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靜
【摘要】祭孔大典是專門祭祀孔子的大型廟堂樂舞活動,祭孔大典在歷史上的中斷、多元文化的交會和碰撞等原因影響著目前祭孔大典的認同及其建構。因此,探究影響祭孔大典認同的原因和尋找祭孔大典認同建構的路徑及方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全球化;祭孔大典;認同;建構
一、祭孔大典認同困境產生的原因
愛德華·薩伊德指出,在一個前所未有的被電子通信、貿易、旅游和急速擴大的環境與地區沖突危機連接在一起的世界里,強調身份認同絕不僅僅是個形式問題。[1]斯圖亞特·霍爾也同樣認為,“只要不同文化的碰撞中存在著沖突和不對稱,文化身份問題就會出現……身份要成為問題,需要有個動蕩和危機的時期,既有的方式受到威脅”[2]。因此,全球化直接影響到民族國家的認同及其建構。另外,祭孔大典的傳播存在的問題及歷史中斷等原因,也使祭孔大典出現認同困境。
(一)全球化帶來文化的交流和碰撞
1985年,泰奧多爾·萊維最早提出“全球化”一詞,他用“全球化”一詞來描述世界經濟在之前20年間的巨大變化,即資本、技術和商品消費等在全球范圍的擴散,突破了民族國家的疆界,此后“全球化”一詞迅速擴展到經濟以外的諸多領域。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全球間的聯系更為復雜,社會整合不斷加速,世界逐漸發展成為相互關聯和相互依存的日益密集的網絡,這已成為當今社會人們物質和文化生活的特征。
羅蘭·羅伯森對全球化所下的簡單定義是:“作為一個概念,全球化既指世界的壓縮,又指世界是一個整體的意識的增強。”[3]這一概念強調了全球與本土區域之間錯綜復雜的互動關系,他認為全球化的過程使不同文化之間交會、碰撞,它所產生的最主要的后果便是在任何領域都有產生同質、混合與差異化的可能性。文化的全球化過程始終充滿矛盾與復雜性,它是不同文化之間的博弈過程,不同文化形態與文化環境的互動與彼此影響,難免會多多少少地改變固有的文化形態,這就給各個民族的文化傳統和文化安全帶來了挑戰,也給文化的認同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伴隨全球化趨勢,改革開放的程度不斷加深,市場經濟在我國逐漸發展壯大,在促進社會經濟的進步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時,也促成了各種新型文化觀念的形成,如自由、平等、競爭等文化觀念。這些文化觀念促進了整個社會創造活力的迸發,有助于人們更加全面自由的發展,也使當代中國社會多元文化體系得到進一步的豐富和發展。但另一方面,由于市場經濟存在固有的缺陷,就不可避免地帶來各種各樣的社會負面效應。例如,市場經濟運行中的各種不公現象,在一定程度上對中華傳統文化所倡導的公平公正理念帶來消極影響,造成人們對中國文化認同的困難。
全球化并沒有創造出一種全球人民共同信仰和價值觀的共同文化,但卻形成一種競爭,具有特定性和差異性的文化通過與他者的比較來實現自己的目標。由于存在沖突和競爭,具有獨特語言、生活方式和價值理念的不同民族,通過不同的思想和行為,引發人們對認同的新的思考和認識。
(二)傳統文化的斷裂
在中國許多地區,大多數人對祭孔的釋奠禮相關的許多禮儀及細節問題知之甚少,舉行祭孔典禮面臨著儀節重建上的諸多難題。然而,韓國、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由于傳統延續保存得較好,儀式反倒顯得更為周全,也更能得到民眾的認同。
孔子思想及其學說在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發展中形成獨特的精神﹑道德及文化體系。清朝末年,政府執行了書院改學堂、廢科舉兩大改革措施,開始推行新式的西式教育,廟與學開始趨向分離。民主革命時期,袁世凱為了稱帝、張勛為了復辟,他們開始鼓吹封建主義的綱常名教,提倡把孔教作為“國教”,進行封建主義的三綱五常、忠孝節義的說教,再加上崇拜鬼神的愚昧迷信,這些都使孔子思想及儒家文化被曲解。這就使之后祭孔大典的復興被視為封建迷信活動,另外,由于戰爭使祭孔大典被迫中斷,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對祭孔大典的認同。
二、祭孔大典認同困境的表現
