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
摘要:“了”的句法化過程在語義和讀音兩方面都體現出階段性的特征。在不同階段,“了”的句法化有不同的讀音形式,一般而言,句法化程度越高,讀音形式越簡單;同時,句法化演變過程中語義與語音之間存在互動,音變對義變具有反作用。另外,句法化是個連續的漸變的過程:與延續性情狀動詞組合→與終結性情狀、靜態情狀動詞組合,這就是句法化程度逐步增強的過程。
關鍵詞:“了”句法化;語音變化;組合功能
中圖分類號:G718.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8)40-0095-02
一、引言
語言的變化往往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作用,即某一要素的變化經常引起另兩個要素的變化,在任意語言中,語音、詞匯和句法同屬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三者之間既具備相對獨立性,又存在錯綜復雜的聯系。句法化是一個連續漸變的過程,每一個實詞的虛化都有其誘因及歷程,在分析“了”的句法意義時,我們可以稱之為動態補語,體標記,也可表完成、現實,這些并沒有截然分明的界限。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能夠從以下兩個方面觀察它語義演變的過程——“了”句法位置的變化以及組合功能的變動,以上所述兩方面可能會在某一時間段或某一句型中得以顯露,同時這也將會反映其語義演變的階段性特征。例如,“了”所在句式進行調整的過程,也就是“了”所在的句法位置的變化、“了”句法化的過程。國內研究者進行句法研究時多與語音研究相聯系,有些將語音弱化作為句法化的旁證或句法化程度的表現,例如江藍生(1999);有些結合音變進行研究,例如呂叔湘(1985)、馮春田(2009)等。本文著重從句法化階段性表現及組合功能兩方面探討“了”句法化程度的語音表現形式。
二、“了”組合功能變化及句法化的階段性表現分析
1.“了”組合功能的變化。國內外語言學家對“了”組合功能的變化進行了大量研究,例如蔣紹愚(2005)、戴昭銘(2004)等,研究表明,變化主要包含以下兩層內涵:第一,重新分析,指的是每一句法位置都能賦予占據其位置的詞特殊的句法表現形式,假設詞在句中經常被置于特定的句法位置,那么它與其他成分之間的句法關系發生變化,其意義與作用也會發生變化。第二,“了”組合功能的增強與范圍的擴大,指的是詞與詞的組合需遵守一定的規則,在某一時期,一個詞只能與某一類詞進行組合,而到了另一個時期,這個詞又可以和另一類詞組合,即結構外部組合層次上的變化。本文主要將“了”組合功能的增強和范圍的擴大與語音變化結合起來進行分析研究。
2.“了”句法化的階段性表現。關于“了”與延續性情狀結合,后來才與終結性情狀動詞組合的歷史演變關系,楊永龍(2001)曾對此進行過詳盡的論述:“了”的虛化程度與“動賓(VO)”的情狀類型有關:
以下將具體舉例說明:
(1)碗里的南瓜糊早已完了,老通寶瞪著一對大廓落落的眼睛望著那小河……(茅盾《秋收》)
(2)夫人聞了,又自悲傷。(《歡喜國王緣》)
(3)長大了擇時聘與人,六親九族皆歡美。(《父母恩重經講經文》)
例句中,“完”表示動態延續情狀,“了”說明“吃”的動作行為過程已經完成,強調的正是這一事件的結束。“聞”表動態終結情態狀,“了”隱含著時間持續和數量變化兩項語義特征,“了”字雖然也有“完”義,但側重說明前面動作的結果,表明整體事件在參照時間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字無時間持續和數量變化兩項語義特征,雖兼有表“結果”之義,但更側重表現動作、狀態的完成或實現,其目的是要表現謂語動詞的動相。由上述例子可知,“了”從與延續性情狀的動詞組合到與終結性情狀、靜態性情狀的動詞組合的歷史演變過程,也就是“了”語義虛化的過程,即“了”句法化程度逐步加深的過程。
三、“了”句法化的語音表現
上文已說明“了”語義虛化的過程,其表現分為不同階段,那么在此過程中,“了”的語音表現如何呢?音變中,語音弱化極為常見:聲韻調某一方面弱化或是多維弱化。歷史語言學家認為,“了”語音變體的表現也就是語音弱化的過程,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liau;第二階段:lau;第三階段:le。從中我們不難看出,“了”的音變即為語音弱化導致,第一階段動詞“了[liau]”與第三階段助詞“了[le]”兩者語音分化,助詞“了[le]”的語音源于動詞“了[liau]”的語音弱化。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變體總是和特定的句式、特定的情狀類型相聯系,在某些方面又有交叉。
1.[liau]與動詞補句。以下例句是北方農村最常用的見面問候語,以及在方言中,對該問候語的幾種回答:
——吃(過、罷)了嗎(沒有)?
