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
摘 要:晚清時期,粵漢鐵路作為近代湖南最大的實業,在其建設過程中,湖南省內各種政治勢力如以湖南巡撫為代表的官方勢力以及維新派、立憲派、革命派等都曾深度介入其中,試圖使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能夠沿著各自政治力量所希望的方向發展。湖南新政是湘省鐵路事業的最初原動力,陳寶箴主持的湖南新政,打破了近代湖南的保守風氣,鐵路等實業受到了湖南紳商的重視并借粵漢鐵路籌建之機,積極延路入湘,為湖南的發展奠定了一個長遠的基礎。粵漢鐵路定線湖南后,圍繞著粵漢鐵路的建設,湘省官、紳、商等各方勢力均積極介入,他們既斗爭又合作,由此對粵漢鐵路的建設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關鍵詞:晚清;粵漢鐵路;湘撫;湘紳
中圖分類號:K25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8)07-0114-07
晚清鐵路建設成為當時各種政治勢力均試圖染指的重大“實政”之一,而在湖南,圍繞著粵漢鐵路建設湘省諸多政治或社會力量之間的爭奪亦在所難免。在晚清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過程中,湖南省內各種政治勢力如以湖南巡撫為代表的官方勢力以及維新派、立憲派、革命派等都曾深度介入其中,試圖使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能夠沿著各自政治力量所希望的方向發展,本文即對此問題展開論述。
一、晚清湘撫與粵漢鐵路
晚清時期地方督撫的權力空前膨脹。民國學者曉初指出,從粵漢鐵路贖路廢約的交涉中,“吾人可以窺知清政府紀綱之不振,行政之無系統,以如此重大事件且關系國際交涉,一委之于地方辦理,中央反處于觀望成敗之地位,任其自然不為積極之援助,亡國之兆,于斯益著”①。由此可見,晚清地方督撫權力之重。地方督撫權力的空前膨脹,使得各督撫對于地方社會經濟的發展往往能夠起到更大有時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一個最為典型的例子是,晚清以張之洞為代表的湖廣總督群體對于近代湖北經濟社會的發展就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促進作用。②地方督撫權力的擴張對湖南社會的變化所起的作用也頗為明顯,臺灣學者張朋園曾指出:“(湖南)新政運動的起因是時勢逼成的,同時也是幾個人物因緣聚會的結果。”③正是由于湘撫陳寶箴在湖南大力推行新政,使得一向以“保守”著稱的湖南省成為全國維新運動的領先省份。無疑,陳寶箴是湖南新政的核心人物。作為清末新政主要內容之一的鐵路建設,得到了各省督撫的高度重視,湖南巡撫自然也不例外。晚清湖南巡撫與粵漢鐵路的關系,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透視。
一是支持粵漢鐵路的勘路工作。興辦工、礦及交通等實業,是晚清社會的一個主要的潮流,湖南亦是如此。湖南巡撫趙爾巽說:“湖南全省紳商呈稱,今日談時務者莫不曰振興工商,開通風氣。鐵路者工商之基址而風氣之郵驛也。”④由于這樣的原因,所以我們看到,陳寶箴之后的歷任湖南巡撫,雖然在政治改革等方面步伐不大,但在興辦實業方面并沒有倒退,倒是加快了向前推進的步伐。以俞廉三為例,對于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俞廉三最初的態度并不積極,一是托詞湖南正紳“深以開路失險為恐”,“衡州以上民情極蠻,邊隅尤甚,見異必拒,猝起難防”;二是不愿意外國工程師進入湖南進行鐵路勘線工作,稱:“勘路周章,更易滋虞”,“華員詣勘,自可無他,攙有洋人,便不同矣”。⑤他的這個態度其實與陳寶箴是一致的,即他們都主張勘路工作應先由華人勘測一遍,然后再請外國工程師來最終踏勘。但在張之洞的勸說之下,俞廉三逐漸改變了態度,轉而積極配合湖廣總督張之洞、鐵路督辦大臣盛宣懷進行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勘線工作。如1899年1月,俞廉三在湖南巡撫衙門接見負責粵漢鐵路勘線工作的美國工程師柏生士,“表示對勘測結果感興趣,并且說他相信修建一條鐵路會在很大程度上造福于當地百姓”。柏生士還說,俞廉三向他保證,“已經向各級下屬發布命令,以確保我們在隨后的行程中能夠一路上得到熱情友好的接待”⑥。由于俞廉三的積極配合,柏生士在湖南境內的勘測工作進行得比較順利。此后,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工作一直都得到了俞廉三的支持。
