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謙
(四川省廣元市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四川廣元 628000)
在人類文明漫長的發展過程中,以多種藝術方式展現出奇異瑰麗的社會與人文風貌,或以具體可感可知的建筑、雕塑、繪畫等實體存在,令世人震撼;或以文學、舞蹈、音樂等傳達情感并引起共鳴。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廣元白花石刻,采用鏤空的雕刻手法,制作出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的飾品和器具,形成其獨特的文化藝術價值。繼承和發揚中國石刻藝術的文化品質,已成為歷代白花石刻藝人自覺的藝術追求。
人類藝術有其共性,更有其地域性,所謂藝術的更是民族的。因此,在論及白花石刻藝術之始,需要將其放在更為宏大的“中國石刻藝術”,甚至于“中國藝術”的范疇之中進行闡釋。
石刻藝術是造型藝術中的一個重要門類,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從藝術學概念來說,石刻藝術屬于雕塑藝術,是運用雕刻的技法在石質材料上創造出具有實在體積的各類藝術品。在中國石刻藝術的歷史長河中,歷代石刻藝術家、匠師的不斷總結、繼承、發揚、創新,留下了眾多技法總類繁多、藝術特征鮮明的石刻藝術品。
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中國石刻呈現出的藝術品質和表象具有考古意義上的斷代作用。從石刻的宗教、祭祀及藝術賞析的不同用途來看,不同的石刻用途承載了人類不同的物質、精神、文化需求。同時,在人類文化發展中,因為不同時代審美趣味、意旨的不同,石刻藝術形成了“環肥燕瘦”、各領風騷的審美價值取向。
縱覽中國藝術發展歷史,雕塑以其絕對數量占壓倒優勢,這一優勢直接為后學石刻藝術者提供了數以千萬計可以直接借鑒使用,并可以充分挖掘文化、藝術價值的石刻作品。這中間尤以漢唐石刻藝術技術最為純熟、完善。統治者的治國宏圖、國土的廣袤遼闊、對外文化的廣泛交流融合,讓漢唐石刻氣勢雄渾,生動精美的古韻流風成為后世不可企及的一個高度,并成為顯著區別于其他朝代的藝術風格。
中國石刻藝術發展的不同歷史階段所留下的精美石刻藝術構成后世各種石刻的強大文化基因,并成為歷代石刻藝術家可資借鑒的良好范本。廣元白花石刻工藝產生于隋唐,到清咸豐年間,民間藝人采集大山深處的一種特殊石材而雕刻的工藝作品,故名“白花石刻”。逐漸發展成為一種獨特的文化形態,與民族感情、民族智慧、民族特色融為一體,匯入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歷史長河。將白花石刻的藝術本源放在中國石刻藝術的巨大寶庫之中探究是白花石刻傳承人溯本求源和文化傳承的必由之路(見圖 1)。

圖1 白花石刻國家級傳承人—唐峻

圖2 白花石刻依據石頭的天然顏色和自然形體進行創作
如同繪畫使用不同的表現技法,形成不同的藝術表現效果;石刻藝術因其不同的技術表現手法,可以達成不同的現實呈現狀態。在歷朝歷代石刻藝術家的不斷總結過程中,中國傳統石刻形成了圓雕、浮雕、鏤雕、透雕、減底平雕、陰線刻紋等各種技法。這些技法的系統性、具體可學性,以實物、文字、圖示為后學者創設了良好的條件。
故宮的建造,因“樣式雷”的八代技藝、圖本相傳而形成了獨特的皇家建造風格和氣派。同樣,在中國石刻藝術的發展中,歷代官方或是民間的石刻匠師、藝術家也形成了豐富的石刻藝術表現技巧。論及中國石刻藝術,魯迅先生有言:“唯漢代藝術,博大沉雄”,對漢代石刻藝術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漢代石刻藝術具有漢代藝術整體風格特征,即具有渾厚古樸和精神活潑的風格,這正是其后不斷發展的中國繪畫理論中所總結的形、神的早期追求。
論及漢代石刻藝術,最具藝術價值和藝術魅力的當首推霍去病墓前石雕。這一組石雕是西漢紀念碑群雕的代表作,打破了舊的程式,突出體現了當時石刻藝術的水平和鮮明的時代特征,是漢代雕塑藝術中最重要的內容。作品運用了中國石刻循石造型的藝術手法,巧妙地將圓雕、浮雕、線刻等技法融匯在一起,刻畫形象以恰到好處,足以表現客體特征為度。雕刻技法冼練,決不作過多雕鏤,凸顯了石刻作品的整體感與力度感,彰顯了“漢人石刻,氣魄深沉雄大”的藝術追求。
南北朝時期,中國石刻藝術技巧上有了新的發展和變化。以南朝宋代陵墓石刻為例?,F存武帝劉裕陵和文帝劉義隆陵的石獸,前者獸身平整,裝飾簡樸,屬早期代表;后者獸身趨窈窕,裝飾華麗。雕刻技巧隨體型而異,平整簡樸者用方刀法,繁復者用圓刀法,較漢代簡便粗放的石雕大有進步。
整體來看,中國石刻藝術技巧的演變歷史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不同歷史時期,藝術表現手法的差異創造出了眾多的優秀石刻作品。北魏末年,廣元當地藝人就在千佛崖鑿石開龕,后來,隨著大規模造像停止,當地藝人為了謀生,逐漸由鑿崖造像轉為雕石為器,成為白花石刻的發軔。在吸取前代優秀藝術表現技法的同時,白花石刻歷代藝人巧借善用,運用深雕、淺雕、鏤空等技法,對石刻技巧進行豐富和發展(見圖2),許多作品達到了較高的藝術境界。
實用性和象征性是中國石刻的兩個顯著特點。所謂實用性是指石刻的雕刻目的。實用是中國文化的一種現象,這種文化現象,一方面體現為宗教在社會生活中的一種表現形式,另一方面體現為現實生活中的人對求美欲望的一種滿足。如前文所述霍去病鎮墓獸,其實就是一種祭祀和敬奉精神的體現。同時,更多的日常生活中的石刻作品擺件、雕件則體現了人們對裝飾和審美的需要。

