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楠
那年,20歲的我從服裝設計學院畢業(yè),懷著夢想來到深圳。臨走時,母親叮囑我:“記住,在外別爭別搶別多嘴,吃虧是福啊!”到很多公司面試時,人家一看到我土氣的打扮,態(tài)度都很輕蔑。后來幾經(jīng)奔波,才終于應聘到一家服裝公司做設計師。
當經(jīng)理把我介紹給同事們時,一位神情高傲的外國女郎打量了一下布衣素面的我,用很怪的話問:“清潔工用漢語怎么說?”我伸出手:“你好!”她聳聳肩,轉(zhuǎn)身走了。經(jīng)理解釋:“她是公司的設計總監(jiān),美國人Linda。”
我們的每一項設計都要交給Linda審核。通常,她的評語并不高,特別是對我,經(jīng)常會把我熬了幾個通宵的圖樣畫得亂七八糟,然后把圖紙甩給我。而不久之后,她便會交出她的一份圖紙讓車間去加工,其中很多細節(jié)都是我和同事們的心血。我忍不住想指出來,卻又想起母親的話,“吃虧是福”。
不久,Linda帶著東拼西湊的作品參加了在海南舉辦的服裝展示會并取得成功。公司舉辦慶功會,而且是西方慣用的自助餐形式。在北方長大的我第一次見到很多連名字都說不出來的南國水果,比如芒果。Linda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遞給我一個芒果,臉上的笑容怪怪的:“吃吧!”然后目不轉(zhuǎn)晴地看著我。我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在芒果黃澄澄的表皮上咬了一口,忍不住“媽呀”一聲,沒想到入口的是這么可怕的味道,苦而澀!
我的驚叫頓時讓大廳安靜了下來,在無數(shù)輕蔑的目光中,Linda的笑聲響亮持久。我意識到她在捉弄我:在這個美國女子面前,我是多么的土氣和愚蠢?。≡谙词珠g里,我偷偷地大哭了一場。第二天,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設計部有一個連芒果都不會吃的笨丫頭,從此他們叫我“芒果姑娘”。Linda更是常常用夸張的語氣喊:“芒果姑娘在不在?”每次我都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不久,我從娘用蠟染的家鄉(xiāng)土布織的衣服中得到靈感,融合江南水鄉(xiāng)的細膩風情,創(chuàng)作了“水鄉(xiāng)布衣”系列布裙裝。就在設計快完工時,Linda又神出鬼沒地站在我的辦公桌旁,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我的設計圖上:“這設計圖太美麗了,我簡直不能相信!”
第二天,按照工作程序,我把厚厚的一摞設計圖紙交給Linda審查。這次,她反常地,過了很久才把原圖退給我。一周以后,她把我叫過去:“芒果姑娘,你的設計和公司的風格不符!”我?guī)缀跸氚褕D紙直接交給經(jīng)理,但還是忍住了。兩個月后,一封邀請Linda參加服裝節(jié)暨設計賽的信函引起了公司高層的關注,而Linda通過預賽進入決賽的作品正是“水鄉(xiāng)布衣”。我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向辦公室跑去?!懊⒐媚铮抑滥悴环猓阋紤]清楚,現(xiàn)在這么好的工作可不容易找!況且,你怎么讓別人相信你?別忘了,我是你的上司!”Linda叫道。
在Linda出發(fā)之前,設計部搞了一次經(jīng)驗交流。看著竊取我勞動果實的Linda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做人的尊嚴終于令我忍無可忍?!敖?jīng)理,不論你相不相信,‘水鄉(xiāng)布衣是我的設計,被Linda剽竊了!”說完,我取出自己的設計原稿,放在經(jīng)理面前。由于不能預料事態(tài)如何發(fā)展,我回到宿舍開始收拾行李,做好辭職準備。想到自己又要背著夢想一個人上路,不禁徒生悲哀。第二天,我咬牙把寫好的辭呈交給經(jīng)理。他一邊在上面簽字一邊說:“臨走前,公司要送給你一份禮物。”說罷,在簽好的辭呈里夾了一張紙。我道了謝,要退出去的時候,經(jīng)理笑了:“怎么,不想看看是什么禮物嗎?”
那竟然是一張參加服裝節(jié)的飛機票。而辭呈上寫的是提升我為設計副總監(jiān),被解雇的是Linda。當服裝節(jié)的評委問我“水鄉(xiāng)布衣”的設計理念是什么的時候,我想起了我和Linda的故事。于是我很平靜地回答:“那是不掩飾本質(zhì)光芒的勇氣和信心!”原來,掩蓋自己的光芒和智慧并不是福,一味忍讓更不是福。說自己應該說的話,及時地表達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得到屬于自己的機會才是人生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