二是支持廢約贖路運動。在支持廢約贖路運動的過程中,趙爾巽給予了極大的支持。趙爾巽主政湖南的時候,因美國合興公司私自將公司股票售與比利時,違反了中美粵漢鐵路借款合同的相關規定,湘、鄂、粵三省士紳逐漸發起了贖路廢約運動。對于湘紳的廢約要求,趙爾巽表示堅決支持。1903年5月22日,趙爾巽曾致電外務部稱:“如該公司(合興公司——引者注)不認私售與比國,必須以后立有確切證據,或訂明將來查出受罰,方能釋三省之疑。應請轉請總公司照此據約力爭。彼曲我直,若先自處于必負之地以與人爭,辦事者似不應出此。全湘命脈,系此一舉。除一面極力籌款外,公請電懇貴部切電盛大臣,向公司切實駁詰,勿為律師等言所惑。如果比人來辦,總以爭至廢約為止。”⑦1904年4月20日,趙爾巽致電盛宣懷,“收挽路權,深佩藎籌。美約逾限,理應作廢。現湘紳欲自辦長漢鐵路⑧,求公力助其成”⑨。4月21日,盛宣懷復電則說:“無論何路,自辦本屬上策。”但“湘紳籌巨款,未必足恃,只可借此推緩”。⑩顯然,盛宣懷并不相信湘紳能夠籌到足夠的款項,因此,盛宣懷表示不能與合興公司解除合同。對于4月21日盛宣懷電文中的意見,湖廣總督張之洞表示不能贊同,相反,張之洞非常贊賞趙爾巽極力廢約的主張。1904年5月7日,張之洞致電趙爾巽說:“今難得福星在湘,大局之幸。公風力剛勁,湘紳志氣堅強,必能挽回此舉。”他稱趙爾巽為“福星”,對他支持湘紳廢約的舉動極為欣賞。張之洞接著說:“務請尊處合官紳之力,切電盛大臣將美公司承辦合同聲明作廢。能否仿照四川自立公司?先辦岳、潭,次辦岳、鄂;鄂、潭通后,再與粵商合辦潭、粵,庶免比、法合謀,再奪此項路權,為中國腹心大患。”B11接到張之洞的電文兩天后,1904年5月9日,趙爾巽即致電郵傳部尚書盛宣懷,希望他不要再對美方抱有幻想,而應力持廢約之思想。他說,合興公司將股份私自轉讓比利時,“此事關系太大,湘人首受其害,斷不承認”,美方此舉“顯系背約,理宜作廢”,他敦請盛宣懷“力為主持,以慰湘紳之望”。B12同年5月16日,趙爾巽聯合湖廣總督張之洞再次致電外務部,“力請廢約”,主張湘路由湖南紳商自行承辦。B13這個時期,比利時不但覬覦粵漢鐵路的建筑權,而且還試圖控制湖南境內粵漢鐵路的支路——常辰鐵路。B14對此,趙爾巽亦堅決反對,并于1904年5月10日上奏請朝廷由湘省紳商集股承造該支路,6月,外務部、商部議奏,原則同意趙爾巽所請。B15當然,由于各種條件的限制,該路實際上并無實質性進展。總之,趙爾巽在任期間,對于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其中主要是贖路廢約事宜與湘省紳商精誠合作,花費了較大的精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除了趙爾巽,端方對于廢約贖路運動也頗為支持。端方“是商辦或紳辦鐵路公司的策劃者和贊助者”B16,他在粵漢鐵路廢約贖路運動中也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端方在會同湘紳推進廢約贖路運動的過程中,與張之洞電報往來頻繁,及時將湘中路事進展之情況和自己的意見電告張之洞,不贅述。
三是在一定程度上支持湖南紳民的保路運動。1909年6月,湖廣鐵路借款合同草簽后,湖南全省掀起反借款浪潮,在這種情況下,1909年12月26日,湖南巡撫岑春蓂奏請湘境粵漢鐵路由全省人民集款自辦,并請朝廷設法取消借款。B171911年5月9日,清廷宣布干線國有政策,湖南保路運動迅速發展,導致湘省局勢幾乎失控。迫于湖南保路運動迅速發展的壓力,1911年5月31日,湖南巡撫楊文鼎代湖南省咨議局向清廷上了一封措辭溫和的奏折,稱“湘路力能自辦,不甘借債”。縱然如此,楊文鼎還是立即遭到了清廷的嚴厲申飭。朝廷指責咨議局“所呈各節,語多失實,跡近要挾”;同時斥責楊文鼎“竟率行代為瀆奏,殊屬不合。著傳旨嚴行申飭”。B18在遭到朝廷的申斥之后,楊文鼎開始對湖南的保路運動采取鎮壓的政策。