在現代社會,相當一部分人對祭孔大典了解得很少,更不用說其歷史與意義了。當代祭孔大典認同困境主要表現在儒學式微、傳統與現代的沖突、祭孔大典的現場參與互動性弱三個方面。
(一)儒學式微及其陌生感
祭孔得以在中國延續千年,在很大程度上是廟學教育體制的推行和維系的結果。清朝末年,實行了書院改學堂、廢科舉兩項重大改革措施,推行新式教育,孔廟不再承載教育功能且日漸衰敗,廟與學開始走向分離,祭孔典禮也不再繁盛,這就使“凡始立學者,必釋奠于先圣先師”的傳統與人們的日常生活隔離開來。在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大成殿也僅用于供奉孔子塑像和開展孔子誕辰紀念活動,不再承擔教育功能。
封建社會時期,儒學的獨尊使祭孔除了表達感恩懷念先師的情感外,對統治者來說,更是維護封建統治的手段。孔廟從祀、官學祭孔支撐了其文化信仰的制度。而在近代以來的中國,隨著帝國主義的堅船利炮打開國門,儒學難以適應社會的現代化轉型,也難以提供文化上的支持。祭孔的意義發生改變,其承載的情感態度也必然隨之發生轉變。
祭孔在歷史上由民間風俗逐漸發展為官方禮制。祭孔最初起于民間,始為自發。魯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孔子歿,后世子孫以其故居為廟,開始祭祀活動。在以后的兩百多年里,闕里祭孔僅僅是家祭或私祭,寄托孔子后世子孫及弟子崇德報本的情感。晚清以來,國家體制和社會觀念都處于動蕩混亂的局面之中,祭孔的教化功能被重新認識,由此引發了其再度向民間復歸的種種嘗試。
祭孔典禮的發展和延續,與政治體制、教育制度、思想學術等國家與社會生活中的諸多重要方面有著深刻而密切的聯系。1980年以來,沉寂許久的祭孔大典以民族文化遺產的形式再度出現,人們對祭孔已沒有“凡始立學者,必釋奠于先圣先師”的日常化認同,儀式本身對屏幕前的觀眾來說是陌生的、不熟悉的。祭孔只有從廟堂走向民間,優化其所蘊含的精神價值及文化價值,這樣才可能適應現代轉型時期的社會需求以及得到繼承和創新。
(二)祭孔大典的空洞化及表演化
祭孔之所以能在中國延續千年,與當時的政治、教育、人倫等國家與社會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現代社會,祭孔已經不存在維護統治的政治需要、廟學體制的教育需求,而是以象征儀式的形態進行了濃縮和抽象。
祭孔典禮的專用禮儀叫“釋奠禮”,在祭祀中,要陳設音樂、舞蹈,以及呈獻三牲(三牢)、酒、果、蔬菜等祭品,祭品的制作過程漫長而復雜。祭孔的禮儀主要包括迎神、初獻、亞獻、終獻、送神等部分,整個過程對祭祀人員、儀式的進行都有嚴格的要求。而當代大部分地區的祭孔中,已經將祭品的制作、三獻禮等古禮進行了省略,以獻花籃、鞠躬等代之。這些創新是相對符合時代特點的,但形式和內容的欠缺無法體現中國古代禮文化的神韻。
美國思想家、導演謝克納解釋表演時認為:“某些種類的動物,特別是人類(但不僅僅是人類)會有意識地展示自己的行動,這種行動就是表演。”[4]例如:“當我走在街上僅僅只是行走的時候,我不是在表演,但是當我走給你們看的時候,這就是表演,我在表演走路。街上有很多人并不是有意識地展示走路,但就因為有你或者很多人在觀看,那么你和那些觀看的人就把他們的走路變成了表演。就像許多拍紀錄片的人和許多畫家,他們把一些本來不是表演的東西變成了表演。”[5]
通常,現場參與祭孔大典儀式的人員有限,大部分人只能通過電腦、電視或手機屏幕收看祭孔儀式。在儀式現場,像古裝電視劇一樣的古代建筑,如潮的人海,眾多的攝像機、照相機,往往會形成一種“拍攝現場”的氣氛,此時的現場參與者就會表現出一種處于生活和藝術交界線上的“雙重性”,形成現場參與者之間輪流給對方“表演”的狀態。
(三)現場參與互動性弱
大多數人是不能到現場參與祭孔典禮的,大多數觀眾只能通過電視或網絡媒介觀看祭孔儀式,這種隔著屏幕的觀看缺乏神圣感、現場參與感和互動性體驗。祭孔儀式主辦方十分注重樂舞、祭服、祭器和繁瑣的禮儀等的恢復傳統與創新,其目的就是建立神圣的文化空間。而電子媒介創立的虛擬空間的重要特點就是缺乏神圣的親臨現場的參與體驗感。不可避免的是,在電子屏幕前的空間無法做到強制觀眾遵守和現場一樣的禮儀規范,保持一種虔誠和肅穆的情感和狀態。也就是說,屏幕前的空間是不穩定的空間環境,媒介屏幕前的觀眾可以隨意分神、嬉笑甚至離場。
電視是聲音和影像兼備的媒介,在直播祭孔大典儀式的過程中,它所著力塑造的是一派熱鬧新奇的“媒介奇觀”而不是虔誠嚴肅的文化氛圍。[6]電視著力捕捉祭孔儀式中各種樂舞、祭服、祭器等日常生活中不常見的“新奇的玩意兒”;對于中小學生和企業代表朗讀論語的場面、祭孔舞蹈等進行多角度的展現;對于舞臺、布景、孔廟等的環境因素進行多角度特寫。“并不是所有的話語形式都能夠從一種媒介轉換成另一種媒介”“電視最大的長處就是它讓具體的形象進入我們的心里,而不是讓抽象的概念留在我們腦中”。[7]
