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程宏
本文著眼于杭州市所開展的第二課堂計劃與博物館教育,講述其淵源、發展與現狀,分析其機制。同時結合國外案例,與國內現狀進行對比分析,指出國內不足之處。
第二課堂與博物館教育
在教育概念中,第二課堂也稱第二渠道教育,是在第一課堂即課堂教學之外,在教師指導下以發展學生的個性特長,開發智力,培養學生的探索創造和應變能力等,有組織、有計劃、有要求的教學活動。
第二課堂具有第一課堂所不具有的許多優點。首先第二課堂克服了傳統課堂知識的不及時性,能即時傳遞最新信息,并突破了教學大綱與教材的局限,將學習內容多樣化。同時,第二課堂充分體現了學生在學習中的主體作用,讓學生由信息的被動接受者變為主動處理者,學生可以通過親手實踐內化知識,從而趨向知行合一。
在傳統課堂弊病暴露的情況下,第二課堂逐漸走進人們的視線。杭州下城區所開展的第二課堂計劃主要依靠各博物館及紀念館、展覽館進行,因而其在實踐實質上應主要為博物館教育。博物館教育是依托于博物館展品與展覽而進行的教育,與學校教育相對,屬第二課堂中的一支。博物館教育勃興于公共學校與公共博物館的出現,隨著博物館的發展而發展,其教育形態與內容隨著社會經濟條件的變化而變化。以法國為例,法國大革命到20世紀80年代前,博物館教育主要模式為宣揚理性教化與意識形態,其往往作為民族國家構建的工具而出現。直到20世紀80年代,博物館教育受后現代主義理論影響而吸收了更多要素,逐漸轉向個體化學習與體驗。我們所熟知的現代博物館教育便由此發展而來。
博物館教育通過建立展品與參觀者之間的聯系,見微知著,對參觀者進行潛移默化的影響。它以“物”和“實證”為核心進行,通過展品資料及其可視化呈現給予參觀者學習內容。同時,博物館精心排列展品形成展覽,或縱向展示歷史,或橫向比較歷史,或以小見大點出歷史,給予參觀者以發展脈絡與學習方向,促成參觀者所受經驗隨“實物-流程-觀念”這一流程階梯上升,最終影響參觀者之人生觀念與世界觀念。英國博物館學家格林黑爾對博物館教育功能總結道:“博物館的所有活動都具有教育的目的,包括資料的收集、展覽設計和產生、特殊活動以及教學會議的安排。”
在《歐洲博物館教育項目策劃的特點分析》一文中,作者總結了四種歐洲乃至全世界博物館所采用的教育方式:第一,教導解說型,即由教導者按照一定理性程序,由簡單至復雜進行教學,教導者可以是解說員、教師,也可以由資料文本、錄音等預先設好的資料承擔角色;第二,刺激—反應型,與教導解說型同屬較為傳統教導方式。舉例來說,博物館電子屏上為參觀者所設互動鍵便是此種方式之體現;第三,發現學習型,注重構建一定空間引導學習者探索,如探索角等區域的設置;第四,建構主義型,完全以學習者為中心,他物只起引導之作用。 我國現今大多數博物館只配備了一定數量的講解人員和交互設備,屬教導解說型與刺激—反應型,但同時也有少數博物館為參觀者設計了探索區域,如杭州博物館所設計的親子考古體驗區。總的來說,我國博物館教育形式依舊較為保守與傳統,未能調動參觀者的自主性與積極性,也便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博物館教育的特色與優勢,我國的博物館教育體系依舊不成熟。
杭州市第二課堂與博物館教育
博物館教育作為第二課堂開展的重要形式,已在西方普遍開展。許多西方國家都會專門設置博物館參觀課程作為學習的一部分,在博物館開展的課程不僅限于藝術類,許多歷史類、自然科學類課程也會在博物館開設。國外的公益場館教育開展較早,且一直將與學校交流溝通作為公益場館教育的中心內容,將學生作為主要對象,同時設計適合成人學習的展覽與區域,推動終身學習。
杭州歷史悠久,經濟發達。博物館、紀念館等場館資源豐富,非常適合開展博物館教育。2007 年,杭州市出臺實施《杭州市青少年學生第二課堂行動計劃》,配套出臺了《杭州市青少年學生第二課堂活動場館考核獎勵試行辦法》《杭州市青少年學生第二課堂券使用及管理試行辦法》等 6 個文件安排相關事宜,并從 2008 年開始正式實施。第一批開放 67 個場館,第二批新增 7 個場館。
第二課堂之場館及場館補貼形式
第二課堂活動地點設置在杭州市各大場館。政府推出了包括文博類、名人紀念館故居類、革命歷史紀念類、文化科普類、青少年活動中心等 5 大類場所作為“第二課堂活動基地”。其中文博類包括:中國京杭大運河博物館、中國茶葉博物館、中國印學博物館、杭州西湖博物館等;名人紀念館、故居類包括:岳飛墓、陸游紀念館、蓋叫天故居等;革命歷史紀念館包括杭州革命烈士紀念館、梅家塢周總理紀念室等;文化科普類包括杭州植物園、杭州動物園、西溪濕地國家公園等;青少年活動中心兩個,即杭州青少年活動中心、杭州青少年發展中心。《計劃》就博物館教育方面對場館做出了如下要求:第一,根據青少年需求布展;第二,為青少年專設課程、探索空間與輔導機構;第三,推進場館與街道合作,進行展覽流動。不難看出,政府正積極施加壓力讓博物館方重視自己的教育職能,并推動博物館教育從教導解說型與刺激—反應型向發現學習型與建構主義型轉變。