四是推動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工程建設。作為湖南最高行政長官,粵漢鐵路無論是籌建、籌款還是在勘路、購地、拆遷、興工、購料等方面的事宜,都需要由湖南巡撫親自主持即“由大吏核定舉辦”B19。事實上,在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過程中,湖南巡撫也的確頗為積極。在粵漢鐵路的籌建過程中,陳寶箴力主該路取道湖南;陳寶箴、俞廉三對于湘境勘路工作給予支持;在廢約贖路及保路運動中,趙爾巽、端方、龐鴻書、岑春蓂、楊文鼎等歷任湖南巡撫或主動或被動也都采取了支持的態度。粵漢鐵路廢約成功后,三省分辦鐵路,湖南官紳先后成立“官率紳辦”的“湖南鐵路籌款購地公司”和“官督商辦”的“奏辦湖南粵漢鐵路公司”,在這些公司中,官紳共同掌握了粵漢鐵路湖南段的主導權,且將商股也納入其中。由于湖南官紳籌到的款項遠遠滿足不了工程建設的需要,湖南巡撫決定采取硬性攤派的方式,在全省征收租股、廉薪股來募集修路資金。B20至1911年,合計籌款約1137.2萬元,其中商股215萬元,占全部資金的1/4;租股225萬元,米、鹽捐等697.2萬元,合計922.2萬元,占全部資金的3/4。B21隨著籌款工作初有成效,宣統元年七月十一日(1909年8月26日),湖南境內拖延日久粵漢鐵路長沙至株洲段工程正式開工,長株段約費時一年零五個月而竣工,1911年1月19日,長株段全線通車。
二、晚清湘紳與粵漢鐵路
晚清以來的湖南紳權勢力較為強大,紳權對湖南政治的影響非常巨大。許順富研究指出,“湖南紳士對地方政治的影響更是其他各省無法相比的,晚清湖南政治長期受湖南紳士的影響,湖南地方官吏得不到地方紳士的支持,要辦成一事簡直比登天還難。紳士不喜歡的官吏不是被擠走,就是被免職,再有才能的官吏如果不與地方紳士搞好關系,最終也毫無作為,任何改革一旦觸犯特權紳士的利益,就無法進行下去,晚清湖南巡撫更換頻繁就是官紳矛盾沖突的結果,所以近代湖南流行著,‘紳權大于官權的說法”B22。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作為晚清湖南最重要的實業之一,湘紳極力試圖把持粵漢鐵路的建設,并與官、商兩界產生了較大的矛盾。我們從以下幾個方面觀察晚清湘紳與粵漢鐵路的關系。
一是積極爭取粵漢鐵路取道湖南。需要指出的是,湘紳之所以極力爭取粵漢鐵路取道湖南,除了發展經濟的考慮,也還有政治上的考慮,正如周秋光教授所指出的,湘紳力爭粵漢鐵路入湘是為了“抵制列強,以保路權”B23。正因為粵漢鐵路的籌建包含著保護路權的政治意圖,故后來湘紳對于贖路廢約運動就表現出格外的熱情。因此,“湖南的投資者們在選擇投資的領域和去向時不僅僅從經濟上考量,更重要的是從政治權益上考量,即把維護民族的利益和主權放到相當重要的位置,千方百計地要使礦山的開采與鐵路的修筑之權不落外人之手”B24。
二是積極支持粵漢鐵路廢約贖路運動。粵漢鐵路確定經過湖南后,獲得粵漢鐵路筑路權的美國合興公司因自身實力不濟,違反借款約定將股份私自轉售已經取得蘆漢鐵路筑路權的比利時,在中國朝野引起了激烈的反抗浪潮。在粵漢鐵路廢約過程中,以王先謙為首的湘紳表現非常積極,他“與諸紳上之督撫,力請廢約。張香濤制府深以為然。及陸春江中丞元鼎蒞任,余又與馮莘坨給諫錫仁致函極論。明年有朝旨責成制軍辦理此事。籌畫經年,始得廢去粵漢鐵路舊約,歸我自辦”B25。1903年5月,湘撫趙爾巽代表湘紳提出廢除與合興公司的合同。
湖廣總督張之洞對于湘紳在廢約運動中的表現頗為贊賞:“議價之初,湘紳龍湛霖、王先謙等公電致臣,謂我能將該公司提用小票,無論浮支、濫費,只要有賬可開,一一承認,美廷當無議。又電謂‘接頂自辦誠為善策,三省只求收回此路,即多花費亦所不惜等語,均屬深明大義之言,與臣意見正同。”B26就是說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贖回粵漢鐵路。對于湖南湘紳的積極表現,當時的輿論也稱贊說:“以龍湛霖、王先謙、馮錫仁為主政,而挺身出戰,龍B27力居多;文字聲援,王B28力居多。”B291904年9月,王先謙與龍湛霖、馮錫仁等會商,以王之春為代表趕赴上海,督促盛宣懷和合興公司進行廢約交涉。
三是極力把持粵漢鐵路的建設。廢約贖路成功后,湘紳試圖把持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為此,官、紳、商三種政治勢力之間產生了激烈的斗爭。
1905年11月,粵漢鐵路籌款購地公司正式成立,采用“官率紳辦”的體制。所謂“官率紳辦”之體制,“它是官紳聯合壓制商界、而官紳之間又經過一番爭奪的結果”。即王先謙等巨紳憑借其亦官亦紳的優越地位,聯合官方把商界排斥在湘路建設之外。壓制了商界之后,官紳之間的矛盾又凸顯出來。張之洞主張湘鄂兩省鐵路建設均應采取官辦之形式,而張祖同、席匯湘等湘紳則反對張之洞插手湘路建設,在“張之洞對湘紳作出了重大讓步”之后,“官紳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官率紳辦”應運而生。B30