三、祭孔大典認同建構的路徑及方法
社會的正常和健康發展需要不同文化間的交流和借鑒,也就是說,全球化應該是不同民族間的文化互相借鑒、取長補短、共同發展的過程。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華民族已經逐步發展成為“多元一體”的偉大民族,并創造了燦爛而獨特的中華文化。在如今全球化的經濟和文化互動中,中華民族的文化應當積極地參與,主動認識到本土文化的優勢及不足,揚長避短,不斷創新,加強文化自覺、增強文化自信,建構全球化時代中國的文化認同。通過電視直播祭孔大典,再到2017年全球同祭孔,國內及海外多家機構共同參與,祭孔大典的規模越來越大,影響力也越來越大。通過祭祀孔子的活動,增進各國人民的相互了解與友誼,并向世界傳達仁愛和平的理念,為建設和諧世界、構建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貢獻力量。
(一)包容與整合多元文化,加強文化自覺
全球化趨勢使世界上每個民族的文化聯系更加緊密,也對各個民族的文化觀念、文化審美方式、文化行為等造成了沖突和挑戰,這就使各個民族的文化認同問題日益突出。
要使文化持續健康發展,我們就必須以一種開放的、平等的、相互尊重的、包容的態度來對待其他民族的文化,在反對文化侵略和文化霸權的同時也理性看待本民族文化。在全球多元文化的進程中,文化自覺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要求。費孝通認為,“文化自覺”不帶有任何“文化回歸”的意思,不是要“復舊”,也不是要“全盤西化”或“全面西化”,文化自覺的歷程可以概括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8]因此,文化自覺是指存在于一定文化中的人,在了解本民族文化的歷史及現實狀況的前提下,揚長避短,審時度勢,積極主動地促進文化向正確的、健康的方向發展。文化自覺是關于文化的自知之明,它可以增強文化選擇、文化轉型與文化創造在新時代、新環境中的自我評估能力,一方面可以促進民族“自我意識”增強,反思關于中國文化的問題;另一方面可以增強民族“危機意識”或“生存意識”。
每個民族的文化都是多元并存的,不同民族文化之間以及民族內部的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碰撞和互動都是不可或缺的,中華文化也不例外。祭孔大典在當今全球化背景下,其內容和主體是鮮活的、變化的,而各民族之間不同文化的對抗、排斥或融合之后出現的文化認同并不等于這個民族放棄了原本文化自身的存在。例如,為了適應現代文明的要求,祭孔的程序、祭品、禮儀等做出了一定程度的改變,獻爵改為敬獻花籃,古代祭服改為現代西裝,跪拜改為鞠躬禮。無論從禮樂歌舞的改變還是藝術表現手法,與政治結合、經濟結合的現代文明的表現形式,其實質上都是世界民族文化碰撞、融合的結果。基于此,面對全球化進程中的文化認同,中國要實現民族文化的繁榮與發展,全球化與本土化、普世價值與民族優秀文化傳統都是不可缺少的,就祭孔大典來說,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實現不同元素的統一上,以更好地傳播祭孔大典,弘揚中國優秀的民族文化。
全球化背景下錯綜復雜的文化格局給祭孔大典在當代社會的傳播帶來了一定程度上的影響,這就要求我們進行文化整合,即祭孔大典的傳播主要內容以中國傳統民族文化為主體,以符合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為客觀標準,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對來自其他民族的有益文化成分進行消化和吸收,從而進行創新,不斷地對祭孔大典進行完善,使其能更好地在世界范圍內進行傳播。但是,整合過程中難免會伴隨著文化沖突,但文化沖突并非都是消極的,相反,正是這種沖突才使全球化背景下祭孔大典的創新及認同建構過程產生活力、迸發火花、持續發展。
(二)繼承與創新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