圖3 白花石刻《飛龍》石硯

圖4 白花石刻精品《蘇武牧羊》
所謂象征性,主要是指藝術上的追求。中國文化尚“意”,石刻藝術通常是寫實且寫意,在追求寫實的基礎上,越來越多的石刻作品著力追求寫意的境界,達到形神兼備的藝術境界。以川南石刻為例,藝術家將主觀情思和浪漫想象融入到客觀對象的塑造中,按照需要去安排自然界的萬物,沒有樹的地方可以畫上樹,沒有云的地方可以畫上云,沒有亭臺樓閣、室內陳設,也可以隨意加以增設。
白花石刻繼承和發展了中國石刻的基本理念和思維方式。新中國成立后,白花石刻傳人魏禮先在廣元城東山辦了個石刻所,構思因材命題,打坯就勢造型,雕琢依色取俏,從造型以及文化內涵上賦予深刻的含義,雕刻出許多精美佳品。如《飛龍》石硯、《荷花》魚缽,《嫦娥奔月》、《春江水暖鴨先知》花盆以及在魚缸、花瓶、花盆、糖果盒等上所刻“泛舟尋春”、“白猴盜桃”、“海外仙蹤”、“松濤鶴唳”等,清新自然、惟妙惟肖,起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見圖3)。既具有實用性,象征性意味也十分深厚。
中國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中唯一從未中斷、文化傳統完整并延續保留下的國家。同于國家的悠久傳統文化延續,中國石刻在其長期發展過程中,也在緩慢而綿長的歷史中不斷豐富和完善表現主題和內容。
一切藝術的表現形式都是人們對現實生活的再創造,從這一觀念來看,中國傳統石刻的各種豐富表現題材體現了人們對“美”的不斷追求,體現了不同歷史時期人們的審美價值取向。半坡遺址出土的人面魚紋彩陶盆說明了先民在溫飽之余審美上的藝術價值取向;漢代墓葬畫像石的豐富內容只不過把地上的俗世生活再現到了另一個世界;歷代石刻藝人常用翡翠雕刻白菜,寓意“百財”興旺。
在題材選擇中,白花石刻歷代匠師借鑒中國石刻豐富題材,以“喜上眉梢”,“老鼠偷葡萄”,“二龍戲珠”等內容創作出了眾多精品。白花石刻的藝術特色在于巧妙地利用石材中的白色或淺綠色花紋部分。題名為“蘇武牧羊”的石硯,白色石質部分正好刻成蘇武的白色胡須及蘇武手持的節旄,看似天然趣成,實則是藝人精心設計的結果(見圖4)。
在借鑒和發展中,白花石刻匠師從更為宏大的中國傳統文化中吸取豐富的營養,立意創境,巧用石質色彩,體現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道法自然”,創作出了更加適應當代審美情趣的山水意象作品?!缎绿茣づ嵝袃€傳》中有“士之志遠,先器識,后文藝”。歷代的廣元白花石刻在繼承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著更多的思考和實踐。這一自覺的藝術擔當和責無旁貸的果敢精神,將讓更多的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在世人的關注中散發出更加迷人的魅力和光彩。