在“官率紳辦”體制下,“紳不出資或只出少資而以公款或人民租稅為股本的紳控民資公司。‘紳在這里只是一個敲剝他人的奪利者,其享受的權力遠遠超過了所付出的股本”B31。時論批判王先謙等“外沽清流之名,內行盜竊之實”,實乃“湘路之蟊賊”。B32
“官率紳辦”之陷入窘境,客觀上為商辦湘路提供了有利條件。1906年5月,陳文緯、周聲洋等發起成立“商辦湖南全省鐵路公司”,陳文緯等36人呈文商部請其代奏允準設立湖南商辦鐵路公司。上諭不允:“鐵路系國家要政,仍應官督商辦。”并“著張之洞查明辦理”。B33
張之洞于1907年1月11日向清廷力薦袁樹勛、王先謙、余肇康等著名紳士來主持湘路建設,反對陳文緯、周聲洋等人關于設立商辦鐵路公司的主張。張之洞在奏折中說,鐵路是國家要政,必須官督商辦方為妥當。因為鐵路“關涉尤廣”,若無地方官主持,諸如購地、遷墳、掘渠、開山等事務,殊難辦理。陳文緯等請湘路歸商籌辦,“多屬妄想支離”,殊為不妥。張之洞認為,湖南“富商大賈向來不多,凡籌款公事大率系地方官邀集正紳公同籌議,由大吏核定舉辦”。兩年來,湘路早就“定議由紳招股籌款設立公司”,謂之為商辦、紳辦均可,但“并非必由商會出名乃謂之商辦也”。也就是說,在張之洞眼里,湘路只能在官方的主持下由湘紳來辦理,至于如何稱謂是無所謂的。他還在奏折中力贊王先謙、張祖同、席匯湘等人在收回路權中的良好表現,認為袁樹勛“才具干練,氣識恢宏”,“商務熟練”,足堪重用。因此力主以袁、王、余等人為首,主持湘路事務。B34在張之洞的安排下,1907年3月,“官督商辦”的“奏辦湖南粵漢鐵路公司”成立,袁樹勛任主持總理,王先謙為名譽總理,余肇康為坐辦總理,張祖同、席匯湘為協理。“奏辦湖南粵漢鐵路公司”章程規定,公司專集華股,不附洋股;從前湖南鐵路籌款購地公司及湖南商會所招股本,為公司之優先股。這樣,商會所集股金被并入“奏辦公司”,商辦公司自然也就不復存在,而商界代表陳文瑋、周聲洋卻被排斥在公司領導層之外。所謂“官督商辦”,其實質是商界出錢,官紳辦路,這是商界人士所不能接受的。1907年10月,商股股東紛紛要求退股,湘路公司危機重重。在這種情況下,陳文瑋左右為難,乃電請湖廣總督趙爾巽出面調解。趙爾巽原為湖南巡撫,在湖南頗有政聲,他派沈廉等來湘,勸紳商應以大局為重,切勿退股。雖然退股之事暫時平息,但危機仍然存在。B35
四是支持并領導了湖南保路運動。對于湖廣鐵路借款,湘紳代表王先謙、余肇康等人均持反對立場,“遠近湘人僉謂宜由公司電請鈞部迅予奏請,飭下外務部、度支部立將湘路借款原議取消,以斷一切葛藤枝節”B36。由此可見,維新派湘紳對于保路運動持積極支持的態度。但在湖南保路運動中,發揮領導作用的則是以譚延闿為首的立憲派,立憲派通過湖南咨議局領導了湖南的保路運動。保路斗爭是當時立憲派人的中心任務,諮議局甫開議,即通過了湘路無庸借款、實行完全商辦以及用人培材等一系列的議決案,制訂了籌款的各種辦法和修路計劃,計劃于五年內完成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B37最初,湖南立憲派對于保路運動態度積極,他們為保衛路權奔走呼號,十分活躍。清政府則對立憲派采取了恩威并用的手段,立憲派很快就出現了分化,大部分立憲黨人逐漸退出了保路運動,湖南保路運動失去了領導核心。盡管湘紳積極發動了保路運動,但由于他們中途退場,湖南保路運動也就漸漸歸于沉寂,其后續影響則不如四川保路運動。B38
三、晚清革命派與粵漢鐵路
晚清湖南革命派參與粵漢鐵路,主要是通過對粵漢鐵路建設的“革命化”運作,B39使粵漢鐵路問題成為批判清廷腐朽統治的有力突破口,為辛亥革命的爆發做了非常充分的輿論準備。革命派利用粵漢鐵路湖南段建設過程中存在的諸多問題,對于湘路建設進行了凌厲的批判,并通過這種批判動搖了清政府的統治根基。革命派大多沒有親身參與粵漢鐵路的實際建設的經歷,他們主要是利用報刊等現代傳播手段批判清政府和湖南強大的紳權力量。其中革命派對于粵漢鐵路及湘路公司興筑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的批判頗為犀利。下面我們以湘籍革命家楊毓麟的言論為例,剖析革命派通過粵漢鐵路對清政府實施的批判及其歷史作用。