同時,《計劃》規劃政府為公益場館提供財政補貼。為調動各場館建設第二課堂的積極性,杭州市政府設計了第二課堂券,政府部門根據券紙回收份額為各個場館分配財政補貼。且政府給予了進行第二課堂建設的場館稅收優惠。具體來說,首先政府免費向全市 25 萬名中小學生發放由市區兩級財政出資 600 萬元的第二課堂券,每人 6 張/年,價值 22 元。 第二課堂券包括學校券和學生券兩種。其中學校券兩張,每張券票面額為 5 元(含 2 元交通費聯),學生券四張,每張票面額為3 元。市級在校中、小學生第二課堂券補助資金由市財政承擔,各區在校中、小學生第二課堂券補助資金由市、區財政各承擔 50%。第二課堂券由領導小組辦公室統一印制并向下發放給學校,由學校發給學生。學生前往公益性場館時,使用該券。館方將券紙收集,結合經費花費情況做出總結表后,要接受領導小組辦公室的考核驗收。考核完畢后,小組將公布考核結果并通報市、區財政部門直接將補助資金撥付至各公益單位與學校。其次,實行支持第二課堂發展的稅收優惠政策,具體來說,對列入青少年學生第二課堂名錄的公益性活動場所的門票收入免征營業稅,用于該場所的事業發展。課堂券的發放與回收,在規避場館“收錢不辦事”態度的同時,建立了量化考核標準,并將其與補助資金直接掛鉤,優化了補助資金配置,同時以勢在必得的強硬態度和論功行賞的原則推動博物館進行課程建設。稅收政策則給予各大場館以直接優惠,行政力量通過對資金流的控制,在場館內鋪開了第二課堂計劃。
第二課堂之場館中聯動機制
博物館等場館是杭州市第二課堂計劃重鎮,杭州市在讀學生則是第二課堂最重要的主體。在第二課堂領導組隊補貼資金的計劃中,第二課堂券的分發由學校負責。且作為考核的重要依據,學生的第二課堂成績便逐漸受到學校重視。由此出現了第一種聯動方式:學校與博物館聯動。該聯動由學校與博物館組織,由學校教師與博物館講解員擔任引導者,其主要形式是將課堂搬至博物館,使用博物館的豐富藏品與展覽結合將課本知識進行課程的再編排,組織學生前往博物館參與課程。值得注意的是,在一部分學校中,教師作為第二課堂的主要引導者,課程由教師編排;而在另一部分學校,課程引導與編排主要由博物館工作人員進行。如浙江自然博物館推出的“走進巖石世界——自然夢想課堂”主題實踐活動便通過館內礦石標本的展示講授了小學四年級一個單元的礦物巖石科學課程。學校與博物館進行聯動,不僅限于將眼光放在館內,博物館所編排課程中還包括戶外實踐拓展類課程。如浙江自然博物館與下城區江心島小學聯動研發出的拓展性課程“探尋苔蘚足跡”活動,便通過對戶外植物進行介紹與辨別來達到活用知識的效果。在現今責任體制內,為了保證孩子的安全,第二課堂的開展仍然大多依靠學校與博物館之間的聯動。
第二種聯動的主體為學生與博物館。第二課堂計劃的目的是使學生在博物館中學習,要實現這個目標,步驟有二:其一,通過規定將學生納入計劃軌道;其二,潛移默化施加影響。根據步驟一,杭州市將第二課堂活動納入學生綜合素質評價體系。《計劃》規定,從 2008 年起,六個老城區的中小學生每學年必須參與 6 次以上第二課堂活動,即每學期三次,其中學校集體組織 1 次,學生自行參與 2 次。各學校要通過《成長記錄手冊》(小學和初中)、《綜合實踐活動評價手冊》(普通高中)、《職業高中學生社會實踐活動登記表》(職業高中),記載學生參與第二課堂活動的內容、過程和成果,以此作為學生綜合素質評價的重要內容。同時,學校將統一發放“第二場館護照”,學生參與活動后可在各場館蓋章以作認定。
第三種聯動存在于社會力量與學生間。在《計劃》中,社會力量通過非營利性的社會團體和國家機關對第二課堂活動場所(包括新建)的捐贈,在繳納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前,準予全額扣除。因而不少企業積極與學校對接,開展第二課堂活動,如肯德基便向杭州市中小學生開放,建設“學習廚房”,開設課程教導學生進行簡單的食物制作。企業與學生之間的聯動,顯然更具有生活氣息,也通過第二課堂的開展為學生打開了職業學習的大門。學生根據規定參與第二課堂活動后,會根據其喜好對將來與場館間的關系做出選擇。只要場館做好館內展覽建設,營造出適合青少年活動、符合青少年興趣的氛圍,便能與學生之間達成良好的聯動契約。
第二課堂中博物館教育的具體內容與形式
