xiàn)今在臨安大興土木弄得金碧輝煌，是否就不想還歸舊都了？

洪皓的古道熱腸和肺腑之言使秦檜大為惱火。

洪皓如此忠貞耿介，率真敢為，人望所歸，又深受高宗信賴，倘留他久居朝中豈不是一大禍患！陷害忠良是秦檜的拿手絕活，于是，他授意侍御史李文會上表奏劾洪皓歸來后不回鄉(xiāng)探視母親，為人子不孝。

詔書很快下達，貶洪皓為饒州知州。

洪皓不由疑竇叢生：我請求回鄉(xiāng)奉養(yǎng)老母，你不肯放行；我遵命留下來，你又責我戀棧不歸鄉(xiāng)省母！天理何存？

然而，皇命不可違，洪皓不得不懷揣滿腹疑惑和無奈前往饒州赴任。

朝中大臣頻頻上書為洪皓鳴不平，進一步激怒了秦檜。一年后，秦檜陰使諫官詹大方奏劾洪皓，罷免其饒州知州，貶為提舉江州太平觀。所謂提舉江州太平觀，實際上是一個沒有任何職事僅未剝奪俸祿的閑散差事。

后來，朝廷任命洪皓為饒州通判，不久，秦檜黨羽又誣陷洪皓，將其貶為濠州（今安徽鳳陽）團練副使，英州（今廣東英德）安置，在此一待就是九年。

英州當時是朝廷流放罪犯的荒蠻之地，此時的洪皓已是疾病纏身的花甲老人，當翻越大庾嶺，將到英州時，洪皓百感交集，揮筆寫下《過曹溪》——

六十之年入瘴鄉(xiāng)，

靈臺未了熱非常；

錫泉一飲根塵凈，

理到清涼禮梵王。

半世拘囚愧牧羊，

生還四載卻投荒；

危機未履已如此，

欲效前賢問上蒼。

無端遭權奸打擊陷害，仕途坎坷，一貶再貶，卻使洪皓因禍得福。

在被羈留金國的15年間，雖生存條件極其惡劣艱苦，洪皓依然克服重重困難，創(chuàng)作了大量詩文，“皓雖久在北廷，不堪其苦，然為金人所敬，所著詩文，爭鈔誦求鋟梓。”[10]特別是他嘔心瀝血，廣采在金國的所見所聞，寫成了《松漠紀聞》，但凡金國的山川地理、物產(chǎn)氣候、風土習俗、軍事經(jīng)濟、南侵掠奪等諸事無所不包，只可惜南歸時因擔心金國盤查惹禍，不得不忍痛將此書付之一炬。現(xiàn)在閑賦無事，正好全身心追憶整理舊作。在其長子洪適的佐助下，追憶整理出《松漠紀聞》正續(xù)兩卷，后其次子洪遵又增補所遺，續(xù)寫《松漠紀聞補遺》，是后人研究、考證金史、東北史、北方民族史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

秦檜晚年，病入膏肓，洪皓的命運也漸有轉機。在謫居英州九年之后，朝廷于紹興二十五年（1155年）降詔，起復洪皓為朝奉郎，準予遷居袁州（今江西宜春）。洪皓扶病上路，是年十月，行至南雄州（今廣東南雄）溘然長逝，享年68歲。洪皓逝世一天后，秦檜也死了。高宗聞知洪皓去世，為之嗟嘆不已，降詔追復其為敷文閣直學士，過了很久，又追復徽猷閣直學士，謚號“忠宣”。

六、品評

孔子曰：“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2]面對荒漠苦寒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以及女真統(tǒng)治者輪番威逼暴虐的雙重重壓，洪皓15年羈金初心不改，九死一生，寧死不屈，不辱使命，全節(jié)而歸，感天地、泣鬼神。這使我們想起一句古老的諺語：玉可碎而不改其色，竹可焚而不變其節(jié)。

宋高宗趙構謂之“雖蘇武不能過”，朝野謂之“忠義貫日月，浩氣滿乾坤”，連嗜血成性的女真統(tǒng)治者在洪皓的忠貞大義面前，也不得不折服喟嘆，景仰有加，恨不能為己所用。只可惜這樣一位曠世英才，沒有倒在沖鋒陷陣的刀叢劍林之間，沒有倒在與女真統(tǒng)治者爭國土、捍社稷的唇槍舌劍之中，卻倒在了奸相秦檜構陷誣害的無形屠刀之下！

洪皓羈留金國時屢遭逼仕，寧死不做貳臣；15年后回歸故國，急欲殫精竭慮奮身報國，卻被一貶再貶，直至病死于謫途。看來一個政權面臨的最大威脅，不是敵國的虎視眈眈和兵強馬壯，而是鉆進其權力中樞竊踞要位的奸佞之徒。

參考文獻：

[1]宋史·洪皓列傳[Z].

[2]論語·子路[Z].

（作者系原解放軍西安通信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彭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