晚清鐵路建設最大的問題是建設資金的來源問題,清政府暗中啟動了與英法德美等國的借款談判,湘鄂粵等省反對借款的聲音日趨激烈,1907年12月19日,楊毓麟撰文指出,湘路自倡言自辦以來,數年過去了,“的款無著”,筑路就更不用說了。“所以然者,則不得不歸咎于主持路事者之不得其人;而主持路事者之不得其人,則又由于前任鄂督南皮相國之執行干涉主義。相國既已奏案卵翼諸巨紳,諸巨紳即借奏案把持路事。”至于如何組織公司、如何招定公司股份、如何勘定線路、如何遴選賢能主持路事、如何節約經費等,“一切無暇計及”,這就當然不能贏得投資者的信任。湘路之所以不得其人,其根本原因“全在以奏案定公司組織,而不以商律定公司組織”。“今奏辦湘路總公司之組織,其總、協理全由奏定,純然為對于股東不負責任之人。”“股東選舉權、發言權、決事權、查賬權者,亦不聞有分毫之貽與,是名為湘路股東,而實則為總理王、余、席數公者擔任虛糜浪費紙奴隸也。如是則股東之要求退股也,固為事理所應有,而湘路的款之無著也,亦為事理所必至。”由于上述原因,所以湘路必須進行革新,“湘路不革新,必借外債;借外債則路權去,而湖南亦隨之以亡”。縱觀全文,可見楊毓麟是非常反對官方介入粵漢鐵路建設的,認為官方的介入最終必然導致粵漢鐵路舉債筑路的結果。B40需要指出的是,雖然楊毓麟認為外資的輸入十分危險,但他并不是盲目反對外資。“夫政府而為有責任之政府者,則借入外資時,其損辱國權之實在情形,國民得而糾責之、駁正之。其消費巨款之各項用途,國民得而監督之、詰問之。其償還方法,國民得而籌畫之。其會計方法,國民得而檢核之。如是則借入外債與國權之存在可以絕無妨礙。”B41楊毓麟對于粵漢鐵路尤其湘段建設中的國有與商辦問題在報刊上也發表了很多評論,其核心觀點是反對任何形式的官辦或官督紳辦,主張完全商辦。他說,雖然鐵路商辦并不容易,但鐵路建設“果能純用商辦條理,自是中國幸事”。鑒于湘粵鐵路混合紳商、官商有很大弊端,所以發展鐵路事業應該采用真正的商辦之法,“純用正式創立公司之法,其發起人全在商會,成立以后,則主持路政之行動,全以公司為主體,以公司董事局總理人、查賬人及股東合議為機關,其公司用人、行政之監督,全系公司內部之事,與非分子之官紳無與,其公司集股、購地、興工、納稅法律關系之監督,全系農工商部、郵傳部各主務官署之事,與非主務官署之官紳無與。由是則完全商辦性質,斬盡一切葛藤,而后招股勘路,秩序厘然。如曰不然,則必謬言商辦,而依然官商混合,依然紳商混合,必有不肖紳士,不肖官場狼狽相依以擾大局,湘粵前車可為殷鑒”B42。
然而,商辦有真商辦與假商辦之別。1908年2月20日,楊氏撰文指出,“大要由于以紳辦之實,而冒商辦之名;或以紳辦之實,而冒官督商辦之名。彼其主持此事者,對于國家頗欲脫離行政官吏之范圍,故必冒稱商辦;對于社會又欲脫離財產法團諸分子之監督,故必借名官督,或雖未至冒稱官督,而實則依賴行政官吏,以陰謀自便,與官督無異。觀其陳義,則不曰謀公益,必曰圖進步。求其實在,大要不外爭得一總理、協理之位置,謀得一每月數百金之薪資,視路局為菟裘,借公義相攘奪”。作者抨擊了湘路公司王先謙、余肇康、席匯湘等人把持路事,“湘路屢哄不已,則必全歸國有,不然必至發生秘密地方外債。且即名為國有,其實亦不得不輸入國家外債,則湘路終非湘有也”。追究這其中的原因,就是由于“完全商辦局面不得成立”。B43所以,必須真正按照商律之辦法,組織完全的商辦鐵路公司,方能真正使粵漢鐵路之建設順利進行。
從上述楊毓麟的文章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以他為代表的革命派,主張鐵路商辦、反對官督商辦。他們對于粵漢鐵路不能有效推進之原因,大多將其歸結為官方介入鐵路后商民裹足、商辦公司之名實不符以及商辦公司的內部腐敗和爭權奪利等方面,而很少從鐵路建設的實際情況來討論問題,如資金籌集的實際困難,商辦公司在技術方面存在著不可逾越的困難等。對于清政府,他們基本持完全否定之態度,認為清廷已經喪失了權威性,清廷所進行的所謂“改革”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并沒有絲毫正心誠意之處,因此是極其不良之政府,應該被推翻。應當指出的是,楊毓麟等人其實并不反對商借外債,只是因為清廷的腐敗使得外債不可控,如外債不以喪失利權為代價,則借債筑路也是可行的。但是,任何借款都需要明確可靠的抵押物,晚清時期的中國,仍然是一個傳統農業國家,而農業的經濟效益是相對低下的。鐵路借款數量巨大,依靠傳統農業積累可靠的抵押物,是非常困難的。在這種情況下,鐵路借款只能以鐵路建設權、管理權、購料權等作為抵押,有時候這種抵押西方列強仍然不放心,又要求鐵路沿線的礦產、鐵路經過省份的鹽稅等作為抵押物,最終還需要清政府做最后的抵押。如此一來,鐵路借款幾乎把中國的所有都抵押進去了,必然會影響到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因鐵路借款問題引起巨大的抗議也就勢必難以避免了。