中國許多博物館具有先進的用戶交互設備,如電子觸摸屏、3D 仿真體驗。但博物館教育之內容與形式卻往往不能與其先進設施相匹配。在現有條件下,多數博物館通過與學校聯動行使其教育職能,但就教學模式與方法而言,卻往往是學校教學模式的再復制,未能更好地發揮場館優勢。
目前,博物館中第二課堂的開展主要有以下幾種形式:第一,結合春秋游進行外出實踐,前往博物館進行體驗,學習層次不深,以游覽為主;第二,在場館內結合班會隊會活動主題,如長壽橋小學師生在陸游紀念館開展“位卑未感忘憂國”主題隊會活動;第三,結合學校社團性質開展活動,如扎染社團在織錦博物館進行參觀學習;第四,由家長或教師陪同直接參與場館內成熟主題活動;第五,進行體驗實踐類課程學習。此外,部分學校與博物館之間達成了溝通協議:部分教師進入場館內接受培訓,使其能熟練運用館內教學素材;同時,部分博物館工作人員也會參與學校課堂,通過了解課綱與課程疑難點,結合博物館內藏品,向教師提出中肯建議并將知識內容融入博物館所開設的活動。受限于現階段課程與學習體系,第二課堂實際上有著向第一課堂靠攏的趨勢。許多第二課堂活動的開展實質上只改變了第一課堂知識學習的方式,并趨向于彌補原有課程中的知識空白,依靠博物館新鮮感吸引學生的興趣。這樣的方法固然是對現有學習體系的妥協,也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學生的注意力,但所涉內容過于淺顯,不利于學生的進一步探索與研究。在教育方式上,屬于初級教導解說型與刺激—反應型的教育方式,還未能引導學生進入更深層次的拓展階段。
與中國不同,許多西方國家在博物館教育具體方式上的設置顯得更為別具一格。以巴黎科學宮為例,巴黎科學宮構建了由學校、科研院所、家庭、社區與其他機構等多個主體所形成的多元教育合作模式,將高校與研究所中豐富的學術資源和博物館課程策劃聯系起來,形成一系列既具有科普性又走在科研前沿的課程。同時,科學宮會設計課題,面向高校與科研機構進行征集,調動尖端人力資源進行教育活動。在具體的教育活動上,科學宮在常設展覽中安排了專業人員進行短小科學演示項目,還專門為之設置了 58 間專業演示廳、45 位從社會征集的教師以保障演示活動的進行。與巴黎科學宮相比,中國博物館的教育方式體現出了明顯的不足。現今中國博物館教育工作仍以科普為主,與科研前沿知識缺少對接,在知識講解上顯得老生常談,缺乏吸引人的教學形式。若拋開課程必須要與場館對接的固有思維,將關注點放在學生興趣點上,嘗試講究“無用之學”,課程形式可拓展的空間便大了許多。
第二課堂與博物館教育之維持機制探討
現階段中國教育之發展,往往在觀望與借鑒間躊躇。長期落后的學術與實踐經驗催生出拿來主義心態,在人們心中,西方在某種程度上便代表了先進與科學。但現有教育體制又宛如一只龐大巨獸,還未等到動刀之時便已掣肘良多。龐大的體量與維穩心態,加之眾口鑠金的壓力,使得改革步履維艱,而先天性崇拜心態所攜來照搬照抄的可能性也被無限放大。或許國外各大博物館之教育方式令國人羨慕,但少有國人重視國外博物館教育模式如何建立及其發展。若無第二次世界大戰,各國便不可能以鼓舞愛國精神與公民精神為名義,發展博物館教育。以美國為例,若無 1969 年《稅務改革法案》給予慈善組織優惠稅收待遇,便不可能有美國博物館興建高潮與社群主義之繁榮。當國人期望擁有與西方相同質量的博物館教育時,卻往往忽略了制度本身的推動力。
在很大程度上,杭州市第二課堂計劃借鑒了美國經驗,一方面向博物館及慈善社會力量提供稅收優惠,另一方面采用第二課堂券博物館工作進行評估。現行杭州博物館教育發展機制便是建立在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之上,而經濟效益所帶來的持久性并非指令與規定可比。如此,博物館與社會慈善力量便自愿成為第二課堂建設的主力軍。將來國內是否會出現社群主義高潮,從杭州的變化便可見一斑。同時,為青少年提供活動場所的企業與場館除了能得到經濟利益之外,也獲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應,成功塑造了熱愛公益、回報社會的良好形象,從而有利于企業與場館的進一步發展。杭州市作為國內首個提出第二課堂建設的地區,在教育改革中起著領頭羊的作用。從 2008 年至今,杭州市第二課堂機制的發展不僅體現在場館數量增長、參與人數增加,更體現在第二課堂活動組織思維之變化上。重視學生個體,重視自由思維,重視動手與實踐的意識,不僅僅是第二課堂的專利,還應該被納入教育體制改革的意識中,從而讓孩子更好地發展自身,這才是我們應該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