——A.吃了 B.吃過了 C.吃罷了 D.吃了[liau](飯)了
方言中可能采用AB,ABC回答形式,但在安陽方言中,吃了[liau](飯)了能夠出現。在D中,可以用“過、罷”之類的詞替換直接跟在動詞后面的“了”。這個變體還具有較強的詞匯意義、是動詞補語性質,對動詞的依賴性較強,獨立性性減弱。
2.[lau]與[le]:完成與實現。
(4)玩了半個鐘頭了 (5)打掃了半個鐘頭了
(6)吃了半個鐘頭了 (7)詢問了半個鐘頭了
(8)審查了半個鐘頭了 (9)直播了半個鐘頭了
以上例句均有歧義,馬慶株(1981)把上面例句中的動詞歸之為弱持續動詞,并指出由于計時的起點不同,從而出現以上歧義句。例(4)中,如果動作的開始點為計時起點,那么“玩”從開始算起到說話時持續了半個鐘頭;如果動作行為結束點為計時起點,那么“玩”從結束到現在已經半個鐘頭了,動作行為已經結束。之后的例子也是如此。這些在北方方言中,通過“了”的變體讀音來消除歧義,如例(4):玩了[le](持續)半個鐘頭了,(5)-(9)同上;如果動詞短語表達的是非持續情狀,詞尾的“了”讀音為[lau],如(4):玩了[lau](完成)半個鐘頭了,(5)-(9)同上。
上述例子之所以能夠成立完全取決于(4)-(9)中的動詞都屬于延續情狀,對于非延續情狀類的動詞而言,下面的例句不能出現:
(10)去世了[le]兩天了 (11)出嫁了[le]三年了
同樣,對于延續情狀的動詞短語來說,下面的例句也是錯誤的:
(12)盼了[lau]十年了 (13)看了[lau]半輩子了
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不同類型的情狀動詞或動詞短語總是與“了”的不同變體相結合。
3.[le]句法意義的兼容性。通常來說,“延續情狀”是行為動作在時間層面上的表現形式,例句(4)-(9)中的動詞都隱含著時間持續和數量變化的語義特征。張鵬飛(2013)研究顯示由于隱含時間持續和數量變化的語義特征的賓語本身就含有時間段意義,因而它對于動詞短語是否具有延續性特征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然而,對于隱含時間持續和數量變化的語義特征的動詞而言,其句法結構中的后續成分本身并不具有時間特征,在北方方言中,即便是具有非延續性特征的動詞,后續也能夠帶詞尾“了[le]”表動作完成。例如:
(14)我丟了[le]一萬塊錢 (15)他回了[le]一趟家
上述例句表明,“了”[le]既可以做動相賓語,表示表現動作、狀態的完成或實現,又可以做結果補語,表動作行為已經完成。我們認為,句尾“了”是詞尾“了”進一步虛化的結果,同時也正是“了”句法化程度逐漸加強、詞匯意義逐漸削弱的過程。
四、結語
本文主要討論了“了”的句法化演變中組合功能的變化,及句法化不同階段的語音表現,但是本文還存在諸多的不足之處。例如,語義對語音的影響并不是單向的,句法化演變中的音變源于義變,但是語義與語音的影響是相互的,語音的變化往往也會反作用于語義變化,換言之,語音和語義之間存在著互動關系。另外,就“了”的語音表現形式而言,演變的過程用Praat軟件將其可視化地變現出來可能更加直觀。
參考文獻:
[1]蔣紹愚,曹廣順.近代漢語語法史研究綜述[J].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2]戴昭銘.弱化、促化、虛化和語法化——吳方言中一種重要的演變現象[J].漢語學報,2004,(2):26-34.
[3]馮春田.漢語疑問代詞演變的特殊規則[J].文史哲,2009,(5):138-146.
[4]江藍生.語法化程度的語音表現[J].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5]呂淑湘著,江藍生補.近代漢語指代詞[M].上海:學林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