四、余論
通過上面的敘述,我們可以看到,圍繞著粵漢鐵路的斗爭,湖南人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譚人鳳謂:“近世以來,國中有事,我湖南人靡不群策群力,踴躍從事。”B44正是這種歷史事實的反映。英國《泰晤士報》的記者通過觀察也認為,當時湖南人對于晚清鐵路問題產生了特別的影響,湖南人“不將自己的精力局限于儒家思想的教條,而是以一些明確的行動,在大清帝國諸如鐵路和礦山等重要大事上,保護了國家的利益”B45。湖南人“不將自己的精力局限于儒家思想的教條”說明,晚清湖南的思想界發生了較大的變化,而思想觀念的變化必然會影響到湖南地方政治運轉的方向。
宋育仁認為,尋求統治合法性或政治資源大約有兩條途徑,“或者是從先王舊法中來,或者是從外國來,也就是說或者在歷史中尋找,或者從世界上借鑒”B46。因此,中國傳統社會中主導思想話語權的士紳精英階層或者說知識階層在晚清因為各自秉持的御辱強國理念的不同而呈現出空前分化的態勢,在政治或社會生活中形成了頑固派、洋務派、維新派和革命派等四種力量,這四種力量的相互作用使得近代中國社會的發展呈現出異常復雜的景象。同時,這四種力量在不同的省份其力量對比亦各有差異。具體到湖南,頑固派、洋務派、維新派和革命派的力量在近代湖南的發展和表現都相當充分,上述四種力量在近代湖南的斗爭表現得也最為激烈。
粵漢鐵路作為近代湖南最大的實業,湘省多種政治或社會力量均深度參與其中。湖南新政是湘省鐵路事業的最初原動力,陳寶箴主持的湖南新政,打破了近代湖南的保守風氣,鐵路等實業受到了湖南紳商的重視并借粵漢鐵路籌建之機,積極延路入湘,為湖南的發展奠定了一個長遠的基礎。粵漢鐵路定線湖南后,圍繞著粵漢鐵路的建設,湘省官、紳、商等各方勢力均積極介入,他們既斗爭又合作,由此對粵漢鐵路的建設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晚清湖南新政開啟了湖南的近代化之路,造就了湖南思想界的活躍狀況,思想界的活躍又引發了湖南知識精英的分化,在這樣的社會狀況下,盡管湘省官紳商各界均抱有盡快建設粵漢鐵路以發展湖南經濟的美好愿望,但在現實中也存在著競相爭奪該路建設主導權的矛盾。以湖南巡撫的官方力量認為,由官方主導粵漢鐵路的建設理所當然。但由于晚清湖南紳權異常強大,官方并不能獨攬大權,因此采取了“官率紳辦”的模式,這就是奏辦湖南粵漢鐵路公司。與此同時,隨著晚清湖南資本主義的初步發展,民族資產階級的力量有所壯大,民族資產階級主張粵漢鐵路應采取完全商辦的模式,以促進湖南資本主義的發展,以陳文瑋為首的民族資產階級發起成立了商辦湖南粵漢鐵路公司,試圖主導粵漢鐵路湖南段的建設,但商辦公司很快被官率紳辦的奏辦湖南粵漢鐵路公司所吞并。官紳商三方雖然對粵漢鐵路的建設主導權存在著矛盾和斗爭,但在贖路廢約運動及保路運動過程中也存在著良好的合作。正是由于存在著上述種種問題,故湖南粵漢鐵路的建設呈現出了進展極度緩慢的特點。
注釋
①曉初:《粵漢鐵路贖歸自辦之波折》,《新東方雜志》1941年第2卷第6期。
②參見常城、何曉明:《現代化視野下的清末湖廣總督群體研究》,《江漢論壇》2016年第5期。
③張朋園:《湖南現代化的早期進展(1860—1916)》,岳麓書社,2002年,第138頁。
④趙爾巽:《奏為湘省紳商請設湖南鐵道支路總公司,先將常辰一路集股,以保利權而興實業折》(光緒三十年二月二十四日,1904年4月9日),載周正云輯校:《晚清湖南新政奏折章程選編》,岳麓書社,2010年,第597頁。
⑤《俞廉三致張之洞電》(光緒二十四年十月初九日),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2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508頁。
⑥柏生士:《日落西山——一位美國工程師在晚清帝國勘測鐵路見聞錄》,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1年,第52頁。