建構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認同,中國的文化現實是需要我們清醒理性地看待傳統文化。賽義德認為:“人類歷史是由人類自身創造的,沒有什么先驗的、一成不變的歷史本質。人類的民族文化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構成一種民族特有的身份結構,這種結構永遠表現為一定社會的、歷史的、知識和社會的不斷建構過程。”[9]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命脈,是民族的根,以孔子思想為代表的儒家文化在現代依然是極其寶貴的思想文化資源,每個中華兒女都必須珍惜并尊重自己民族的傳統文化。
在全球化時代,要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使祭孔大典在更大范圍內更廣泛地傳播中華傳統文化、增強儒家文化的影響力,就必須根據當今的時代要求,用全球化的眼光理性地看待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對于傳統文化中合理的優秀的部分,在繼承的基礎上,還必須加以創新和弘揚。以祭孔典禮中的祭品為例,歷代祭孔儀式中的祭品要求備物盡誠盡豐,祭品主要包括幣帛、酒醴、牲牢及其他水土庶品,基本涵蓋天地間各式產物。其中,牲牢是祭品中的大項,從祭祀所用之牲的挑選、省牲到解牲,再到肉和骨的選擇,都要經過極其復雜且嚴格的程序。除了牲牢到羹和庶品等的選擇和制作都要經過繁雜的工序,以表祭孔“必豐、必潔、必誠、必敬”報本追遠之道。祭器也以古樸為重,后世要進行制造也往往以仿古為主,但仿古費時、費力,且質量參差不齊。而在當代我們更倡導勤儉節約的優良傳統,嚴格執行落實各項節約措施,因此全面恢復祭孔傳統已不適合當代社會的價值觀念,我們必須在繼承祭孔傳統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創新是為了更好地適應全球化發展的趨勢,自覺、主動地對從傳統文化中需要繼承的文化內容、形式進行現代化轉化。祭孔心誠比物豐更為重要,現代祭孔是為繼承尊師重教的優良傳統和弘揚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
全球化導致不同文化間的競爭和碰撞加劇,提升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日益成為一個國家在這場競爭中保持本民族文化特色和增強本民族文化影響力的關鍵性因素。以儒家為代表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能否在全球化背景下獲得新生與發展,關鍵在于能否適應當代復雜多變的文化環境并實現自身的文化創新。祭孔大典的當代文化認同建構的關鍵也在于此。
參考文獻:
[1]愛德華·薩伊德.文化與帝國主義[M].李琨,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3:48.
[2]喬治·拉倫.意識形態與文化身份:現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場[M].戴從容,譯.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194.
[3]羅蘭·羅伯森.全球化:社會理論和全球文化[M].梁光嚴,譯.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1.
[4]理查德·謝克納.什么是人類表演學[J].戲劇藝術,2004(5).
[5]理查德·謝克納.什么是人類表演學[J].戲劇藝術,2004(5).
[6]朱國慶.拉近還是推遠:新媒介環境下祭孔儀式的傳播悖論[J].東南傳播,2012(12).
[7]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105.
[8]費孝通.反思·對話·文化自覺[J].北京大學學報,1997(3).
[9]Edward·Said:Clture and Imperialism,London:With generation of collection,1993:55.
(作者為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5級傳播學碩士生)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