⑦《湘撫趙爾巽致外部湘紳請電盛宣懷駁詰美公司將合同私售比國電》(光緒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六日,1903年5月22日),載王彥威、王亮輯編,李育民、劉利民等點校整理:《清季外交史料》(6),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3193頁。
⑧長漢鐵路,即指長沙至漢口鐵路,也就是粵漢鐵路北段。
⑨《趙爾巽致盛宣懷電》(光緒三十年三月初五日,1904年4月20日),載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2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756頁。
⑩《盛宣懷致張之洞、趙爾巽電》(光緒三十年三月初六日,1904年4月21日),載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2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756頁。
B11《張之洞致趙爾巽電》(光緒三十年三月二十二日,1904年5月7日),載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2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756—757頁。
B12《趙爾巽致盛宣懷電》(光緒三十年三月二十四日,1904年5月9日),載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2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757頁。
B13《張之洞、趙爾巽致外務部電》(光緒三十年四月初二日,1904年5月16日),載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2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758頁。
B14常辰鐵路,即常德至辰州之鐵路。辰州,治今湖南省懷化市沅陵縣。
B15參見趙爾巽:《奏為湘省紳商請設湖南鐵道支路公司,先將常辰一路集股,以保利權而興實業折》(光緒三十年三月二十五日,1904年5月10日),載周正云輯校:《晚清湖南新政奏折章程選編》,岳麓書社,2010年,第597—599頁;外務部、商部:《請準湖南集股試辦通蜀、通黔鐵道支路折》(光緒三十年四月二十二日,1904年6月5日),載周正云輯校:《晚清湖南新政奏折章程選編》,岳麓書社,2010年,第599—600頁。按,外務部、商部奏折的時間,“章程選編”標為“光緒二十四年四月”,大誤。據宓汝成《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3冊,中華書局1963年版)一書第1044頁載,當為“光緒三十年四月二十二日”,即1904年6月5日,此處時間據宓書改。
B16張海林:《端方與清末新政》,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525頁。
B17B18湖南歷史資料編輯委員會:《湖南歷史資料》(2),湖南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102、111—112頁。
B19張之洞:《湘路商辦窒礙難行,應定為官督商辦,并舉總理、協理折》(光緒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1906年1月21日),載周正云輯校:《晚清湖南新政奏折章程選編》,岳麓書社,2010年,第574頁。
B20參見湖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湖南通鑒》,湖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76頁。
B21郭欽編著:《湖南近現代工業史》,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96—97頁。
B22許順富:《湖南紳士與晚清政治變遷》,湖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01頁。
B23周秋光:《熊希齡傳》,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67頁。
B24周秋光:《湖湘文化發展概要》,《湖湘文化宏觀研究》,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56頁。
B25王先謙撰、梅季校點:《葵園四種》,岳麓書社,1986年,第753—754頁。
B26張之洞:《復陳黃昌年所奏粵漢鐵路各節折》(1906年1月21日),載周正云輯校:《晚清湖南新政奏折章程選編》,岳麓書社,2010年,第582—583頁。
B27“龍力居多”,指龍湛霖。
B28“王力居多”,指王先謙。
B29《清末粵漢鐵路的興筑與湖南人民的保路斗爭史料》,《湖南歷史資料》1959年第1期,轉引自清史編委會編、羅明、楊益茂主編:《清代人物傳稿》(下編)第9卷,遼寧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40頁。
B30何智能:《湖南保路運動研究》,國防科技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69—72頁。
B31張海林:《端方與清末新政》,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519頁。
B32《請看湘路之蟊賊》,《民呼日報》1909年6月17日。
B33宓汝成:《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3冊,中華書局,1963年,第1036頁。
B34張之洞:《湘路商辦窒礙難行,應定為官督商辦,并舉總理、協理折》(1907年1月21日),載周正云輯校:《晚清湖南新政奏折章程選編》,岳麓書社,2010年,第573—579頁。
B35伍新福主編:《湖南通史》(近代卷),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29頁。
B36湖南歷史考古研究所近代史組輯:《清末粵漢鐵路的興筑與湖南人民的保路斗爭史料》(續完),載湖南歷史資料編輯委員會:《湖南歷史資料》(2),湖南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95—96頁。
B37參見林增平:《辛亥革命時期湖南保路運動》,載周秋光編校:《湘學研究叢書·林增平輯》,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4年,第96—125頁。
B38參見黃小彤:《晚清湘紳與粵漢鐵路》,《求索》2004年第12期。
B39參見龐廣儀:《民國時期粵漢鐵路歷史研究》,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9—16頁。
B40楊毓麟:《論粵漢鐵路之危機》,載饒懷民編:《楊毓麟集》,岳麓書社,2008年,第286—292頁。
B41楊毓麟:《危哉輸入外資之行政》,載饒懷民編:《楊毓麟集》,岳麓書社,2008年,第211—213頁。
B42楊毓麟:《津鎮鐵路果能商辦乎》,載饒懷民編:《楊毓麟集》,岳麓書社,2008年,第207—209頁。
B43楊毓麟:《異哉今日之為鐵路交哄者》,載饒懷民編:《楊毓麟集》,岳麓書社,2008年,第303—305頁。
B44譚人鳳:《在湖南同鄉會上的講話》(1912年4月10日),《民立報》(上海)1912年4月19日。
B45《清國的鐵路問題》,《泰晤士報》1904年9月21日,載方激編譯:《帝國的回憶——〈泰晤士報〉晚清改革觀察記》,重慶出版社,2014年,第89頁。
B46參見葛兆光:《中國思想史》(第二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475頁。按,宋育仁(1857—1931),字蕓子,四川富順人,光緒進士,近代資產階級維新派報刊活動家。1894年出使英、法、意、比四國。1895年參加強學會,主張君主立憲。1896年初被保舉回川辦理商務、礦務。同年在川發起成立蜀學會,創辦《渝報》。1898年創辦《蜀學報》,印行《蜀學叢書》,介紹英國議會章程、教育制度及工商法規等,力主中國變法維新。戊戌變法后被罷職。辛亥革命后任國史館修纂。后曾任成都國學院院長兼四川通志局總纂,主編《四川通志》。1931年病逝。參見吳重龍主編:《期刊運營實用參考》(下冊),中國致公出版社,2008年,第1633頁。
責任編輯:王 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